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第291章 消失的奏章

寒冬臘月裡,白晝短,睡得多,一天天過得尤其快,轉眼,正旦日過去,到了天寶九載。

這是庚寅虎年,聖人已在位三十八年,李林甫已任相近十六年,大唐鼎盛,萬邦來朝。

年節里長安城依舊有宵禁,因此時人更在意的是上元節,到那時纔沒有宵禁,長安城徹夜燈火通明。

天寶九載,初二。

虢國夫人府。

冬日的陽光透過紙窗,已是日上三竿了。

楊玉瑤在溫暖柔軟的被窩裡醒來,感受到薛白與她緊貼的肌膚熱乎乎的,伸手一摸,他背上的肌肉堅韌又有彈性。

“男人身上就是陽氣重些。”

“嗯?”

“我自己睡,醒來都是手腳冰涼的。”

薛白嘟囔道:“不都是與明珠一起睡?”

“她也是手腳冰涼的。”

“你們得多喝些熱水,拿艾草泡腳。”

楊玉瑤有些欣喜,覺得薛白真是關心她,但她卻還是要敲打他的。

“我昨日與杜家姐妹打骨牌,輸了六百多貫,對了,她們氣色不錯,你可是賣大力氣了?”

“你氣血纔好。”薛白眼都不睜,翻了個身。

被子裡有些冷風進來,楊玉瑤連忙掖住,修長的雙腿勾蹭着,道:“再賴一會。”

“說來,聖人近來不願見我。”薛白道,“我都請求覲見好幾天了。”

“我問了玉環,聖人說伱變得無趣了。”

“呵。”

“骨牌不打,酒也不喝,歌也不唱……猜也能猜到,你進宮又是要說李延業私會吐蕃人一事,不夠煩人的。”

薛白不得不承認道:“聖人說的對,他近來在忙什麼?”

“長安太冷了。”楊玉瑤道,“聖人還是想到華清宮去,可之前的妖賊讓高將軍有些顧慮,楊國忠正在重修華清宮城。你獻上的骨牌遊戲聖人還是喜歡的,不過近來胡兒獻的寶貨也到了,聖人興致很高,打算上元節大宴羣臣,會有很多賞賜。”

“郭虛己死了,劍南的局勢聖人是如何想的?”

“這我哪知道的。”

“得等到上元節,我才能見到聖人?”

“或者你再想個好玩的遞上去,不過……”

說着,楊玉瑤也不知想到什麼,湊到薛白肩頭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淺淺的牙印,之後道:“你回長安以後,不怎麼見到玉環吧?”

“是。”

“她也不常在聖人面前替你說話,生你氣或是生我氣了?”

薛白大約知道原因,但不說破,語態從容地反問道:“你做了什麼惹她生氣的事?”

楊玉瑤微微得意地笑了笑,道:“除了與你這義弟,我哪還有做什麼。”

放在前兩年,利用聖眷解決麻煩是薛白最有效的手段,朝中重臣對他的忌憚也是來源於此。偏偏他自己不願當佞臣,這手段如今漸漸不管用了,倘若讓政敵意識到這點,於他是很危險的事。

禍事的根由,大概還是在那年七夕,在長生殿與楊玉環共躲了一夜。

薛白莫名有些後悔,之後,那張原本在腦子裡有些模糊的面容又清晰了些。

他摁下這些雜念,嘲笑自己所謂的憂國憂民,實則是躺在美人的被窩裡瞎想。

“我知你在憂慮什麼,還是李延業那案子吧?你想找聖人幫你那老丈人一把。”

楊玉瑤說着忽然停了下來,輕哼了一聲,埋怨道:“大清早的……”

~~

元月裡,積雪正在消融,天反而更冷了。

右相府中,連李林甫都感到早起很艱難,但他還是卯時就起來處理文書。

待看到羅希奭對顏真卿的彈劾,他思量着,開口問道:“正旦裡,薛白都在做什麼?”

李岫近來隨身陪他處置事務,爲了能儘快耳濡目染或是多受些苦,此時正侍立在旁發呆,聞言不由心想,薛白總不能來相府拜年吧。

“回阿爺,他無非是在御臺史做事。”

“休沐了呢?”

