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家事都是真真操持,不消王慕菲花半點心思,只要他上嘴皮搭下嘴皮,自有娘子去行。。這一回真真不在家,萬事都是他親自打點,要擺幾桌,要使什麼碗碟,要什麼乾果子、幾道大菜幾道小菜,還要打點賞錢,安排客人帶來的管家小廝吃酒。還有請來的樂師小唱也要款待。王慕菲丟了茶船去捧茶碗蓋,沒有一樣是在行的,只覺得頭大如鬥,發作道:“件件事都來問老爺我,要你們這些管事做什麼?”
林管家等他氣消了些,方道:“但凡擺酒,總要合着來賓安排。若是知府大人來,像款待后街雜貨鋪的老闆一般,都是那幾樣菜如何使得?客人自分三六九等,盤盞也要依着來賓擺。當然都要老爺拿主意。不然底下人哪裡拿捏的好?”林管家這一席話甚有道理,駁的王慕菲無言以對。他實是一片苦心,要叫姑爺曉得自家小姐持家的苦處。
王慕菲想尋人商議,自家爹孃上不得檯盤,老薛雖然合他走的近,這樣小事一來不好意思麻煩他,二來他是個極會花錢的人,就是出了主意自家也花不起那個錢。思來想去,莫如去問問唐秀才,他向來爲人熱心,必是肯幫忙的。因道:“且放一放,我去尋個朋友商量。”袖了幾兩銀子出門。
時值深秋,無邊木葉蕭蕭落下。腳踩在積了薄薄一層的落葉上,王慕菲就覺得身上有些寒冷,看行人都換了夾衣,望望自家身上的單綢衫,沒奈何家去。他也不耐煩叫使女上前。自家去開他那個大長衣櫥。果然裡邊有四五身夾衣帽,連絛環荷包都配的妥當。只是皺巴巴團成幾團,像是有人翻過似的。不必說這是他爹孃做地好事。
王慕菲皺着眉翻出一身來換上。翻開腰上的荷包,裡邊照例有二三兩碎銀。幾粒蠟紙包的雪沁丹,兩個小紙包包地上好香茶,上邊還有真真劃的淺淺指甲印子。
王慕菲想到每日臨睡前,真真總要把他這個衣櫥翻撿一回,眉眼微含笑意在燈下替他裝好荷包。方移步到牀邊卸妝,解開羅衣,總有若有若無地花香散出來。數年恩愛,卻叫他一句話斷送。此去蘇州到底是合他賭氣,還是孃家真有事?極想去尋她問一聲兒。
偏蘇家妹夫過幾日就要回門,他又走不脫,原來這些小事這樣叫人煩神,難爲真真每常算家用都要皺眉。王慕菲伸手扶正了猶有真真髮香的一對繡枕,輕輕嘆了口氣出門。
唐秀才見着王舉人。極是欣喜。聽得是要安排酒席,區區小事自然應承。王慕菲還不曾開口說要尋幾個唱曲的。唐秀才就道:“令妹回門,自然是要熱鬧一回的。咱們松江風俗,大戶人家一連擺三天還要請個戲班子來的。兄臺意下如何?”
王慕菲不好意思說自家無錢。只道:“岳家還有些小麻煩。娘子不在家,請個戲班子後邊無人照應。沒地箸長碗短鬧笑話給大家瞧。只請幾個小唱罷。”
唐秀才大笑道:“也罷,小弟帶王兄臺親自走一遭兒。不然王兄看不上小弟的那幾個相好,小弟的面子可下不來。”拉着王慕菲出門到鳴玉坊,指着小巷兩邊的鶯鶯燕燕,笑道:“此處王舉人必是不知。”
王慕菲沒中舉時只是個苦讀的窮秀才,人也不帶他來這樣的銷金窟,待他中舉,來往的朋友哪家沒有幾個歌伎,半班小戲?自然也不來這樣的便宜地方。今兒卻是頭一遭兒,對着眼前這羣庸脂俗粉,哪裡提得起來興致,定定的站在巷口不肯進去,道:“唐兄,咱們到十三樓去罷。”
聽得這位公子提到十三樓,圍着他兩個地流鶯們曉得他眼界高多散開了。唐秀才拉他道:“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此處實藏着幾個佳人,你合我去,包你不虛此行。”扯着半信半疑的舉人老爺在曲曲折折的小巷走了小半柱香時候,引他進了一個竹籬門地小院,院當中湖石假山清雅不必說,還種着一簇極高大的芭蕉,翠葉披離,蕉葉下幾株淡紅菊花在秋風裡風骨盡顯。王慕菲止步笑道:“好雅緻。”
簾攏輕響,一個靚妝麗服地美婦人出來,上前施禮,笑道:“唐公子又想小婦人地百花酒了?”
