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鶯鶯怒不可遏,正合李青書爭吵,真真在一邊抹淚。管家一路奔到後堂,喊道:“家裡有急事。”
李青書忙道:“快說,鶯鶯你坐下聽。”
那管家道:“姑爺其實合姚小姐並無干係,都是人家風裡雨裡附會出來的。”此句一出,李青書鬆了一口氣,鶯鶯轉怒爲喜,真真破啼爲笑,忙叫看座。那管家告個罪,坐在小櫻遞來的小板凳上,道:“是陳家的文才公子,不知哪裡吃了幾杯酒跑到姚家去發瘋。”說完了看大小姐。
李青書哼了一聲,道:“說下去。”
那管家大着膽子道:“趙二叔打聽的詳細,說他到姚家說什麼王舉人睡得我陳大爺就睡不得的混帳話,闖到房裡要強姦,被姚家拿大棍子打出來了。到家氣不過,第二日擡了禮物和小轎到姚家門口,故意羞辱姚小姐說要擡她做妾。”
尚鶯鶯冷笑道:“你們李家的親戚就沒一個好的。”
李青書道:“那後來呢?”
管家就把後來潑糞、王老太爺曉得叫姑爺納她做妾,姑爺不肯合老太爺吵鬧一一說個明白。
真真越聽越喜,心裡甜的跟喝了蜜水似的,嘴角一直往上翹。
鶯鶯看見妹子這樣,嗔道:“你喜歡什麼?你那個公公分明是看上了姚家小姐手裡有錢,只怕不得善了。家去有的吵呢。”
真真微笑道:“我不怕,只要阿菲合我一心一意就好。”
李青書看着這姐妹兩個,苦笑道:“真真,你公公是極愛錢的。又是打着要孫子的幌子替阿菲納妾。推得一次推不得兩次。若是哪一天阿菲心裡活動,你待如何?”
真真挺胸道:“我曉得他,他不會。”
鶯鶯冷笑道:“你就不想想爲何人家傳說姚小姐有孕?你家阿菲一個人不帶。到姚家去過幾回呢。從來無風不起浪。”
“我不信,阿菲哪會看上她!”真真站起來。臉上都變了顏色,哆哆嗦嗦吩咐春杏:“備車,咱們家去。”
李青書忙說鶯鶯:“那也不過是人家傳說罷了,風言風語信不得……真真莫急。聽姐夫說。”
春杏忙把真真按回去坐下,衝報信的管家使個眼色。把廳裡服待地人都喊走。
“阿菲的性子,你合他做了多少年的夫妻,怎麼不知?他是最好面子地一個人。”李青書嘆一口氣,道:“不然他爲什麼曉得我蘇家表弟不是良人還非要把青娥許他?就是想圖有個做官的親戚來往臉上好看。”
鶯鶯冷冷哼了一聲道:“又提那個做什麼,只說現在。”
李青書再嘆息,執着鶯鶯地手道:“我只愛你一人,你不許我納妾我就不納。可是話又說回來,若是你不計較,我也樂得多幾個妾妝點門面。這是心裡話。你莫惱我。”
鶯鶯冷笑道:“你當妾是貓呀狗呀,還妝點門面,分明是好色。”
“我許了你不納。自然說話算話。”李青書笑起來,因真真在邊上又收了笑容道:“一來我不愛面子也不怕人說。二來我李九公子不納妾。人也不敢說我,三來。三來我們有兒女也不至於非納不可。可是你家王慕菲是事事都想和人掐個尖兒的。人都有妾偏他沒有,又是沒兒子。王老太爺若真是替他納妾,他做兒子的半推半就也就受了。”
真真使帕子捂着臉,哭道:“原是我不生養,不然替他納一個也使得……”
鶯鶯惱了,拍案道:“你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就是他王慕菲真敢納妾,你不會學三姑太太,治死一個是一個?他王慕菲是個什麼東西,吃老婆的穿老婆的,還要合別地女人生了兒子來花老婆的錢,他休想。”
她越想越氣,站起來指着李青書的鼻子,罵道:“在你們男人看來,我們女人量小,見不得漢子叫人家分一半。可是人心隔着肚皮,親兄弟還有二心呢。妻妾們爲了替自家兒女爭錢財,什麼事做不出來?就拿你們李家來說,上上下下也有一千多人,投井的,下藥的,上吊的,小產的,瘋了的有多少?我爲什麼不叫你納妾?不是我奉陪不起,鬥完一個再來一個,沒完沒了的有什麼意思?不如先撕破了臉叫人家罵我母老虎,到底手底下乾淨,晚上不做惡夢。”李青書忙倒了杯茶送到娘子手上,陪笑道:“我都看在眼裡呢,不然我小時候爲什麼總愛上你們家去,你們姐妹兩個相親相愛羨煞小生了。”
尚鶯鶯出了一大通話,捧着茶慢慢吃下,消了氣,對李青書說:“那你說!”
