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身穿一件白底碎花淡粉長裙,淡紫色的比甲鑲着白色毛邊兒,端坐椅子上,露出腳下翠綠的繡花鞋與一塵不染的雪白襪子,雖未裹腳,放着天足,卻也不大,盈盈一握,顯得十分秀氣。
這樣的穿着談不上多麼貴氣,梅臣偷眼打量,想從女子衣着打扮上猜測對方身份的想頭自然落空,擡眼看那女子相貌時,卻發現不知何時,對方原本美豔不可方物的臉上,居然罩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讓她一下子變的朦朧了起來,如夢似幻,隱有出塵之相,如同下凡的仙子一般,讓人從心裡生出了一股想要膜拜的衝動。
好厲害的功夫!
梅臣雖然不會什麼高強的武功,不過軍營裡什麼樣的人才沒見過,自然聽說過內家功夫練到極致,可以內氣外放,遮住臉目。只是以前也只是耳聞,今日親眼得見,大開眼界的同時,心中警醒起來,躬身一禮,肅然問道:“夫人是……?”
“奼紫嫣紅看遍,百花獨尊風雅……”女子漫聲道,聲音不疾不徐,仿若天邊飄來,“梅將軍知道百花樓麼?知道風雅居士麼?在下不才,便是那風雅居士了!”
這纔是石破天驚!
梅臣耳邊仿若響起一道炸雷,轟的他目瞪口呆,肝膽都是一顫,良久,才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真,真的是那,風,風,風雅居,居士……?”
“風雅居士很威風麼?值得我去冒充她?”女人微微一笑,眼前的白霧輕輕翻涌。
此刻梅臣的心也漸漸定住,說話利索了起來,恭聲道:“百花樓的名頭太響,下官今日有緣得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居士,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居士找下官有何吩咐,但講無妨,下官必定竭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百花樓有極深的官方背景,這是人所共知的秘密,方承觀對其恭敬,自然說的過去,梅臣想了數想,還是口稱下官,一來顯得恭敬,二來倒也並不自貶身份。
“你倒聰明,”風雅居士輕笑說道:“既如此,我便明說了吧,赴湯蹈火用不着,簡單的很,我只求你放和珅入京!”
“什麼?”梅臣一怔,萬想不到風雅居士想要做的事情居然跟和珅有關。
怎麼辦?
梅臣的腦子裡飛快的轉動了起來:放走和珅是絕對不可能的,和珅進京之日,自己這出生入死,好不容易熬上來的正三品參將也就走到了頭,那真比殺了他都難受。可如果不聽風雅居士吩咐的話,自己恐怕連總督府都走不出去吧?
“居士這不是難爲我麼?放他入京,下官這小命難保,都說居士菩薩心腸,難道忍心下官一家妻兒老小孤苦無依?”
梅臣試探着問道,便見風雅居士面前白霧一陣波動,聲音卻仍舊不疾不徐:“你所慮者,無非高恆而已,此次和珅入京,便是高恆死期……高恆死,抑或你死,自己選一條吧!”
說着話,風雅居士雙手輕按椅子起身走到屋子牆壁上的掛的一副紅梅迎春圖前駐足觀賞起來,就像忘記了梅臣的存在一般。
只是她表現的越是平淡,梅臣心裡的壓力越大,心中天人交戰,實在無法段時間內做出抉擇。正在彷徨無策之際,一陣冷風捲起門簾,灌進屋內,打了個卷兒,原本好端端的紅木椅子,突然化作了片片粉末,堆在地上,再也找不到方纔的樣子。
見此情景,梅臣身心俱震,敬畏的看了背手欣賞畫作的風雅居士背影一眼,默默的對高恆說了句對不起,再不遲疑,下定了決心……
從河間到保定快馬的話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和珅又走的急,用了一個多時辰,就看到保定府的城門隱隱在望,心中不由疑惑,暗道這一路上怎麼一個攔截自己的士兵都沒有看到呢?
及至飛馬馳到城門前,只見一名身穿三品參將服飾的中年官員帶着一名身穿鎧甲的武官和數十名兵士站在城門口,一見和珅過來,匆忙迎了上去。
和珅一勒馬,胯下駿馬猛擡馬蹄,絲律律一聲長鳴,穩穩的停了下來,離着中年官員不足一丈。
“你是何人,爲何攔阻本官?”按下心頭疑惑,和珅淡然問道。春梅與賽雪兒也將馬停了下來,警惕的看着前方那些兵士。
來人自然是梅臣了,被風雅居士一手精湛的功夫折服,在最關鍵的時刻背叛了高恆。他是明白人,知道官場之上,最忌諱左右搖擺,既然倒向了風雅居士照顧的和珅,索性做的光棍一些,親自帶人來城門迎接和珅,以示誠意。
“卑職駐保定府綠營參將梅臣參加和大人,迎接來遲,還望大人恕罪!”梅臣推金山倒玉柱,當着城門過往的人流跪倒塵埃,紮紮實實的磕了三個頭,這才挺身高聲說道。
“梅臣?”和珅詫異的問了一句,被他的動作搞糊塗了,下意識的道:“你不是高恆門下的包衣麼,怎麼……?”
