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民間普遍認爲雍王平定叛亂之功未酬、受到了朝廷不公正的待遇,但此事總歸不會引起實際的動盪。
老百姓能做的,無非是說一些“莫須有”的故事,念一念故事中人寫的詞賦,發發牢騷。
宮廷對這種輿情的反應是不敏感的,甚至可以說是非常遲鈍。
民間與宮廷對“忠臣”的概念也截然不同,在百姓看來,一個官員做實事、造福於民,那就是大忠臣;而在宮廷眼裡,一個臣子有功績卻不恭謹,便是天大的奸臣。
彼此立場不同,觀念相去甚遠,自然無法共鳴。
竇文揚向李琮稟報獻俘闕下帶來的影響,用的是非常歡喜的語氣稱“陛下聲望大振,天下歸心!”
李琮當日站得高、隔得遠,依然覺得那萬人高唱詞賦觀刑的場面是出於對他的崇拜,其詞雖有慷慨悲涼,但細細想來,倒也應景。
他不免有些志得意滿,腦中不斷衡量着自己對大唐的功績,負手向竇文揚問道:“朕自登基以來,夙興夜寐,今總算有了些成果,但不知可與歷代哪位帝王相比啊。”
竇文揚應道:“陛下勘定四海,論武功,不輸於開國之君;論文治,陛下勢將中興大唐,而更勝於開國之君。臣私以爲,陛下功績,可追太宗皇帝。”
藉着這次,李琮授了他從三品的衛尉卿,他便開始自稱爲“臣”了,努力擺脫朝臣對他是個宦官的偏見。
“不不不。”
李琮謙遜地擺了擺手,不敢在表面上承認自己功追太宗皇帝。
追不追得了且不提,他肯定是比太上皇更賢明,可太上皇都自比堯舜,以堯舜的方式紀年,改年爲載,他若沒有相應的改制,如何能讓世人知曉自己的功績?
一路而來,受了這麼多的苦難,付出了這麼多,李琮也希望自己的努力能被人看到。
他斟酌着,向竇文揚表明了這個想法,竇文揚遂立即思忖起此事。
可惜如今天子還未掌握朝政,不能封禪泰山,沒那個財力。
如此,能與改年爲載相當的功勞,那就唯有改歲首了。
“改歲首?”
“是,陛下出身嫡長,再造大唐,是爲天下正朔、千古聖人,自該由陛下來定正朔。”
嫡長沒有疑問,李琮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生母劉華妃追贈爲元獻皇后,定下了他的正統名份。
至於“正朔”,“正”是一年的開始,“朔”是一月的開始。
伏羲創建了上元太初曆法,以一月作爲正月;神農氏改進曆法,以十二月爲正月;黃帝則以十一月爲正月。
三皇依農時創曆法,造福後世,功在千秋,故稱“聖人”。
後世改朝換代,皆效信聖人改歷,禹帝宗承於伏羲,尚白,以一月爲正月;殷商宗承於神農氏,尚赤,以十二月爲正月;周宗承於黃帝,尚黑,以十一月爲正月。
到了秦,秦尚黑,別出心裁,獨創出以十月爲正月;至漢武帝召集名臣修訂曆法,於太初元年,改正月爲歲首,稱爲“孟春”,將“一年之初在於春”的傳統固定了下來。
現在,李琮若是能把“正朔”再改一改,那就是應天承運,再創曆法,功勞不說比得了三皇聖人,卻也能比得了漢武帝。
一想到後世千秋,全都改自己制定的“正朔”來過年,李琮心馳神往。
“改正朔?”
他只有片刻的猶豫,嚥了咽口氣之後,做了決定,向竇文揚問道:“可乎?”
