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瑩瀾的一雙手推開了書房的落地疏璃窗,少女披散着一頭濃密的豔紅長髮走到陽臺上,愜意的撐在米白色的石欄邊,任冬日午後的暖陽和涼風緩緩拂過。
從老宅的樓上向外跳望,那是一片廣豪原野和丘陵組成的谷地,背靠着落基山脈的一條分支山巒,有數條溪水和小河流經。
埃德蒙德郊外的豪利特家老宅坐落在山坡上的平坦處,仍保有着十八世紀歐式城堡的建築風格。
除了沿着山體的連綿青石城牆,高聳錯落的城堡主樓,還有着幾處飛檐鬥角的東方亭臺。
向山下望去是數百座或獨棟或聯排的別整型房屋,一幢幢的組成一片小鎮景象,順着城堡的坡地沿路鋪下。
西面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已經被厚厚的白雪蓋滿,但仍有健碩高大的馬羣撒蹄散步,肥壯的牛羊遍野的創起雪層下的草皮嘴着,改一改近些日子的口味。
琴·葛蕾穿着一條青色的長裙,隨便的套了件白色毛衫慵,懶的蓋了蓋嘴巴,打了一個哈欠。
在勞拉家的老宅做客度假的這段日子裡,生活極度的安逸,甚至琴都被培養出了午睡的習慣,她吹了會兒涼風,醒了醒神,饒有興致的在這間古樸的書房裡踱起腳步。
顯着釉質光澤的紅木和不知名的黑色木頭書櫃,填滿了這間寬闊的屋子,空氣中帶着淡淡的木頭香氣,除了滿滿當當數千本古舊書籍,還有不少古董槍械和刀具陳列擺放着。
琴的目光搜尋着感興趣的書,青蔥的指尖一本本的劃過大部頭的書脊,甚至還有不少是紙質或皮質的卷軸。
這間書房日常裡輕易不許人進來,甚至勞拉小時在裡面玩鬧用爪子抓壞了沙發或椅子,還被詹姆斯狠狠的打過小屁股。
除了夫人艾瑪,或管家先生有時近來打掃,這間幾乎完整保留了詹姆斯少時環境的書房,一直是他最喜歡獨處的空間。
但詹姆斯知道琴·葛蕾是個愛書的姑娘,特意告訴她可以隨意進出並翻閱這裡的書冊。
「咦?」
紅褐色的沉木書桌上放着一本封皮考究,卻又因爲時間太過久遠而有些斑駁的冊子,似乎是豪利特先生昨晚在這裡翻看過。
琴好奇的翻開封頁,竟是一本相冊。
捧起冊子靠在桌邊,小鹿一般靈動精緻的眼睛隨着翻看的一頁頁照片神采連連。
從「紅魔鬼」阿薩佐先生幼時起被豪利特先生抱在懷裡的黑白照片,一直到他長大後一頁頁的逐漸變成彩色。
最開始照片中同詹姆斯合照的人物,大多是管家模樣的先生和一些英武雄壯的男人,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除了豪利特先生始終如第一張照片時那樣年輕英俊,後面的人都漸漸的不在了影像中。
接着更多琴·葛蕾熟悉的面孔出現,年少的「萬磁王」先生竟有些青澀靦腆,少女時的老師,艾瑪·豪利特夫人在自己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幾分如今高貴典雅的氣度,還有最早瘦弱矮小的羅傑斯先生.
「嘻嘻,哈哈哈哈」
詹姆斯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每隔些年頭的全家福裡都會添一些新的成員,一直到熟悉的勞拉和科特他們出現。琴看着最後一頁裡,大概是勞拉七八歲時被豪利特先生揪起後脖的衣領哇哇大哭的樣子,笑的合不攏嘴。
「.這是什麼?」
相冊最後的皮質書封裡露出一角斑白,琴小心的一點點抽了出來,原來是一張四邊都被長久摩挲從而有些模糊了影像的照片。
從單調冗白的顏色和裡面人物穿着的服裝看,比前面所有的照片時代都要古舊,似乎是十九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樣子。
裡面除了一襲紳士禮服,留着精緻短髮
的豪利特先生,身側斜站着一個比他還要高了大半頭的莽漢,抱着粗壯的臂膀飄灑着一頭凌亂長髮,眉眼間極爲不耐的瞥向着前方。
而詹姆斯身邊還有一位穿着碎花長裙的年輕女士,開心的挽着他的胳膊,那副美豔俏麗的模樣,琴看着看着,卻愈發覺得有些熟悉
「--琴!快來!」
一時間失神的琴·葛蕾差點將相冊掉在地上,竟沒聽到勞拉已經來到了門口,她略顯慌張的吱唔着應了兩聲,緊忙將照片塞回了書封。
「快!快跟我去馬舍,安雅姐姐在爲難產的小馬駒接生!」
勞拉扎呼呼的喊着,一身牛仔夾克闊腿長褲,滿是男孩子氣的拉上琴的手腕,二人竟從書房飄出的陽臺上一躍而下,抄了近道跑了過去。
「噓噓.洛莉,好姑娘,放鬆..彆着急,彆着急.」