“終日在顏家、杜家、虢國夫人府。”

李林甫道:“顏真卿既答應了羅希奭,今已時至天寶九載,他既不認錯,還在操辦女兒婚事。何意?”

李岫道:“想必是脾氣太硬太臭,不碰壁不肯回頭吧?”

“那便治罪貶謫。”

李岫得了吩咐,先思考了一會,認爲顏真卿名著於世,本是不宜輕易貶謫的,但這次李延業之事,確是顏真卿做錯了,阿爺也許是事先就知道聖人秘令李延業見吐蕃人,故意設了個套給顏真卿跳,他還真就跳了。

現在,顏真卿已在聖人心裡留下了一個搬弄是非的印象,確是沒有問題。

“阿爺妙計,我讓苗晉卿擬個摺子,陳希烈若敢不批,回頭聖人便要怪罪於陳希烈。”

“你總算是開竅了。”李林甫難得讚許地對兒子點了點頭,道:“你可知聖人爲何倚仗爲父十餘年?便是我這揣磨聖心的本事。”

“是。”李岫道:“陳希烈沒這本事,註定成不了事。”

“但楊國忠、張垍有。”李林甫語氣冷峻,思慮着,揮了揮手道:“先貶了顏真卿,殺雞儆猴,他們當中馬上就會有人心虛了。”

~~

哺時。

道政坊,豐味樓,各雅間裡有一衆士紳官員正在把酒言歡。

偶然間也有人提到些朝堂之事。

“哥奴舉薦隴右節度副使阿布思爲京兆尹,諸兄可知爲何?害怕有能之士出將入相取代他的相位,如今連三品重臣都用胡人了,我看不如整個朝堂全換成胡人,就沒人再能威脅到哥奴的地位了!”

“敦詩,你言語過激了,至少,阿布思任京兆尹比楊國忠好。”

“任京畿首府之主官,原由僅因他比楊國忠好?那何不讓你我來任職……”

而另一間廂房裡,有人則談得更深些。

“李延業的案子有了變化,據公文所訴,吐蕃人慾求和,李延業奉旨詢問,顏真卿爲求名望,拿他當了墊腳石。”

“顏公不是那樣的人。”

“鄭延祚也到京城了,告到了大理寺,稱顏真卿是誣告他。”

“不論如何,公文上這般說,可見李延業、鄭延祚皆有底氣。”

“……”

種種雜談之中,諸如此類的議論國事的對話都會被偷聽的夥計暗中記下來,最後整理到達奚盈盈手上。

今日杜妗也在,薛白則是午後過來的。

幾人看着長安城這些輿情,各自搖了搖頭。

杜妗道:“哥奴開始反擊了,你老師的風評急轉直下啊。”

薛白還是維護顏真卿的,道:“人云亦云的評價沒有意義。”

“問題不在於他們是否人云亦云,而是這次聖人、宰相不站在你老師這邊,只怕連你也改變不了聖人的心意了。”

“可有發現那些吐蕃人的異動?”薛白問道。

“一直派人盯着,他們近日來並未私下再見任何人。”

“南詔使者那邊呢?”

“並未發現雙方有所接洽。”

薛白與顏真卿都認爲吐蕃派人到長安包藏禍心,這是直覺,但目前爲止確實未曾找到證據,如此一來,事情就變得麻煩了起來。

杜妗相信薛白的直覺,偏是查不出半點東西來,不由也是柳眉微蹙。

站在她身後的則是她從偃師縣帶出來的任木蘭,年紀雖小,如今卻已是他們的心腹。因今日談的不是什麼機密,也不拘着她聽。

“要我說,只是派人盯着,可沒有用。”任木蘭道:“打探消息,還得是靠無賴、乞兒。”

“這是長安,不是偃師,哪有許多乞兒?”杜妗沉思道。

任木蘭自告奮勇,道:“讓我去打聽……”

薛白想了想,不再理會她們,站起身來。

“你去哪?”

“找人瞭解一下南詔的事。”

出了豐味樓,走過積雪初融的街巷,薛白也在想自己這次消息全面滯後的原因。

因爲事情不同了,以前無非是朝堂上爭權奪勢,涉及到的只那幾個人,派夥計盯着,總能有蛛絲馬跡;這次卻是真正的軍國大事,牽扯到邊陲各國,若還在這市井裡由着幾個小丫頭去打聽,又能打聽到什麼?