“可,只是……”
竇文揚語氣踟躕了一下。
李琮頓時緊張起來,生怕這個好辦法最後不能實現,一臉殷切地盯着竇文揚,只聽他道:“只是得改‘載’爲年,方順理成章。”
既然是革新,是再創,自然得是一整套開始改。改載爲年,是對太上皇功績的否定。
否定了太上皇,才能肯定當今聖人的更大功績。
李琮心中頻頻點頭,臉色僵了一下之後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嘆息道:“只能如此了啊。”
“臣領旨。”竇文揚道:“臣一定辦妥。”
他得到旨意的當日,就把司天臺從秘書省中獨立了出來。
秘書省是薛白曾任職過的地方,有不少鴻儒都因薛白牽頭修書而在其中任事,還有不少人是薛白在國子監讀書時的老師,極妨礙竇文揚做事。
趁着現在薛白不在朝中,竇文揚首先試探的就是這些文史官員。
果然,讀書人拿他這種權宦沒辦法。
司天臺獨立出來之後,竇文揚又把官員全換成了自己人。
他不敢做得太過,把原本薛白的黨羽全都升遷走。反正如今朝廷因功升遷的官員多,薛白在范陽也調走了許多人,調動多、闕額足,這舉動沒引起太多的反對。
竇文揚馬上感受到薛白不在時自己對朝堂的掌控力,於是,在司天臺原本觀測天象、修訂曆法、晝夜計時的職責之外,增加了一個禳星救災的祭祀權力。
這一舉措,爲的是突出司天臺的職責,強調天文玄象對正統的作用,增加李琮應天承運的印象。
做完這些,竇文揚到宮中,向李琮支了三萬貫錢,稱是用以收買官員。
李琮沒有財權,攢了這麼久,天子內帑也就只有一些原本李隆基留下的寶器,值十餘萬貫。聞言當然也十分不捨,但爲了謀權,咬咬牙還是支給了竇文揚。
是夜,月明星稀,長安無事。
可到了次日,司天臺卻是上了一道摺子,稱夜裡“彗星出東方,在婁胃之間,長四尺許”。
李琮遂召羣臣,問司天臺此天象爲何意,答曰天授人時,需要聖人頒告正朔。
“陛下,此星象屬天人葉紀,景象垂文,爰遵革故之典,將契惟新之命。義存更始,庶有應於天心!”
一番話十分深奧,旁人或不知天文,不敢吭聲,或知聖人這是有意強調他開創了一個新的盛世。
李琮聞言大爲詫異,與竇文揚對了一個眼神之後,下令讓司天臺詳觀天象,對曆法作出符合農時的修改。
事情進展得都十分順利。畢竟天子確立自己的權威,於社稷百姓無損,羣臣沒有反對的理由。此事也不是針對如今朝堂上勢力最大的薛黨,連薛黨官員們都睜隻眼閉隻眼。
事已議定,卻忽然有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陛下。”
站出來的是知史官事、兼國子監祭酒、官加太子庶子、銀青光祿大夫的韋述。
韋述年邁,腿腳不便,站出來時身子顫顫巍巍。他掃視了司天臺的衆官員一眼,最後,目光落在了竇文揚的身上。
他身在秘書省,眼睜睜地看着司天臺被分出去,自己那些學識淵博的弟子、下屬被撤換貶謫,而那些無才無學的貪鄙之人得以晉身,因此,他最清楚這件事的幕後,知竇文揚在背後操縱。
“司天臺說昨夜彗星出東方,可老臣在院中納涼,整夜都未看到有任何異象發生。今日上朝,也未見民間議論天象。”
韋述說到這裡,老臉一肅,神色鄭重起來,道:“今若天象未現,世人無從目睹,陛下一旦下旨,只恐不能振朝廷威儀,反成天下笑柄!”
李琮心虛,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竇文揚已搶着站出來,擡手一指,叱道:“分明有天象,韋公如何能睜着眼說瞎話?!”
韋述大怒,吹鬍子瞪眼,道:“老夫說瞎話?你敢惡人先告狀!”
“夜深人靜,全天下人皆睡了,只韋公不睡?還一整晚不睡?”
“司天臺即言子時三刻,老夫當時未見,又何曾說過整夜未睡。”
竇文揚連忙喝斷道:“你又看更漏,又觀星象不成?司天臺能看到,你那雙眼睛便一定能看到嗎?!”
韋述罵道:“沒有天象就是沒有,奸宦,你要指鹿爲馬不成?!”