老宅寬闊的有些誇張的馬舍裡,安雅·蘭謝爾棕色的長髮隨意的盤起,額前垂落縷縷散亂的髮絲,挺翹的鼻尖隱隱浮起細小的汗珠。
她套着身粗布長裙,跪坐在用乾草鋪起的厚實草蓆上溫柔安慰着一匹壯碩漂亮的黑色母馬,衣袖和裙襬上都染着黑紅的污漬。
馬兒的毛色閃着油亮的光澤,側躺在地上,馬腹高高隆起,甚至不時能看到肚皮上顫動着鼓起一坨,疼的它哼哧嘶鳴着。
「安雅!安雅姐姐我們來了!需要我們做點什麼!」
風風火火的勞拉在一旁跳着腳,急不可耐的想要上手幫忙,卻見安雅·蘭謝爾微睜大眼睛瞪了她一眼,立即老實的安靜了下來。
「小點聲,別嚇着洛莉,她的寶寶出來的角度不對,小蹄子先衝外了你們幫我壓住她。」
安雅隨手抹了一把鬢角將長髮捋在耳後,絲毫不介意被染花了素雅的面龐,拿過一條麻質的布巾,就這樣兩手伸進了母馬的身體。
「呼嚕嚕呼呼」
琴和勞拉小心的壓住顫身嘶鳴的馬兒,見安雅一邊嘴裡安慰着洛莉,兩手在馬腹裡摸索了片刻,很快就將兩隻小小的蹄子用布巾綁了起來,一點點拖出體外。
「好了洛莉,好姑娘,用力!對,快出來了.好嘞!」
身上裹滿黑紅液體的白色小馬駒從母馬的腹中有驚無險的生了下來,它細瘦的四肢打着擺子搖晃站起,任安雅抱了起來,放在了母親的身邊。
「呵呵呵,好了,這下真相大白了,'白影'和'紅芒'都跟我爭着說洛莉的孩子會是它的,看來小紅終究要失望了。」
一匹高大壯碩的白色公馬撒着蹄子走到了母馬洛莉和小馬駒的身邊,伸着舌頭不住的舔舐着,似乎在表達自己的欣喜與撫慰。
琴已經默默腦補了一場屬於馬兒的狗血大戲,看着兩匹馬都感激的用頭拱着安雅,舔着她的手背輕輕哼哧着。隨即安雅·蘭謝爾又同兩匹大馬囑咐了幾句,爽利的在一旁的銅盆裡洗了洗手臉,素面朝天的拉着她和勞拉的手向外走去。
「這裡的馬可都是有來頭的,是爺爺的爺爺還在時就畜養的馬兒們一代代繁衍下來的。」
「我知道!老爸說過,最早有一匹叫'黑山'的公馬,後來他很喜歡的那匹叫「潘達',唔現在聽起來這個詞不就是熊貓麼」
三個姑娘手牽着手漫步向老宅,安雅是家族裡唯一比勞拉輩分低,可卻一直被她喊爲姐姐的人,比起學院或都市裡的生活,艾瑞克的這位長女更喜歡待在親近大自然的地方。
「安雅姐姐,我和琴要去'狼巢'住些日子,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啊!現在是看極光的好時候呢。」
勞拉膩在安雅身邊哼唧
道,除了父親和母親,只有安雅能讓小狼女這麼服帖。
她招了招手,曠野上的牛羊歡快的撒着蹄子湊了過來,安雅揉了揉勞拉的腦袋微笑着搖了搖頭:
「我就不去了,狼巢都是些鐵疙瘩,冷冰冰的,現在海豹繁衍的時候也還沒到。」
剛說完,安雅頓着腳步突然抱了抱琴,意味莫名的說道:
「人和動物是一樣的,我們遵循着某種規律,就像潮起潮落一般,該來的總會來,該去的也總會去。」
雖然她是豪利特家族第三代的長女,只比莎倫·羅傑斯大了一歲,比勞拉他們大了六七歲。
可成熟內秀的安雅卻更像位長輩,也經常說着一些讓人云裡霧裡的話,似乎只有詹姆斯能和安雅契合的連接在同一個頻道上聊天。
說完,安雅嬉笑着便隨着牛羊信步遠去,彷彿最荒古時代遺留下的遊牧民族,走過的不是茫茫草原,而是無盡的時光。
頭頂上一陣細密的嗡鳴聲傳來,青黑色的飛行器從三個姑娘頭頂飛過,緩緩落在老宅主樓外的空地上。
這是接她們去狼巢的運載機,管家先生指揮着幾位老僕將勞拉和琴的一些行禮送了上去,詹姆斯已經立在大宅門口,望着女兒蹦跳着走來。
「豪利特先生。」
琴向詹姆斯優雅的點頭打着招呼,不由壓下對那位神秘姐姐話語中的疑惑,將面前穿着灰色休閒服的豪利特先生,和他的照片裡有着不同時代服裝特色的模樣聯繫起來。
除了隱隱有着某種氣質的變化,竟然真的沒有絲毫容貌的改變。
「我和你們一起去狼巢,正好過去還有些事情。」
詹姆斯拍了拍女兒的後背隨意說道,勞拉早就蹦到了他的懷裡,扭頭瞅了瞅奇怪道:
「老爸,我們還要乘'狼座'號去嗎,科特呢?」
「嗯,你應該瞭解他的,和你哥哥一樣愛亂跑。」詹姆斯輕笑着說道。
站在一旁的琴·葛蕾似乎想起了什麼,一邊客氣的主動拿過僕人手裡的包裹,示意不用麻煩,一邊遲疑道:
「我聽科特提過兩句,可能是沃倫的情況不太好吧,他的翅膀受傷後治療恢復了這麼多天,但還是不見起色。」
詹姆斯聽後想起了那個內心深處很有韌勁兒的小傢伙,他看了看琴和勞拉,又望着遠山恰巧飛翔盤舞的一隻雄鷹,勾了勾嘴角輕聲道:
「雛鷹總要斷折過羽翼,才能真正的搏擊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