除了在偃師蓄養的一批死士,薛白意識到自己在地方上還沒有任何勢力。

一個合格的當權者,該有門生故舊、耳目爪牙,遍佈四海,偏他入仕才兩年,勢力還沒培養起來。

得去借勢。

~~

暮鼓聲才響完,光福坊中,薛白在一座宅門前叩了門環。

李泌聽到通傳,從牀上爬起,披了一件大氅到客堂,只見薛白正坐在那燒爐子,像是打算在他家長談。

“薛郎入夜來坊,爲了顏公一事?”

“這麼早就睡了?”

“暮鼓聲響過了,本該不會有人來。”

“你是道士,不會算?”

“我是道士,又不是神仙。”李泌在火爐邊坐下,伸手烤着現成的火,道:“顏公做的沒錯,李延業私會外蕃,犯了國法,該彈劾。”

“但朝廷似乎不這麼想。”薛白道,“聖人覺得老師多事了。”

“無妨,外放兩年罷了。”李泌道,“若讓我出主意,顏公幹脆辭官歸去。”

“是嗎?”

“真的。”李泌揮了揮手,似揮去權力帶來的煩惱,“顏公做了該做的,其餘的勾心鬥角,大可跳脫出去,不予理會,是非對錯,往後世人自有評說。”

薛白沒這麼灑脫,乾脆直說道:“李延業召見吐蕃人,不是因爲和談。而是吐蕃將有政變,九政務大臣中有人要殺尺帶珠丹。”

李泌眉毛一挑,訝道:“爲此事?你怎知曉的?”

“哥舒翰與我說的。”

李泌起身,往門外看了一眼,回過身道:“這是軍國大事,你輕易告訴我?”

薛白坦誠道:“告訴你又如何,我懷疑這是障眼法,我懷疑吐蕃人實際上是爲了南詔而來的。”

“你不會是爲了幫你老師,開始做局吧?”

“這種軍國大事,我不與你開玩笑,但我不瞭解南詔,你可否幫我查?”

李泌反問道:“劍南節度副使鮮于仲通與楊國忠交情不淺,你何不去問他?”

薛白道:“信不過他,信你。”

李泌啞然笑了笑,搖手道:“但我若幫你,可有條件。”

“什麼條件?”

“不瞞你,不久前張駙馬與我相談過,打算出手幫你們師徒一把……你退了婚,娶和政郡主如何?”

“他自己過得不好,倒想害我,你也這般想?”

李泌道:“於東宮有利,便於社稷安穩有利,不是嗎?”

“走了。”薛白道,“我去找楊國忠。”

“你若要問南詔的事,年中,我在翰林院擬了一份旨意,給雲南太守張虔陀。”

李泌雖然也狡猾,但卻不會爲了爭權奪勢而耽誤國家大事,因此,薛白才走兩步,他已開口說了起來。

薛白停下腳步,回身問道:“內容?”

“聖旨,我豈能告訴你?”

李泌笑了笑,把手指放在爐火上的水壺裡,蘸了些水,在地上寫起來。

薛白藉着爐火的光亮看去,只見他字跡飄逸,與顏楷相比是另一種味道。

“初,姚州進奏,閣羅鳳欲叛,聖人以此問張。”

兩列以水寫成的字須臾便滲在地磚裡,消失不見了。

薛白問道:“張虔陀如何回稟?”

李泌搖了搖頭。

“奏章還未回來?”薛白道,“嶺南的荔枝可是三日就能到長安。”

李泌道:“我不知,你若有本事,去問問中書令。”

薛白笑了一下,李泌難不倒他,總歸是借勢,能借東宮之勢,借一借右相之勢也行。

“那我去了。”

“我幫你查吧。”李泌嘆息一聲,因想到李林甫也想嫁女給薛白,眼下若真讓他們聯姻了,東宮的處境就更艱難了,他遂道:“你到客房住下,我明日問問給事中。”

“地方各道、州、藩鎮在長安都設有進奏院。”薛白道:“張虔陀若有奏書回來,當首先送到劍南進奏院,且有記錄吧?”