這是非常嚴重的指控了,由這一句話,撕破了彼此原本的體面,竇文揚也不再顧忌,展示出他在奴婢中廝殺出來的罵人本領,牙尖嘴利地喊起來。
“那是你老糊塗了!”
韋述確實是老,但學識地位擺在那、深受人尊重,被這麼公然一罵,衆人不由震驚。
顏真卿亦是正色,邁步而出,向竇文揚叱喝道:“放肆!”
竇文揚罵到興起,哪還理會得他?快步趕到殿內,指着韋述繼續罵。
“你這老眼,比尿都渾,能看到什麼?彗星一閃而過,比你眨眼都快,你能看到個屁!”
“閹佞,朝堂之上,豈容伱滿口穢言?!”
“天授人時,景象垂文,此爲上蒼兆聖人鼎力革新,開創盛世,豈容你妄言詆譭?!”
“若陛下真能鼎力革新、開創盛世,豈是老臣一言可毀?!”
大殿安靜了下來。
竇文揚終於是拿到了韋述的致命破綻,愈發激動,腳踮了幾下,都不知道該怎麼竄纔好了,手指頭晃了幾下,唾沫橫飛,迫不及待地喊出那句鬥倒韋述的話——
“聖人無功嗎?韋述!你敢指斥乘輿?!”
無人能答。
顏真卿正想要爲韋述說話,嘴張到一半,啞然無聲。
韋述的鬍子顫抖着,漸漸眼眶發紅。
他緩慢而艱難地跪倒在地,放下手中的笏板,慟聲吐出了幾個字。
“臣乞骸骨。”
李琮始終一言未發,此時才站起身來,寬慰道:“韋卿何必如此?不過是沒看到彗星,不至於此,不至於此。”
“請聖人恩典臣告老還鄉。”
韋述卻很清楚,只因當衆說的那一句話,自己的仕途已經完了,若不請辭,唯有死路一條。
因此他話到後來聲音已然哽咽,眼中老淚縱橫,不能自已。
他不是在乞辭,是在乞活。
這一輩子他都在鑽研著史,幾乎不曾參與到朝政之爭,今日卻因爲一句實話將有性命之危,何至於此啊?
李琮此時對這件事還沒太多的感受,自認爲不是李隆基那樣猜忌多疑的君王,也不想當着羣臣顯得氣量狹小,故而就是不肯批韋述的辭呈。
反正,一個史官對這件事也不會有多少的影響。
待退朝後,他還委婉地斥責了竇文揚幾句。
“你何必罵韋述那等德高望重之人?”
竇文揚不再像以前那般第一時間認錯,而是道:“臣是見不得韋述結黨營私,情急之下,只好出言阻止他,以免他打擊聖人威望。”
李琮微微一愣,問道:“你是說,他是故意的?”
“聖人難道忘了韋述曾是雍王之師。”竇文揚道,“夜那麼長,誰能確認夜裡不曾有彗星劃過?司天臺剛剛上奏,韋述不曾調查就在第一時間否認,爲何?無非是害怕聖人樹立權威。”
李琮吃驚,方纔知韋述原來是這種人,表面上看忠心耿耿,暗地裡結黨私營,當薛白的走狗,可謂陰險。
一股厭惡之感頓時從心中騰起,韋述在他心中的良好印象頓時坍塌。
竇文揚繼續道:“聖人寬仁,可雍王強勢可比虎狼。若不趁着他不在朝中剷除他的黨羽,往後他必要害聖人啊。”
李琮悚然而驚,問道:“那,朕該允他致仕?”
竇文揚眼神中殺機一閃,道:“今若不殺雞儆猴,韋述指斥乘輿、抵毀聖人功績而不受罰,百官必然輕視聖人,轉而投靠雍王,到時,聖人如何是好?太子如何是好?”
李琮的手不自覺地撫着膝蓋,目露思索,許久,緩緩道:“可韋述名盛於當世,朕若殺他,天下人該如何看朕啊?”
