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明白……”
蘇定方一臉凝重的抱了抱拳。
一行人踏着空蕩蕩的街道,兜兜轉轉間到了代州總管衙門。
蘇定方所率的大軍屯駐在城內的臨時行營,而中軍大帳則設在代州總管衙門,程咬金、尉遲恭等一衆將校也在總管衙門內處理公務、商議軍情。
目前,代州總管由蘇定方兼任,代州上下的府兵也由蘇定方節制。
只不過,大唐從突厥人手裡收回的是一個空蕩蕩的代州,所以蘇定方這個代州總管如今就是個光桿司令,沒有任何府兵可以供他調遣。
還好,這只是他的兼職,這要是他主職的話,他得哭死。
到了代州總管衙門前,望着那不知道從哪兒臨時搬過來的石獅子,李元吉下意識的揚起了眉頭。
蘇定方趕忙湊上前解釋,“代州荒廢已久,我大唐收回代州以後,也沒有足夠的人口充實州治,如今臣等所用的一切,都是臣等在代州原有的久址上重建的。
此處的石獅也是臣等從別處移來的,目的是爲了裝點門面。”
作爲一州的州治所在,其重要衙門要是沒兩個石獸把門,確實不像話。
李元吉笑着點頭道:“我說呢,怎麼一點兒也不搭……”
蘇定方尷尬的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一行人入了衙門口,在衙門內的正堂上坐定以後,蘇定方趕忙命人去準備洗漱的東西。
代州因爲被突厥人禍禍了多年,所以植被被砍伐一空,只剩下了遍地的青草,狂風一吹,容易帶起一些塵沙。
所以在代州四處走一遭,就得洗漱一番,洗去身上的塵沙。
雖然尋常百姓不會計較這些,尋常的將士也不可能時時清洗,但如今在代州總管衙門內的可沒有一個尋常人。
所以該洗漱的還是要洗漱的。
在簡單的洗漱過後,蘇定方又命人端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酒菜,酒菜在他面前走了一圈,他挨個分盤試過了以後,才被擺到了主桌上。
李世民望着面前案几上每一樣都缺了一角的酒菜,有些吃味的調侃道:“你手底下的人倒是貼心,送給你吃的酒菜每樣還要嘗一遍,我手底下的人就沒這麼貼心咯。”
這話聽上去輕飄飄的,看似是隨口一說。
可程咬金、尉遲恭,乃至厚着臉皮跟來的薛收聽了,臉上的神情都不好看。
他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聽不出李世民話裡有話,這是在說他們不夠忠心。
雖然字裡行間裡沒有提到一個忠字,但他所要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
李元吉就在堂上坐着呢,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着李世民給自己的手下上眼藥,當即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二哥您還有手下?”
那豈不是說我的工作還沒做到位?!
李世民聽到這話,臉色一變,惡狠狠的瞪了李元吉一眼後,不吭聲了,悶頭吃起了菜。
程咬金、尉遲恭、薛收三人的神情也有所緩和,不過還是不太好看。
因爲他們並不是真的背叛了李世民,而是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纔不得不離開李世民的身邊,李世民暗戳戳的埋怨他們不忠,讓他們心裡很不痛快。
李元吉見李世民閉上嘴了,不再說酸言酸語了,繼續道:“如今代州的情形如何?”
蘇定方等人剛拿起酒盞,聽到這話又紛紛放下酒盞,一個個不着痕跡的交流着眼神,只是沒人開口。
李元吉目光在幾個人身上環視了一圈道:“怎麼,代州的情形不容樂觀?”
蘇定方遲疑了一下拱手道:“那倒不是,有臣等坐鎮,蘇尼失和樑師都縱然是在猖狂,也不敢犯我大唐一步。”
這話說的相當肯定,也信心十足。
可見他們有信心將蘇尼失和樑師都擋在代州以外,只不過,這話說完沒多久,蘇定方話鋒一轉又道:“只是殿下您親赴代州,又要親自去見樑洛仁,臣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換句話說就是‘臣等覺得不妥’。
只是礙於情面,不好直接說,所以就拐彎抹角的遞話。
李元吉知道幾個人的心思,當即失笑道:“什麼叫做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又沒堵上你們的嘴,也不可能因爲你們向我進言就怪罪你們。”
爲大唐好的,爲他好的,他都聽得進去。
他又不是什麼獨裁主義者,也不是那種自認爲自己可以處理完天下所有事的政治機器。
所以有人幫忙分擔,有人給好的諫言,那麼言辭不中聽,他也聽的進去,並且不會怪罪對方。
更何況,蘇定方還是他的心腹。
蘇定方的話他都聽不進去的話,那他能聽誰的?