“你想做什麼?”

薛白道:“你待詔翰林,何不去調閱進奏院的文書?”

“此事違大唐律例。”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有宵禁行走的牌符,李翰林可想逛逛長安?”

~~

各節度使設在長安的進奏院一般分佈在東市周圍的幾個坊內,尤其以最繁華的平康坊、崇仁坊居多,因與尚書省選院相近,且與東市相連,最重要的是離右相府近。

劍南進奏院則是設在務本坊,在國子監的西邊。

夜色中,薛白、李泌提着燈籠,身後刁家兄弟牽着馬,緩緩而走。

路上,李泌問了薛白一個與正事無關的問題。

“太子、右相皆想嫁女於你,你是如何感想?”

“一個道士,問這些做甚?”

“道士也會想要閒聊,尤其是被好事者從被窩拉出來,在寒冷宵禁的長安亂逛之時……”

薛白忽然道:“你猜,務本坊的巡視由誰負責?”

李泌當即會意,小聲問道:“金吾將軍,李延業?”

“看來,你也這般想?”薛白道,“那你我判斷一致了,吐蕃人必有陰謀。”

李泌本以爲薛白是明確了此事才問的,因此做出了猜測,不想竟是一句試探。

他搖了搖頭,乾脆閉嘴不談。

兩人到了劍南進奏院前,刁庚當即上前拍門,聲震如雷,像是把整個長安城都從夜色中驚醒了。

等了很久,纔有人來,把門打開了一條縫。

“來者何人?”

李泌拿出一枚金魚符,道:“待詔翰林,急調一些文書。”

不由分說,刁氏兄弟推開了門,薛白大步而入,冷着臉道:“奉令調閱川西半年來所有詔令、文牘,速帶我等去。”

他一個八品監察御史,氣勢比待詔翰林還強。

待進了一間都廳,薛白才低聲向李泌問道:“不是五品纔有魚符?”

“聖人賜的。”

李泌榮辱不驚,淡淡應了,親手點了一支燭火,開始翻閱文書。

薛白則與刁丙低語了兩句,讓他到外面盯着,方纔也拿起記錄查看。

過了一柱香時間,李泌不由打了個哈欠,因他素來是起得早的;薛白今日則是一直到中午纔起來,此時正是最精神的時候,眼睛亮得像是一隻在捉老鼠的貓。

“你看這裡,三個月內,張虔陀進獻寶貨給聖人五次,當有奏章一併入京。”

“不對。”

李泌皺了皺眉,道:“看這時間,張虔陀進獻之後,聖人命我擬旨問南詔之事,卻只提到之前姚州都督狀告閣羅鳳。”

“也就是說,聖人沒收到張虔陀的奏章?”

“至少這一封沒收到。”

“之前的呢?”

“有。”

薛白問道:“什麼內容?”

李泌本不欲說,此時卻意識到事態有些嚴重,壓低了聲音,道:“天寶八載夏,張虔陀提議,把閣羅鳳的一個庶弟送回南詔。”

“何意?”

“閣羅鳳有個庶弟,名叫蒙歸忠。這兄弟二人從小便不和睦,閣羅鳳當了南詔王,蒙歸忠便逃到長沙,張虔陀希望把他接回南詔。”

“蒙歸忠?”

“是,聖人賜的名字,閣羅鳳叫蒙歸義。”

薛白道:“那在張虔陀看來,閣羅鳳有反意了?”

“未必。”李泌道,“大唐爲牽制吐蕃,助蒙舍詔一統六詔,而南詔強大之後,朝廷對它的態度自然要有所轉變,扶持之餘,也該有所提防。張虔陀如此提議,該是出於此等考慮。”

薛白道:“我覺得我們猜對了,吐蕃與南詔,只怕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聯合了。”

李泌抿着嘴不答,許久才道:“還沒到那一步。”

“找出張虔陀的奏章看看?”

“奏章到了進奏院,聖人卻沒看到,會在何處呢?”

李泌思忖着,轉過身,看向門外。

只見刁丙匆匆趕了回來,一邊跑一邊道:“金吾衛來了!”

