一片碎掉的夢,一角枯舊的葉,飄搖進洛薰支離破碎的記憶裡,落地生根,長出夢境裡的畫面。
從高空墜落的感覺只要閉上眼就能真切感受到,也許自己真的經歷過。
嘶叫,疼痛,鮮血,還有那雙不離不棄的手。
告訴她,去到哪裡都將她帶上……
你究竟是誰。
又爲什麼要離開。
如果承諾是這麼說的。
那麼是否將痛苦重來一次…我就能夠再次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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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聽到沒有!!!”程昊揚吼了她。
洛薰嚇的眼神一怔,恍惚,又回到了現實。
現實中有溫暖的春季有清香的微風,不像在夢裡,無論夢到什麼都無法體會,只有那失去的悲慟,卻深入骨髓。
但是現實裡面沒有那陣風的存在,對於她來說,一樣都是那麼殘酷。
一點點他的影子,閃過眼底,與回憶重疊……洛薰緩緩的,伸出了手,牽扯的引力將她帶進了某個陌生的懷中。
你渴望愛,渴望關懷,卻拼命壓抑自己的內心,用高傲來掩飾自己的脆弱。
你築起一道高牆,困住了自己,任自己在高牆裡無助的抱起雙臂,卻不允許任何人看見你的脆弱。最後連自己都無法再走出來……
Silimeya修女曾這麼溫柔的安撫那個名叫毅的男孩子。她說,接受別人的關愛與承認自己的恐懼一樣,需要勇氣。
她忽然覺得程昊揚,很像毅。那時也覺得,毅和自己很相似。
清晨的陽光帶來了舊時莎林的氣息,至今,她也沒有辦法很好的解釋,她爲什麼這麼害怕每天醒來的一刻,也因爲不願被其他同室的孩子們看出她的異樣,她不得不狠狠壓住那股迷惘無措,裝成做了一場美夢的樣子。
程昊揚抱着她,躺在粉藍的卡通被子裡。
他閉起眼睛的時候她發現他的睫毛其實很長,翕動的晨光讓他看起來,一掃昨晚的冷言冷語,竟然給了她溫柔的印象。一些閃亮,一些悲傷。
他的心裡一定藏着很深的傷。
雖然是頭一次認識,或許是因爲從他身上找到熟悉的零零碎碎,有的地方像她,有的地方像“他”,洛薰發覺程昊揚難懂但是她還是讀懂了他。一點點。
“小鬼!你真的很麻煩!你知道嗎?”程昊揚醒來後又恢復了冷酷,他急着跳下牀來扯動嘴角,這麼責難她。
“昨晚竟然拽着我的衣服睡着了。”程昊揚抖了抖渾身睡皺的襯衣,口氣無奈又煩躁。而她,這個當事人,竟然癱軟的跪在牀上發呆,他更來氣了,靠過來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腦袋。
那鮮紅的一片,赫然盛開在淺色牀單的中央,彷彿一朵古怪的玫瑰,正在不留情的狠狠嘲笑她。不,是程昊揚的嘲笑。程昊揚起先也是錯愕了一瞬,跟着“哦”了一聲拉長調子,玩味又清冷的說,“原來已經不是小鬼了!”
她羞赧不已。垂下頭來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裡。
他望着她火燒紅雲的臉蛋,壞心的覺得滿足。
程昊揚推搡着一動不動的洛薰,硬是將她給拽下了牀。洛薰的眼神忽然驚恐的一縮,他循着她的目光看下去,苦惱的發現連他的襯衣上都沾染了血色……昨夜她的睡姿是實在不怎麼樣。不客氣的形容,就像一隻八爪魚黏在他的身上,生怕他給跑了。
“新買的,報廢了。”程昊揚拉着衣角,嗤了一聲,頗爲無奈。
她還站在那裡,低着頭,一副深深懺悔又無以面對的可憐模樣。“我……我賠給你。”silimeya修女教過他們,不要做任何給別人帶來困擾的事情。
“你?”他眉間諷意更深,一顆一顆釦子撥開,襯衣漸漸敞開,露出□□的胸膛,“你拿什麼賠?你有錢嗎?”
“我沒有,但是我可以賠給你別的東西。”洛薰倔強的堅持。
程昊揚無心聽她誠懇的唯唯諾諾,脫下襯衫後順便也拽住了洛薰的胳膊,“去洗手間處理。”將她推出房門後,洛薰還是怔怔的樣子,大大的眼睛蒙上了一層迷離的水霧,垂下的手攥住了裙襬的一角。他在心裡暗叫了一聲,擰緊眉頭驟然鬆動,已經被這個麻煩小鬼弄得不想再出現任何表情。
“那個……東西,知道嗎?就是……”他用手在她面前比劃,她越發看的懵懂,他也很快失去本就不多的耐性。
“衛生巾!沒有用過??!”孤兒院是外星球嗎……?他低低罵了一句,還嚇得洛薰身軀直顫,跟着,搖頭。
程昊揚忽然想起來,其實他根本不必和她費心解釋。
一開始的時候他就可以叫來管家張媽將她領下去,他早就落的輕鬆。
那個女孩子忽然出現在敞開的大門面前,三個人都出現了各自不同的驚愕。
“哥哥……?你……?”程芷菲上下抖動着手指,面向半身□□拿着血衣的程昊揚,一邊目光交替打量明顯受驚過度的洛薰。
“這是你的新女朋友?你們已經……?”