“那就請聖人將他外放,不妨礙聖人改正朔的大事即可。”竇文揚也不強求。
李琮道:“不可委屈了韋述。”
其實兩人都知道,不論把韋述移到哪裡都可以,竇文揚一定是會派人去殺他。
如此,明面上誰也挑不了毛病,可有眼力之人都會知道勘亂定興的功績是大唐天子立下的,知道該效忠於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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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書門下省。
顏真卿展開了聖人下諭的中旨看罷,臉色凝重了起來,也愈發的正氣凜然。
他轉向竇文揚,並不與這個宦官多廢話,利落而嚴肅地給了一個回答。
“不批。”
竇文揚站在那等了這麼久,只得到了這樣兩個字,不由惱怒。
以往,天下安危寄望於薛白這個兵馬大元帥,他還忌憚顏真卿三分。如今薛白在外,聖人威望愈隆,他覺得顏真卿在長安已是孤木難支。
竇文揚還希望有朝一日除掉顏真卿,自己來當宰相。當即冷着臉陰陽怪氣地道:“顏公,這是要拒絕不遵嗎?!”
夜裡有沒有天象,顏真卿已經有了明斷,可這是非對錯與一個閹佞也沒甚好說的。
“不錯,聖人旨意有不妥之處,身爲宰相,有諍諫之職。”
“哼!”
既撕破了臉,竇文揚不再留情面,聲色俱厲道:“我看你這宰相是不想當了。”
他與顏真卿亦無甚好說的,放過狠話,轉身就走了。
近來,他已收受了不少能臣幹吏的錢財,許諾給他們一些職位,在他身邊已經聚集了一批朋黨。自可指使御史彈劾顏真卿,罷其相位。
此時此刻,他心裡已經下定了決心,就藉着此事除掉顏真卿,收回朝政大權。
看着竇文揚離開的背影顏真卿眼神中沒有悲憤,只有深深的悲哀。
他嘆息了一聲,邁步出了中書門下,往國子監走去。
出皇城、進入務本坊,此時正是放學之時,生徒們從學堂裡一涌而出,或三三兩兩走着,或相約去青樓楚館,有人高聲議論着如今長安城最時興的故事,也有人追逐奔跑、嬉笑打鬧着。
顏真卿駐足看着那跑跑跳跳的少年,羨慕着那蓬勃的朝氣。
回憶起自己年少時,也曾……原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情形,自己年少時就像現在這樣老成了,“三更燈火五更雞”地讀書。
他真希望大唐還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而不是一個大病之後暮氣沉沉的中老年人。
走過魯聖人宮,繞進太學館。
一間廨房中,韋述正端坐在上首,與鄭虔、蘇明源談天。
顏真卿一進門,與韋述對望了一會,也沒說話,但韋述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
“我正在問他們,天象是否出現過。”韋述開口,緩緩說道:“天爲大,司天之事萬不可操縱於宦員之手。彗星現或不現,豈可信口雌黃?”
事到如今,他首先說的反而不是個人的前程性命,而是是非對錯。
他是史官,記述天下事,但求一個實實在在。
“昨夜國子監諸生員無一人看到彗星,可見權閹做事不擇手段,長此以往,必敗壞朝綱啊……”
顏真卿只是默默聽着。
韋述憂於國事,唸叨了許久,問道:“你是宰執,如何一言不發?”
“夫復何言啊。”顏真卿感慨道,“聖人重用宦官,改正朔。意在重振天威,更意在奪權,從誰手中奪權?”
他沒把那個“我”字說出來,但答案也很清楚了,李琮首先要奪的就是他的相權。
“滿朝皆言雍王意圖謀篡,那我身爲他的岳丈,必是他的黨羽,處理朝政必是爲了助他一臂之力。實則我從未聽他談過篡逆之事,便連爭儲,我與他從未談過。”
說到這裡,顏真卿長嘆了一聲。
“我爲天子忠臣,而非雍王黨羽……這般說,你們相信嗎?”