下一刻,披甲的金吾衛銳士大步而來,喝道:“何人膽敢犯夜?!”

他們手持火把,光亮映在李泌的眼睛裡,之後,那雙眼睛裡浮起深深的憂慮。

李泌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知道如薛白所言,他們猜對了。

在萬里之外,吐蕃必定已經與南詔聯合了,阻止不了了,無非是朝廷早一些知道、晚一些知道的區別而已。

~~

次日,李林甫才起身,便聽說了一個消息。

“右相,昨夜,薛白、李泌犯了宵禁,在劍南進奏院,被金吾衛拿下了。”

“還不肯認錯。”李林甫叱道,“彈劾不成,薛白這是做甚?做個局陷害李延業?!”

“是,右相明鑑。”

“人呢?”

“沒敢怠慢他們,羈留了一夜,南衙現在也不知如何處置,來問右相。”

“放了李泌,把薛白帶來見本相。”

“喏。”

吩咐過後,李林甫想到,上一次見薛白,還是那豎子以手持碎瓷意欲傷他,雙方從此勢不兩立。

說來,薛白越來越不討喜了,全無最初時的乖巧,這一次,只怕也未必能降服。

如此一想,他不由感到十分無趣,有些後悔把人召過來添堵。

然而,薛白這次來,態度竟有好些。

“右相春安,我正有一件事要報於右相。”

“是嗎?”

薛白開門見山,道:“據我所知,只怕南詔已倒戈於吐蕃。”

李林甫聽罷,神情毫無波瀾,道:“你與顏真卿師徒情意深重啊,爲了替他挽回名聲,不惜做到如此地步。”

“右相可曾看到張虔陀的奏章……”

“但本相記得,當初你被太子坑殺,是本相給了你一個活命的機會。”李林甫語態鏗鏘,目光冷冽,“你求本相放了杜家,你求本相爲你安排身世,你求本相嫁女於你。到頭來,你爲顏真卿賣命奔走,而屢屢悖逆於本相?!”

薛白不知道李林甫爲何剛過完年就發瘋,還真想了想,大概是因爲眼看着他自己一年比一年老,李家後繼無人又結仇滿天下吧?

“南詔若叛了,右相的威望可就跌到底了。”

“本相比你清楚。”

“這般說吧。”薛白沉吟道:“吐蕃將有內訌或許是真,但他們有了私下見李延業的機會,只要順帶着使些小動作,對大唐都是莫大的損失,而這一切,就發生在右相眼皮子底下。”

“虧你想得出來。”

“到時南詔一叛,世人只會說右相老眼昏花……”

“無知豎子。”李林甫道:“你連南詔是如何一統諸部都不知,也敢信口雌黃?我大唐如此強盛,彈丸之地的南蠻如何能叛?可知何謂‘昭昭有唐,天俾萬國’?”

薛白不厭其煩,再次問道:“右相可曾看到張虔陀的奏章?”

李林甫嗤笑一聲,道:“本相再告訴你,張虔陀對南詔之敲打,皆出自本相之決議。”

“敲打?”

“大唐扶持南詔,目的在於牽制吐蕃,故而南詔一統洱海之初,本相早命雲南太守築城收質,繕甲練兵,於南詔險要之地築城立寨,以驅南詔爲大唐所用。如此佈置,你告訴本相,它如何叛唐?!”

“那我只問右相三個月間收到了張虔陀幾封回奏?連這等小事都被手下營營苟苟之輩瞞着,何談掌控萬里之外?!”

李林甫叱道:“夠了,你還沒資格與本相議論國事。”

“那右相又召我來,難道還是想逼我退婚,招我爲婿嗎?”