蘇定方聽到這話,深吸了一口氣道:“殿下既然這麼說了,那臣就直言了。”
李元吉點了一下頭,示意蘇定方但說無妨。
蘇定方沉聲道:“臣等已經仔細商量過了,都不贊成殿下去以身犯險。樑洛仁早不提出見殿下,晚不提出見殿下,偏偏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提出見殿下,未必沒有算計殿下的心思。
爲了殿下的安全着想,殿下還是不要見他爲好。”
李元吉點點頭道:“你所說的這些我在你此前上的奏疏中看到過,我也知道此行有風險,但我還是想去見一見樑洛仁。
因爲只要策反了樑洛仁,我們隨後征討樑師都就會容易很多,甚至有機會兵不血刃的拿下樑師都。
這對我大唐而言有多大的好處,你們都清楚。”
蘇定方點了一下頭道:“臣知道策反了樑洛仁,對我大唐有諸多好處,但這些好處要是要拿殿下的安危去換的話,臣等情願一戰。”
“不錯!臣等情願一戰!”
“……”
程咬金、尉遲恭等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現在的大唐,比歷史上同時期的大唐強了近一倍,所以大唐不用有各種陰謀詭計去削弱敵人,也不用通過策反、離間等方式去分裂敵人。
大唐完完全全可以跟敵人正面一戰,從正面擊潰敵人,戰勝敵人。
所以蘇定方、程咬金、尉遲恭等人的底氣都很足,都不怕跟敵人正面一戰,都不贊成去冒險策反敵人。
“我知道你們有能力跟樑師都正面一戰,但這一戰下來,我們得死傷多少將士,得折損多少忠勇?如果能用我一次涉險,來換取這些人的性命,那爲什麼不換?”
李元吉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遊說。
蘇定方、程咬金、尉遲恭等人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個川字。
薛收在這個時候突然出聲勸說道:“殿下,您現在可是我大唐的主心骨,您要是出了什麼問題,那我大唐征討突厥的戰事恐怕都要暫時擱置。
所以您不宜在這個時候冒險。
須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蘇定方等人深以爲然的點頭,跟着薛收一起說起了類似的話。
李世民聽的肚子裡直泛酸水,他以前以身犯險的時候,可沒這麼多人勸他。
李元吉點着頭道:“你們的話我都明白,可我已經到了這裡了,要是不去見見樑洛仁,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
“怎麼會白來呢?”
蘇定方等人聽到這話,羣情激昂的爲李元吉找起了沒白來一趟的理由。
李元吉看得出來,他們是真心爲他着想,不希望他去涉險。
如果僅僅是見樑洛仁一個人的話,那麼他會毫不猶豫的採納他們的意見。
問題是他見的不止樑洛仁一個人,還有阿史那思摩。
而阿史那思摩不僅是一個會忠心於大唐的人,也是一個對大唐有戰略意義的人。
只要招降了阿史那思摩,得到了阿史那思摩相助,大唐以後經略突厥會更容易。
大唐在戰後也很容易化解跟突厥人之間的仇恨,將突厥人變成大唐重要的腦洞力。
可以說,阿史那思摩是大唐以後將突厥人有效利用起來的重要的橋樑。
所以這個人必須的招降。
哪怕是有風險,也必須得試試。
“行了,你們的心意我都明白,不過我已經決定了見樑洛仁,你們就不必再勸了。”
在蘇定方等人七嘴八舌的找出了一堆理由,說的正凶的時候,李元吉出聲,制止了他們。
蘇定方等人聽到這話,眉頭皺的更緊了。
臣等正欲死戰,陛下……哦不,殿下何故跑到敵營裡去送?!
你這讓我們怎麼打?
往你腦袋上放箭,還是將大刀砍在你脖子上?
“不過你們放心,我不會跑到樑師都的地頭去見樑洛仁,也不會給他們設伏的機會。我們在代州外的仙人嶺見他們。
如此一來,你們可以放心了吧?”
李元吉笑着問。
他也沒有一味的保持強硬,因爲在這種事情上保持強硬,很容易給人留下一個不聽勸阻、喜歡一意孤行的形象。
而這種形象一旦樹立起來了,你要是一直贏下去,那你就是人人敬仰的英雄。
你要是輸一場,就會人心盡失。
什麼剛愎自用等等的詞彙,都會被用在你身上。
西楚霸王項羽就是個例子,贏了大半輩子,輸了一場,就成了剛愎自用的代表了。
所以這種形象說什麼也不能立。
硬的同時得軟,軟的同時得硬,軟硬兼施纔是爲君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