那隻手一點一點的收回,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很大。
“你胡說什麼!!?”程昊揚懊惱的跌坐回牀邊,咬牙切齒的甩掉手裡的衣服。
“她是爸爸和別的女人在外面生的小孩。”
“什麼???!!!我絕對不承認這個妹妹!!”
……
程芷菲發狠的指着洛薰,就像他第一次聽父親提到他還有個私生女時,他也說了同樣的話。
程昊揚沉默的望着洛薰,面對菲菲的那些惡毒的責罵,她像一隻失去外殼的小蝸牛,一點一點的挪動腳步縮回被子裡,然後悲傷的埋進腦袋……是不是又哭鼻子了。
“算了,菲菲。”他的聲音有些生硬的不自然,走過來不曉得以什麼理由來平復妹妹的怒氣。畢竟,他們的母親……想到母親,他的眼色驟然暗下不少,步子慢慢打住。
也許本該如此。
這個孩子是他們兄妹倆永遠無法承認的親人。
即便流着同樣的血液,卻註定不能融合……只能敵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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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了一方屬於自己的小小天地。
那個頭一天來到這個家裡,便與他相擁而眠的地方。
即便明亮與溫馨不過就是一層塗在牆上的顏料,洛薰也很喜歡,覺得很雀躍。
新的生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也許是沉睡了太久對一切都那麼好奇,也許是心裡頭那個承諾一直默默支撐着期盼,她很快適應了這個偌大冷漠的家庭。甚至,有些同情頭一次見面就劈頭蓋面怒罵她的程芷菲……她並不是個得父親寵愛的女兒。也記起,程迪青向她介紹家裡還有什麼人的時候,不曾提過程芷菲的存在。當然,程芷菲也不稀罕這個家。她從高中開始就選擇了寄宿學校,一個月纔回來一次,她每次回來都打扮的意氣飛揚,從名牌手提包裡掏出來的全是最奢侈的化妝品,她用口紅與放肆的笑容來掩飾了自己的蒼白與寂寞。
父親於她,就好比街道上擦身而過的陌路人。
她與他之間已經不再有任何的眼神交流或者半句言談,父親唯一留給她的不過“程氏集團董事長的女兒”這個似乎有些用處的稱呼,而程昊揚,對她來說最大的意義大概是……提款機。程芷菲還能怎麼辦呢?除了回到家對她這個不受歡迎的半路妹妹冷嘲熱諷一番,她實在看不出,這個家於她,還剩下多少樂趣。
晨曦的光永遠都讓她沐浴在微微戰慄中,心與身體都是。
洛薰捧着熱熱的牛奶杯,坐在長方形餐桌的一角。前方透明的玻璃外是一片愈見燦爛的陽光。春天來臨之後院子裡盛開了許多漂亮的花,橙色光線的融合下它們看起來彷彿都在微笑的感恩,不是孤單的一朵,不是寒冷的冬季……
程昊揚甩着書包下來時洛薰正在埋頭啃着碗裡的麥片。程迪青在趕去澳洲談生意之前爲她辦理好了入學手續。今天,是她第一天上學,因爲緊張所以起了早,張媽怕她餓着先給她做了早餐……也是不想程昊揚爲難,她知道他和程芷菲一樣討厭她的存在,一定不會願意與她呆在同一張餐桌上吧。
“我吃好了。”洛薰禮貌又小聲的說,跟着站起身來,程昊揚坐下來時她準備離開。洛薰惋惜的偷看了一眼桌面,還剩了小半碗,速度應該再快些的。
“幹什麼急着走?就這麼不願看到我嗎?”
洛薰轉頭,程昊揚的臉沉的厲害,他拉開了椅子,看過來的目光將她釘在了原地,她也傻傻的站着,等待他的下一個指令。
又是那副茫然兮兮的表情!程昊揚心裡莫名就感到一陣窩火。
從小看到大的妹妹都不曾讓他出現過這樣激動的情緒。他生她什麼氣。氣她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衝過去沒好氣的按住她雙肩,“吃完!不許剩!”
果然又把小丫頭給嚇住了。她機械又慌亂的拿起勺子交替放進碗和嘴巴里,完全沒有他還在樓梯時看到的悠然愜意。
小學生?!
程昊揚忽然被嗆到咳嗽,終於注意到她那一身淺藍色的校服。她還特地紮了一個高高的馬尾,在他看來十分可笑,不願被當成小鬼嗎?
“你……還好吧?”她問候時都沒有去看他的眼睛,埋頭抽了紙巾遞給有他的方向,因爲到底沒有看見,還是偏移了好些位置,程昊揚冷着眼,她微微發抖的小手正伸向他隔壁的空位。
他不情願的挪動了一個位置,勉強接過了紙巾。
“你……今年多大了?”他裝作不經意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