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讓我用劍……了斷?”樂辰心中突然一陣空茫,甚至原來的那些濃烈地化不開的絕望悲傷都被排除在大腦之外,他突然什麼也想不到,只剩下茫然。
他難道真的要死嗎?
戚垠沒有給他回答,但是那樣冷酷的眼神和淡漠的神情卻是最明確的答案。
樂辰將目光定在腳前面的那把劍上。
劍柄上面有古樸的紋路,劍身呈厚重的墨黑色,劍鋒上隱隱泛着冷光,一看就讓人覺得陰寒恐懼。
這是樂辰第一次見到戚垠隨身所佩的長劍開鞘的樣子,劍上泛着殺氣,黑色的劍身如同要奪人魂魄的帶着陰森的寒光。
樂辰看着那劍,就往後縮了一下脖子。
他咬着脣在牀上坐了一會兒,又跳下牀去將那劍撿起來。
就像是第一次拿上膛的槍一樣,心裡都會帶上緊張興奮與恐懼,樂辰手有些抖,雙手握到劍柄上將劍拖起來。
戚垠的劍就叫‘墨黑’,古樸沉重,這劍是他的師父前任將軍留給他的,原是一把出土的古劍,後來開刃試血,從此便飲血幾十年,上面的陰寒殺氣不是一般人能夠駕馭,因爲已經傳了數代將領,此劍已成爲天下名劍,說是能駕馭這把劍的人都能當上將軍。
樂辰久病初愈,身體瘦了一大圈,精神也不好,力氣小得可憐,費了全力纔將劍拿起來,他擡頭去看戚垠,戚垠冷冷地看着他,眼神裡全是漠然。
樂辰被戚垠的眼神一驚,身體不自主顫抖了一下,手中的劍突地摔到地上。
當有人關心有人愛護的時候,人總不免變得軟弱,覺得身後有依託,能夠依靠別人,不努力有什麼關係。
樂辰家中兩姐弟,姐姐比他大了五歲,在他讀大學的時候,姐姐已經在工作。他姐姐是個非常優秀的人,而且人很好強,從小到大總是最好的,這樣的家庭裡,第二個孩子不免有壓力,處處被人拿着和姐姐對比。但是樂辰家中正好相反,樂辰從小就長得可愛,學習成績雖不是最好的,但也不會差,各個方面都在中上,家中的女兒太自強自立了,父母養孩子難免不過癮,便把對孩子的溺愛都用在兒子身上,姐姐也對小弟溺愛,從讀大學起每次回家帶一大包東西,百分之八十是給弟弟的禮物。樂辰就這樣長大的,並不是吃不得苦,只是,當有人依靠的時候,他會習慣性依靠別人,能請別人幫忙的時候,他自己便不想動手。
突然到了這個世界,他便好運地遇到了戚垠,並且戚垠還對他特別好,他那養成的軟骨頭脾性便表現了出來,蹬鼻子上臉,把戚垠當成家裡老媽老姐用了。
原以爲戚垠會一直對他好,一直忍受他的,沒想到這個人轉眼就變得這般冷漠無情。
樂辰愣瞪着眼,一直望着那把名劍。
家回不去了,也許回得去,但找不到方法,難道就真的不活了嗎。
在這個世界上活着還不如死了算了,這個想法從沒有在樂辰心裡形成過,現在突然襲上他的大腦,他有些發愣。
他又將那柄劍拖起來,緊緊握着劍柄,劍上的寒氣讓他打顫,他卻執拗地將劍拿着。
樂辰再擡起頭來看戚垠,戚垠手中握着劍鞘,冷眼瞧着他,動作沒有一絲一毫變化。
樂辰突然覺得非常傷心,比回不了家還要傷心。他在這個世界連唯一的依靠都沒有了,戚垠也不管他了,他能怎麼辦。
眼淚又開始往下掉,淚水滴在劍鋒上面,被削成兩半,一半直接掉到地上,一半從劍身上滑下去,在劍上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淚水不斷地往下掉,地上漸漸被打溼了。
樂辰哭着哭着,看着那從劍上滑下的淚水發呆,心裡好像變得通透了。
他不能回去了,他沒有了父母,沒有了姐姐,他只有自己,那他應該更加珍惜自己纔對。
無論是在哪個世界,他都是自己,只要他活得好,活得精彩,雖然沒有電視,沒有冰箱,沒有洗衣機,沒有各種名牌衣服,沒有電腦,沒有抽水馬桶,沒有電熱水器,但是,這裡的人還不是活下來了,他這三個月不也活下來了嗎,既然都是活,那麼在原來的世界還是在現在的世界,又有什麼區別。