李青書忙道:“妹子,世家大族多是如此,面上一團和氣,暗底下刀光劍影。房裡姬妾多地,或者孃家極有勢力,人都不敢動,大房對妾們睜隻眼閉隻眼罷了。或者自家心狠些,有些手腕,似我三姑母那般,保個一枝獨大。不然只看我家這幾枝,就有三四個每日唸佛吃長齋的嬸嬸,當真是信佛呢?那是敗在妾的手裡退無可退。”
真真越聽越心驚,就忘了自己,只替姐姐擔心,結結巴巴道:“原來姐姐在李家地日子也不好過呢。”
鶯鶯苦笑道:“如今有了兒子,纔算消停些。從前那些嬸嬸、堂嫂們,誰不想送個把人來與你姐夫做妾,明裡暗裡受了多少氣。”
李青書走到娘子身邊,把手搭在她肩上,笑道:“休理他們,我那兩個兄弟都是隔着肚皮的,就是我爹如今也管不住他們。等老太太去了必要分家地。到時候咱們單過。看他們順眼和他們走走,不然請他們吃閉門羹罷。”
鶯鶯白了他一眼,嗔道:“說妹妹地事!你倒出這麼一車核桃來做什麼?真真,你家王慕菲面軟心活,公公婆婆又是歪人。納妾的事,抵死也不能從。”
李青書也道:“王家老太爺只認錢不認人,連自家女兒都能賣錢,萬一你和妾爭執,哪裡又能公道。學你姐姐不要那個賢良地名聲也罷。切莫將來後悔。”
真真長嘆一聲,流淚不語,好半日才拭淨眼淚,道:“我原是不喜歡柳表兄風流,沒的自家找的夫婿倒要替他納妾,說不得什麼賢良淑德了。”
鶯鶯和李青書都讚道:“想通了就好。咱們明日回去罷。”
真真搖頭道:“姐姐,我行事從來都依着阿菲,不過青娥的事自家拿了一回主意,他就那樣待我,說我是不曾明媒正娶纔會……妹子不想一輩了拿他家人拿着這個來壓我,當我是聾子呢,婆婆揹人處不如意,開口閉口指着私奔的小賤人罵。必要想個法子討回公道。不然妹子在王家又哪裡能直起腰來做人?”
李青書看到娘子又豎眉,忙道:“莫氣莫氣,合那樣人沒道理可說。我們想個法子就是。”
真真忙點頭,李青書笑道:“真是一通百通。你一向好吃好喝供着他們,不如趁此良機斷了家用。”
真真和鶯鶯都睜大眼睛看着他,李青書冷笑道:“北方人不是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惱了就要回孃家極是無能,做相公的若是不來接你,你還要灰溜溜家去,家去了如何說話硬氣?我和妹夫說的是尚家有事你們姐妹都到蘇州來的。不如就趁機合他們說老丈人因某事少銀子使,你把贈嫁賣把我了。如何?”
鶯鶯道:“那有何用?不供給就是了。”
李青書故意出傻主意,笑道:“老太爺是愛財的,平白少了個莊子自然不依,就是妹夫也是要問的。真真你只不說。說急了,只說那是你的莊子,不關他的事。他家必要說你陪嫁來的,就是王家的東西。你只和無人時妹夫說,問他你們是正經嫁人還是私奔,正好藉此逼他補齊婚書庚貼。俺們再出面把莊子還給你。”
鶯鶯想半日,道:“這法子傻了些,只說那莊子是尚家的,尚家缺錢變賣了,他王慕菲若是想要,補個婚書來,我們寫個嫁妝單子去,姐姐姐夫贖買回來與他,不然我尚家的東西,不明不白填送在裡頭做什麼?他王慕菲若是有骨氣不要,我就伏了他。”
當下三人計定,合起來編了一套話說,真真就把她帶來的衣裳首飾裡值錢的都留下。又住了幾日,鶯鶯把青娥找來,合她說:“家去你萬事只推到你大姐頭上,莫叫你嫂嫂和哥哥再有爭執。”又替她另取了名字叫青鳳,說是王家在山東的遠房親戚。就買了些盆景吃食做禮物,第二日起身回松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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