唐秀才笑道:“李媽媽的百花酒可是松江一絕,小生自然是想地。”指着王慕菲道:“這是小生的同窗王舉人。”
那婦人兩手交叉在腰間,含笑又福了一福。王慕菲因那婦人禮數週全,不敢小看她,回了一禮。
那婦人受寵若驚,側身讓開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小婦人是賤籍呢。”雖然不受,待他二人卻親熱了幾分,讓到內室一個極清雅的小軒坐定,一個綠衣小鬟捧出三碗清茶來。
唐秀才極是喜歡,捧着茶碗輕嗅,讚道:“這是天池茶,李媽媽偏心,我哪一日不來討兩碗茶吃,何嘗給我吃過這樣好茶。”
李媽媽瞟了唐秀才一眼,嫵媚之至,極是有風致,微笑道:“日日來都與你這般好茶吃,小婦人豈不是教唐公子吃窮了?”取過王慕菲面前的茶碗,輕輕吹了幾口,自懷裡抽出一條嬌滴滴葡萄紫的汗巾兒,把茶碗口的水漬都擦乾淨利,遞到王慕菲手裡,輕笑道:“此時吃正好,這是舊年的梅花上掃的雪水呢。”
王慕菲輕輕呷了一口,微微皺眉道:“有些兒淡。”
唐秀才手輕輕抖了一下,那婦人曉得王慕菲是個不在行的暴發,心痛她的梅花雪水,就不耐煩敷衍他,略停了一會,笑道:小婦人還有俗事料理,唐公子陪王老爺略坐坐,叫兩個翠來陪好不好?”
唐秀才也有些坐不住,回說:“我們自有吃酒處,不在你這吃。過幾日王舉人家妹子回門,叫你家四個春去唱幾個曲兒可使得?”
再風雅的粉頭也要穿衣吃飯,李媽媽故意做個拿手,沉吟道:“四個春還小呢,叫四個嬌去罷。”
唐秀才笑道:“王舉人可是李九公子的連襟,你家四個春去露個臉兒,若得李九公子品鑑一句半句,可不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那老鴇聽得有李九公子去,就顧不得拿腔作勢,輕輕拍掌道:“叫四個春來。”
唐秀才衝王慕菲使了個眼色,兩個人都盯着屏風。過了一會,聽得一陣輕笑,四個明媚可人,眉眼如畫的少女攜手進來,李媽媽輕輕咳嗽一聲音,女孩兒收了笑容,站在堂前端端正正萬福。
唐秀才道:“長春唱個曲兒咱們聽聽。”
一個個字略高些兒的少女越衆而出,微微眯着眼瞧了一眼王慕菲,站到窗前倚着博古架,輕啓朱脣唱道:“風蕭蕭。一陣陣穿窗牖。雨絲絲。一點點都是愁。”風情婉約兼有之,王慕菲看的出神。他遇見的女孩兒家也只得真真和姚滴珠兩個。真真是大家閨秀,不會這樣倚在綺窗上使眼神勾人,姚小姐雖然可惡,言行舉止卻是爽朗,也做不來這樣媚態。
李媽媽看長春有七八分抓住王舉人的情形,忙道:“你們下去好好學唱,過幾日到王舉人家唱。他家來的客人見多識廣,休叫人笑話你們唱的不好。”
四個春都輕輕應了一聲是,長春就帶頭依舊轉過屏風,空留環佩之聲。唐秀才偷眼看王慕菲臉上不像是癡迷,倒像是若有所思,因笑道:“王兄?”
王慕菲回過神,自荷包裡取出一塊約重三四錢的碎銀子丟下做茶錢,拱手笑道:“果然唱的好,舍下二十日請客,還請四位姑娘早些兒來。”唐秀才隨他出去,走了半條街,嗔他道:“王兄,吃杯茶兒你丟錢做什麼?就是叫她們去唱,也不過打發了轎錢外,每人一日與她二錢銀子不得了。”
王慕菲笑道:“不怕唐兄笑話,實是不在行。唐兄不如就到舍下去?”
那唐秀才隨指了件小事,推辭道:“明日清早登門,今日罷了。”兩個當街拱手作別,他打個轉又回鳴玉坊,李媽媽接着,謝他道:“多謝你替奴家引薦,做一身好衣裳謝你如何?”
唐公子笑道:“我是少衣裳穿的?好姐姐,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
那李媽媽白了他一眼,使人叫長春來,道:“長春合你好我做媽媽的哪能不知?只是你又不肯納她爲妾,何苦來。”
正說話,外頭守門的來稟:“上回來吵鬧的那個陳公子又來了,鬧着要大嬌和小嬌陪他呢。”
李媽媽長嘆一口氣,唐秀才會意,忙道:“我去勸他走。”看了長春一眼,長春也回個秋波與他,他方去了。
李媽媽就道:“方纔那個王舉人也是個有錢的,我看他對你有意,不妨吊着他,若是能借着他吊上李九公子,咱們娘倆一世吃用不盡。長春冷笑兩聲,道:“李九公子家裡有個母老虎,誰敢打他主意,倒是這個王舉人有幾分想頭。”
李媽媽道:“也使得,這個王舉人是個出了名的冤大頭,就是他罷。”今天第二更獻上,木有存稿鳥,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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