也許在以後,他還有機會回到家中,要是他現在就死了,那還有什麼以後。
要好好的活着纔是正經。
沒有了家人的愛護,他要更加堅強纔是。
樂辰伸手去摸‘墨黑’的劍身,劍身上冷冷的劍氣在他的手還沒有靠近的時候,便讓他感到了冰寒恐懼。
戚垠雖是冷眼,但心裡卻是從沒有過的緊張,看到樂辰伸手去碰劍身,他都想邁上前一步將劍奪走,但是,他不能那樣。
樂辰心一橫,閉上眼睛,將手往前一送,手掌便在鋒利的劍鋒上面劃拉出一條兩寸長的大口子。
樂辰突然出手的動作太快,在戚垠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手掌已經劃破了,戚垠幾步上前一把將劍抽開,蹲在地上狠狠地看着樂辰。
最開始並沒有任何感覺,只感到手掌一涼,肉都涼了,之後纔是痛,血開始汩汩流出來,一下子就流了滿手掌。
樂辰睜開眼睛看着手掌中的血,感受着傳到腦神經裡的痛,他想,這就算是起誓吧,他要好好活下去。既然回不去了,那他就要在這裡好好過日子。
戚垠快速點了樂辰臂上的穴道,拿着他的手腕開始喚外面的貼身副將。
樂辰將手從戚垠手中抽出來,忍着痛語氣堅決堅定地說道,“大哥,你不要管我了,我自己知道包紮傷口。”
血在地上滴出一片絢麗的紅梅印子,樂辰臉色發白,整個人卻發出了求生的毅然光芒。
戚垠望了他的細緻的眉眼一眼,將劍插回劍鞘,快步出了門。
最後是明義拿了他的金瘡藥和紗布來給樂辰,樂辰自己做了包紮,嚮明義道了謝,起身便要回軍醫館裡去。
明義沒有將軍吩咐不敢放人,樂辰只好等到了晚上戚垠回來。
他站在戚垠面前,語氣鄭重氣勢十足地說道,“我以後不會求死了,我會好好地活着。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我這一輩子都會記住你的恩情的。還有,我要向你道歉,其實,我和你結拜,也是我想利用你,以後我不會做這種混帳事了。你看不起我,就不用再理我,要是覺得我這個人還是有點可用之處,你還願意和我結交,我倆便還是兄弟,只是,我是真的比你大三個月,我們做兄弟,那麼,就該你叫我大哥,我叫你小弟。”
戚垠被樂辰的話說得一愣一愣的,最後眼神柔和下來,嘴角也帶上了笑意,說道,“你才十七歲,總想做老大怎麼成。”
樂辰被他這一句激怒了,吼道,“老子二十三歲了,哪裡是十七歲。”
“以後還做兄弟吧,小辰。”戚垠聽樂辰這樣大吼,居然笑了,眼角上吊,眼瞳裡像是帶上了陽光,臉部表情變得生動,左臉頰上居然還現出了個酒窩。
“你笑起來真小,還想做我大哥?”樂辰看着戚垠的笑,想着居然叫了這個人兩個月大哥,就臉紅起來。
樂辰第二天就回了軍醫館,軍醫館方面認爲樂辰身體弱,不適合在傷兵館裡做事,便將他調到了藥局裡做事。
樂辰想這一定是戚垠幫的忙,心裡不免溫暖異常。想到以後戚垠有了孩子自己就收那孩子做乾兒乾女,當成自己的孩子養,也算能夠報答戚垠的恩情。
經過一場大病,軍醫館裡的人看着樂辰還是原來的那個樂辰,但是,他又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好像一下子變得沉穩,不再像原來那般活潑好動,話少了,看人時眼神變得沉實,不再像原來那般飄忽不當回事。
戚垠之後還是會來看他,一個月多的時候見兩三次,少時也會見一次,每次都是樂辰說話,戚垠聽着。
戚垠不來看他的時候,副將明義會將要給樂辰的東西拿來。
樂辰望着天空,這天空還是這般遼闊空茫,但是,這天又不是原來的那樣空蕩闊遠了,這天空下面有了他,還有他所踩所踏的土地。
大家有期待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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