“你……”

面對薛白如此挑明的態度,李林甫反而說不出什麼話來,怒氣上涌,鬍子都像是要炸開。

“這次,真是右相錯了。”

薛白執了一禮,語氣平和地道:“查李延業,一切就清楚了,告辭。”

他轉身離開廳堂,心中對李林甫愈發失望透頂。

帶着這隱隱的惱火情緒,走進長廊時,卻有一道清麗的身影迎面而來。

薛白不由駐足。

……

李騰空是被李岫以“阿爺不舒服”的藉口喊過來的,迎面遇上薛白,她不吃驚,卻還是有些心煩意亂,轉身便要走。

她不明白,他最近爲何總來右相府。

因他與阿爺那些事,屢屢亂她心神,實在是煩人。

“小仙娘子。”

薛白卻是喚了她一句,脫口而出的還是兩人初識時的稱呼。

李騰空不想應,腳步更快。

兩人在首陽山看日出時關係分明已更好些,回長安前,她沒敢想以後會有更親近的來往,但未必沒有這類期待,反而是她阿爺一攪和,她只想避着薛白。

“我有正事。”薛白兩步追上,也不多說,徑直低聲道:“南詔叛了,你阿爺不信,幫忙勸勸他,可好?”

李騰空竟未多問,只是向李林甫所在的大堂看了一眼。

她瞭解她的阿爺。

之後,她與薛白對視了一眼,須臾便看懂了薛白的眼神。

於是她開口,只回答了一個字。

“好。”

~~

這日再去豐味樓與杜妗等人商議,薛白對事態已更清晰了。

“我們之前想錯了,事態比預想中要壞。吐蕃人不是來與南詔人聯絡的,他們不需要在長安見面,因爲南詔已經暗中歸附吐蕃了,吐蕃人只是隨手阻斷了消息,讓朝廷更晚知道此事。”

杜妗問道:“但目前爲止,都還是你的推測,此事你沒有證據。”

“查李延業就會有證據。”

杜妗身後的任木蘭再次道:“我去,我可以去把證據偷出來,我非常會偷東西。”

“不必,老師沒有彈劾錯,朝廷只要拿下李延業一審便知,而李泌已入宮,請聖人徹查此事。”

“聖人會聽他的嗎?”

薛白其實沒有把握,走到窗外看着長安城,道:“也許吧。”

天空中,一片浮雲遮住了陽光。

坊牆那邊,人們搭了梯子,往樹梢上掛上花燈,爲上元節做着準備……

第508章 忠臣良將第351章 靈關道第379章 或輕於鴻毛76.第76章 春雨94.第94章 天下一牌局第600章 瞞第384章 畫師第411章 心急125.第123章 共識第346章 川西高原290.第284章 招搖撞騙113.第113章 家宴第489章 將晴第406章 北都重鎮第4章 良娣18.第18章 追兇者第439章 無貴賤101.第101章 接洽第380章 皆在一念之間169.第166章 教坊150.第147章 秉公無私第359章 成王敗寇39.第39章 借刀63.第63章 佳節173.第170章 定角181.第178章 狀元66.第66章 夜宴154.第151章 造相200.第197章 刊報院第418章 亂起第579章 各打算盤第473章 嬌貴211.第208章 空穴來風第339章 一場遊戲第11章 無賴30.第30章 勢力網第540章 有理說不清第354章 龍尾關第610章 求情138.第135章 分利50.第50章 坐實311.第305章 相門女第357章 入城第628章 自在第563章 寺產第469章 貴庶311.第305章 相門女243.第240章 斬蛇300.第294章 元夕224.第221章 仙官第626章 如狗第558章 和睦281.第277章 壓不住125.第123章 共識第587章 重臣266.第264章 定罪308.第302章 狡辯第523章 身在曹營心在漢209.第206章 出闕第577章 宮變157.第154章 餿主意第421章 假太守96.第96章 春闈五子220.第217章 順臣純臣第8章 歸途第369章 情敵64.第64章 上元夜149.第146章 詐313.第307章 羅鉗第374章 新的平衡43.第43章 滿堂驚貴第613章 一波又起第339章 一場遊戲第539章 盛世再現51.第51章 勿論真假第592章 叫板朝廷第413章 取捨291.第285章 人才第532章 爭功111.第111章 派系169.第166章 教坊第467章 共克時艱第373章 狎臣98.第98章 御狀99.第99章 得寶歌第462章 忠與逆153.第150章 滅火311.第305章 相門女45.第45章 祝大家端午安康150.第147章 秉公無私第529章 老巢124.第122章 道宮176.第173章 世故246.第243章 欲令其亡,必令其狂第589章 攪動30.第30章 勢力網第587章 重臣第372章 彭娥17.第17章 還家第350章 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