鄭虔先答道:“我爲太學博士,乃雍王之師。若雍王有心謀篡,最先提攜的便該是我等。奪了儲位,我等則東宮屬臣,往後位列三公。”
他笑了笑,擡起雙臂,兩袖清風,繼續道:“可如今我等還只是小官啊,小官。”
蘇明源不由笑了起來。
這是問心無愧的笑。
顏真卿每天忙着處理國事,悉心照料着這個大病方愈的唐王朝,忙碌疲憊,已經很久沒這般開懷地笑過了。
四人笑着笑着,漸漸地,笑聲息了,許久沒人再說話,悲意又浮上眼中。
“自從長安被圍困以來我等忙於守城、平叛,手握重權,沒能顧得上聖人心意,不小心成了權臣啊。我幾次上奏,請聖人親賢臣、遠小人,反而讓聖人視我爲大敵。既如此,我又如何出言規勸聖人?”
韋述聽罷,憂心忡忡地道:“會怡笑大方,怡笑大方啊!”
他們想阻止的其實不是改正朔,而是聖人這種聽信宦官,爲了樹立權威而胡說八道的行爲。
這就好比太上皇當年不斷製造祥瑞、改年爲載。前事不忘,後世之師。可這纔多久,聖人就要重蹈覆轍,怎不讓他痛心疾首。
沒有人知道,他們這些表面上的雍王黨羽,所作所爲,全是因爲忠於聖人。
當然,他們忠的也不是李琮這一個人,而是聖人。
“聖人慾遷韋公爲連州刺史。”顏真卿開始說起正事,道:“我已駁回了中旨,但韋公當衆失言,這一時貶遷怕是免不了了……”
蘇明源連忙道:“貶遷也就罷了,可看那權宦之意,分明是要害韋公!”
韋述自知難逃一死,老淚縱橫,開口就要交代後事,請好友們照料好他的家小。
顏真卿卻安撫道:“放心,定不會讓韋公有不測。連州太遠。廣陵太守李峘出任河南道常平使,廣陵郡頗有闕額,請韋公暫任揚州刺史,如何?”
“揚州刺史?”
“一定保韋公周全。”
韋述聞言,竟有種死裡逃生之感,連忙應下,唏噓不已。
過了一會,他不免問道:“可聖人能答應嗎?”
顏真卿撫須不語。
來之前,他已然想過了,其實不論聖人同不同意,他的權力來源其實並不是宰相的官職。
而是遠在范陽的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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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文揚已迫不及待地去找李琮告了顏真卿一狀。
這次,不僅是要除掉韋述,還要打壓打壓顏真卿。
他來的路上已經想過了,罷相還是難了一些,但可以收回顏真卿的大部分權力,再設一個宰相來批旨。
“果真能做到?”
李琮一聽就十分疑惑。
竇文揚當即慷慨陳詞,道:“雍王初至范陽,立足未穩。此時聖人哪怕對他的黨羽多有打壓,他也絕不會起兵。”
這是心理博弈,他能確定,薛白不會因爲顏真卿的權力被分走一部分就訴諸武力。
那就敢做。
他把這其中的道理分析給李琮,李琮恍然大悟,搓了搓手,面露喜色。
“便再任命一個宰相,可有人選?”
帶着憧憬,兩人還在商議,卻有內侍匆匆趕來,遞上一封奏摺。
李琮甚少見此情形,喝問道:“何事?!”
“回聖人,是顏相的奏摺。”
“他又要諍諫朕不成?”
“顏相……請辭了。”
李琮聞言,臉色當即就變了。
他接過奏摺一看,卻見顏真卿的奏摺更像是一封信,所言都是平常事,說他要到揚州接回家眷,送女兒到范陽與女婿團聚。
那些漂亮的字跡、飽藏的情感,李琮都看不進去,只感覺到了威脅。
他巴不得顏真卿致仕。
可這封信說的根本不是致仕,是挑釁,是震懾。
一個臣子,竟敢震懾君王。
“臣早知顏真卿居心叵測。”竇文揚看過奏摺,當即跳了腳,尖聲道:“爲人臣子,竟如此跋扈,他如今是愈發明目張膽了!”
“朕該如何做?”李琮問道:“總不能批允了他的辭呈吧?”
竇文揚一愣,張了張嘴,感到一陣心虛。
對薛白的恐懼又佔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