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垠被大將軍召見,卻被帶到偏院寢房來。
本就心生疑惑,進屋便看到牀上躺着的樂辰,戚垠心裡馬上一沉,眼露驚訝帶着疑問看向坐在房中椅上的大將軍。
“戚將軍請坐!”虞嘉翔指了下位凳子讓戚垠坐下。
“末將不敢!”戚垠行禮後垂首而立。
剛纔眼光雖只掃到牀上的樂辰一眼,但也足可看清他的臉色不自然地潮紅,頭髮被汗溼幾綹粘在臉上,緊閉着眼睛呼吸沉重。
樂辰生病了,只是不知他怎麼就到了大將軍的偏院寢房來了。
戚垠有些不確定。但心裡也轉過很多猜測,第一便是樂辰曾在山上將大將軍刺傷了,根據那次樂辰的描述,戚垠就想過大將軍怕是看上了樂辰,以後也不會善罷甘休,樂辰被大將軍找到帶到了這裡;第二便是樂辰受他所累。
無論是哪種原因,戚垠心裡都不好受。
戚垠是前鎮國大將軍之子,鎮國大將軍,地位尊崇,封侯封地,本風光無限,卻因皇子間的皇位爭奪受到連累。
當時,戚垠其父受先皇所託保太子坐上皇位,最後太子卻被寵妾下毒害死,三皇子做了皇帝。
當年的三皇子現今的皇帝生性暴虐,心胸狹隘,一干反對派都誅族的誅族,流放的流放,下獄的下獄……
鎮國大將軍一家便被誅了九族,只三歲的幼子被好友相救,其餘皆赴黃泉沒有幸免。
戚垠當時雖只三歲,卻因早慧能夠記事,被送往山中學藝,十六歲被接往軍中從士兵做起,七年裡,他依靠自己的能力做到了將軍。
當年救他的義父兼師傅便是上一位鎮軍大將軍,後中毒箭而亡,臨死前交代他讓他不可報仇,讓他不可捲入皇位之爭,讓他守衛邊防以繼父志。
家仇不可忘,國恨不可忘,義父臨終時的遺言亦不可忘。
戚垠從不敢想兒女私情,揹負起身上的職責便是他的一生。
雖想置身皇子皇位之爭的事外,但一切並不如他想的簡單。
義父爲國殉身之後,便是皇四子接替了鎮軍大將軍的位置。
皇四子原作爲督軍,戚垠對他沒有多麼深刻的印象,他做了大將軍之後,接觸愈多,才發現這人的心思深沉且性格乖戾,有大才卻並不以民爲重,胸中大氣卻沒有蒼生,是個可登大寶卻不心懷天下的人。戚垠敬其才能卻對他的乖戾性格不能苟同。
戚垠謹遵義父之命謹守中立之道,皇四子雖對軍中重要將領做了大調整,卻始終沒有動他,只是去年皇太子給他送來了金銀和書信,戚垠對此置之不理,不想皇太子並不收手,又三番五次讓人送來了金銀還有書信,無不是想收買戚垠,戚垠雖沒有背叛皇四子大將軍之舉,卻又沒有辦法不惹來猜忌,讓他想保持一個清淨之身置身事外而不得。而皇太子屢次遭拒,顯然已經將戚垠劃歸了四皇子一派,戚垠本想中立,到現在已經是兩邊都得罪,以後哪裡還能脫身。
戚垠愈見煩惱,後來便遇到了樂辰,當時,樂辰雖一身泥沙被士兵押着狼狽不堪,一雙眼睛卻乾淨清亮異常,幾乎是第一眼,戚垠就喜歡上了,他解救了樂辰並將他安排在了軍醫館裡。
之後,他在心緒煩燥或是心情甚好的時候都願意去見這個人,喜歡看他的明亮清透的眼睛,喜歡聽他清亮若水的聲音,他漸漸沉迷……
但他沒有想過,這會成爲他的一個弱點。
樂辰就躺在大將軍的牀上,無論是大將軍看上了樂辰從此想留在身邊;還是大將軍拿樂辰來脅迫自己,這都讓他心裡難安事情難做。
大半個時辰,談話結束,大將軍出去了,將這間躺着樂辰的房間留給了戚垠。
戚垠坐在牀邊,看樂辰因爲發燒潮紅而愈顯明媚的臉,輕輕撫弄他的眉眼,眉毛天生細長,不濃不淡,眼睫纖長濃密,因爲汗意更顯淋漓美麗……
戚垠收回手,靜坐了一會兒,起身拿過房中盆架上的布巾給樂辰好好擦了臉,拿起樂辰的手來擦的時候,便見到他手掌中間那一道穿掌的傷痕,此時猶能記起當日見到樂辰劃破手掌時候,他那時候是多麼心驚膽戰。
戚垠緊握着樂辰的手,也許,這是最後一次這般握着了。
有僕役端藥進來,戚垠坐到牀上將樂辰扶起來摟到懷裡,接過藥碗在那僕役的驚訝中一勺一勺將藥喂進樂辰嘴裡。
這並沒有什麼可驚訝的,戚垠在上次樂辰生病的時候便已經學會並熟練喂他藥了。
“他怎麼病得這麼重?”戚垠皺眉問那僕役。
對方有些支吾地回答,“前晚那般大雨,他在院中淋雨不進屋,之後就傷寒了,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戚垠聽了眉頭就皺得更厲害,想到樂辰喜歡自殘的行爲,他就不能安心。
餵了樂辰吃藥,又在牀邊坐了近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裡,戚垠只是靜靜地看着,僅僅是一張臉,他好像永遠也看不厭一般。
細長的眉毛,美好的眼睫,挺翹的鼻子,脣形完美略白的單薄脣瓣,小巧的下巴……
像是一張女人的臉。
戚垠伸出手去撥了撥他額上的劉海,拂開臉頰上粘上的頭髮,想像第一次見他時,他那般短的頭髮,那時倒是英氣十足的,雖然懦弱了點。
戚垠不自覺笑了,臉頰上現出酒窩來,深黑的眼裡閃現出點點光芒,這才象個二十三歲的人。
他笑着伸出手指蓋在樂辰的脣上,樂辰夢中伸出舌頭輕舔,讓戚垠着實驚了,心裡長出一條毛毛蟲般爬着,撓到了心底深處。
戚垠收回手來,臉上又沒有了表情,眼睛甚至變得暗沉。
他就要離開了,這些都是不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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