“良禽擇木而棲……”梅臣難得吊了句書袋,沒有和珅的吩咐,並不起身,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說道:“大人所作所爲,卑職耳聞已久,心中敬佩不已,今日得見大人,實乃三生有幸,府內已經備好了水酒,不知……?”
和珅見梅臣說的誠懇,尤其是眼神清澈,不像有什麼詭計的模樣,心裡頭反而愈加糊塗。不過眼看着由於自己這邊的動靜,旁邊的百姓越聚越多,忙吩咐梅臣起身,試探道:“梅大人客氣了,不過本官回京尚有要事,這次就不叨擾了,能不能讓開去路……?”
梅臣目的達到,起身讓開去路,恭敬道:“大人請!”說着話,他身後的兵士們頓時散到兩旁。
wWW▪t t k a n▪C ○ 和珅真的被搞糊塗了,想不出梅臣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試探着縱馬前行,春梅和賽雪兒自然不敢大意,一夾馬腹,護在他的左右。
眼看着從城門這邊進入,快要出門時,忽聽梅臣在身後高喊一聲:“和大人且慢!”
“什麼事?”和珅勒馬回頭問道,暗說早就知道不會這麼簡單,現在來了,凝神暗自戒備。
“大人入京,替卑職問居士好,日後若有用的着卑職處,儘管吩咐……”梅臣說着話上前幾步,小聲道:“大人得罪了高國舅,現在的京城,對於大人來說,無異於龍潭虎穴,還望大人事事小心……”說着話,他拱了拱手,苦笑一聲說道:“不瞞大人說,這一回,卑職可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壓在大人身上了,大人若是……卑職這參將估計也就幹到頭了,所以,大人千萬要保重啊!”
和珅此刻終於相信了梅臣的誠意,不過還是下意識的問道:“梅大人口裡的居士可是風雅居士麼?”見他點頭,側身看賽雪兒,見她搖頭,連忙回身問道:“居士在哪裡?你是怎麼認識的他?”
“卑職是在總督府見到的居士……”想起風雅居士無聲無息就將上好的紅木椅子輕輕拍成粉末的手段,梅臣仍舊心有餘悸,“大人有居士照拂,此次回京,必定有驚無險,卑職不過是瞎操心罷了!”
“你真的見到他了?”和珅的心不爭氣的砰然狂跳,附身盯着梅臣,“他長的什麼樣?是男還是女?”
“大人沒見過居士?”梅臣詫異的問道,見和珅搖頭,不禁道:“居士這麼照顧於您,您都沒見過她,還真是……真是……”他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感慨,心說人與人的際遇真是羨慕不得。
和珅急於知道風雅居士的信息,聽梅臣真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有點受不了他的吞吞吐吐,追問道:“你別‘真是’了,他到底什麼樣啊?”
“不是卑職不告訴大人,實在是我也無法形容……”梅臣想起風雅居士玲瓏有致的身段與她臉上罩着的那層淡淡霧氣,神色茫然若失,喃喃道:“就像仙女一樣,渾身都是仙氣,雲遮霧繞……都說神龍見首不見尾,卑職這見過居士的跟大人也沒什麼兩樣……居士如此照拂大人,日後與大人必有相見之日,到時候大人就知道了。”
和珅這才知道那風雅居士原來居然是個女人,聽梅臣那意思,居然還是個美女——連相貌都沒看到,就能讓人覺得像仙女一樣,若是露出真容,又會是什麼樣子呢?他的心裡貓爪一樣,打定了主意,這回回京解決了高恆之後,無論如何也得逼着賽雪兒帶自己去見見那風雅居士。
“大人,大人!”梅臣的呼喚讓和珅回過了神,自失的一笑,定定的看着梅臣肅然說道:“其實我這人是挺討厭背叛的,你能背叛高恆,說不定哪天就會背叛我。不過這次你真的幫了我大忙,這份情我記下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要看看你,一句話,紅頂子由你,白刀子也由你,希望你能記住我今天的話,告辭!”
望着和珅遠去的身影,梅臣幽幽吐了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冒着巨大的風險背叛高恆這事做的挺值,“ 和珅啊和珅,老子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了,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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