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士宏想起昨天女兒給他打電話千叮嚀萬囑咐的事,她講自己答應借給弟弟錢,首要的原因是顧磊開口了,那她這個當姐姐的必然要幫一把的,其次呢,就是爲了馮曉琴接下來能夠安分守己,不要再因爲首付款的事去給公公和奶奶甩臉子,鬧離婚什麼的,最後,小老虎也確實大了,有一個自己的房間對孩子的成長是有好處的。
不過睡了一覺起來,她又覺得自己想得太簡單了,因爲除去100萬的首付款,還有150萬的貸款,對應着7000+的月供,顧磊兩口子拿什麼去還?房子買下來還得裝修,買傢俱家電,交契稅什麼的,這些都是大頭,憑他們的財力能負擔的起嗎?
他們拿不出錢怎麼辦呢?房子不買了?不可能嗎?
找姐姐借了一百萬了,再開第二次口總是不好的,畢竟那天晚上她拐外抹角地點過馮曉琴,講自己也要買房子,還是世紀尊邸的豪宅,而這一百萬會從同事那幫忙拆借。
借完最有錢的,那就要找身邊第二有錢的借了,那個人是誰呢?顧士宏!
作爲中級職稱的中學老師,以上海的工資水平,沒退休前每年的收入起碼有二十多萬,就算是退休以後,每月六七千塊錢的養老金也是可以保證的,裝修買傢俱家電的錢從這邊拿,搞不好月供也得每個月找老頭兒要補貼,因爲那畢竟是他的兒子,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顧磊還不上月供,房子被法院拿去拍賣吧。
顧清俞告訴他,從心理學角度,借給過你錢的人,哪怕還沒還完,你再去借錢,成功率也遠遠高於從未張過口的對象,只要給錢的口子一開,馮曉琴就會沒完沒了的借-------沒想過還的那種,所以他必須繃住,絕對不能開這個口子。
“爸……”
馮曉琴一看顧士宏不說話,她也不覺尷尬,把沙發墩往前拉近一點:“爸,我知道你一定準備了一筆養老錢,這個錢以後是要留給顧磊一部分的對吧,我就是想,能不能提前把它支出來,也算應急了,你說是不是?哦,你放心,以後你老了,萬一不能動了,躺在牀上,我向你保證,我伺候你絕對不含湖的。”
她一臉期待地看着老頭兒。
老頭兒的眼珠左右遊移,呼吸也有點急促,借吧,沒法跟女兒交代,不借吧,又抹不開面。
一個人民教師,地地道道的文化人,對上一個不要臉的農村婦女,那感覺,只有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尷尬。
林躍在陽臺上看樂了,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我向你保證,以後你老了,躺在牀上不能動了,我伺候你絕對不含湖的,嘖嘖,這空頭支票開的,比那些私營企業主忽悠剛畢業的大學生還有一套。
信了她這種人的話那纔是地地道道的傻叉呢。
電視劇裡不就有表現嗎?沒借到錢的時候,在小老虎面前說他爸沒出息,窩囊,在老頭兒和顧清俞面前挑老公的刺,借到錢了,房屋買賣合同簽好,同樣在姑姑、大嬸等親戚面前不給老公面子。
顧磊還跟顧清俞吐槽過這一點,後者回了一句“誰叫你娶了一個這麼厲害的媳婦兒。”
一個借到錢都不懂感恩的人,甚至因爲大姑子勸弟弟搬出去後要多長几個心眼兒,搞清楚家裡到底有多少錢,房本上一定要有自己的名字,不能只寫馮曉琴一人就急了鬧着回老家。顧清俞說得不對嗎?馮大年名曰弟弟實則兒子,房子和存款萬一搞不清楚,以後多出個人來跟小老虎爭家產,那顧家人的付出算什麼?做慈善嗎?
偷聽別人的談話,還嫌別人防着她,一氣之下鬧着回老家最終害死了顧磊,她在老家有個私生子不說,婚姻做不到誠實,有臉嫌別人拿她當外人?像這種人,指望她的保證作數?呵,真是天大的笑話。
就拿跟售樓處的銷售員打交道來說吧,沒交錢的時候,端茶倒水關懷備至,好話一套一套的,恨不能把你當祖宗供起來,可是錢一交,你就成孫子了。
馮曉琴以前可是幹過保險銷售的呢。
“嘖嘖嘖,馮曉琴,連爸養老的錢的主意你都打,忒不要臉了。”
“顧磊,你給我再說一遍。”馮曉琴怒目而視,他不在旁邊幫腔要錢也就算了,還敢說風涼話,要死呀!
“我說你不要臉,買房這麼大的事,顧家這邊,阿姐已經拿出一百萬了,你要不要也跟家裡商量一下,多少給咱們湊點?哦,不對,是借,我們會還的,一定會還的。”
“我爸媽沒錢。”
“可他們有房子啊,我看不如這樣,讓他們把家裡的房子賣了,多湊幾個錢,咱們咬咬牙上個三室的,等裝修好,把他們一起接過來住,也讓他們享享福,怎麼樣?”林躍十分認真地道。
要問他怎麼想的,很簡單,等馮曉琴把她的父母接過來,讓他們一家人整整齊齊的,這樣才符合他的作風。
“顧磊,你太過分了,我家的條件怎麼能跟這邊比?”
“怎麼不能?難道他們的房子以後不留給你嗎?我記得之前你跟家裡人打電話,有說縣郊老房子拆遷的事,加院子有二百多平呢?按照你們那兒的房價水平,往少了說也能賣七八十萬吧,正好這邊房子升級一下,二百五十萬的兩居室變三百萬出頭的三居室,交一百八十萬的首付,做一百二十萬貸款,三百六十期,每月還款五千出頭,我的工資剛好能覆蓋過來,這樣多好啊。”
“不行,家裡的房子是要留給大年的。”
“也就是說,遺產沒你的份了,那這邊房子我爸給出錢,你答應照顧他,那邊你爸媽把財產都留給大年,等他們老了也是大年照顧是不是?”
馮曉琴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兒等她。
說是,以後顧磊就有理由不讓她把家裡人接來住了,可她在外面買房子爲了什麼?不就是接父母來上海享福,也讓大兒子有個落腳點嗎?說不是,那就幫忙湊錢吧。
“這……”
顧士宏長舒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往常馮曉琴提過分的要求,顧磊就坐在一邊,半句話不敢多講,今天不錯,幾句話就把馮曉琴的路封死了。
馮曉琴說道:“孝敬父母是天經地義,怎麼能跟錢綁在一塊兒呢?”
林躍反問:“那你跟我講,房子是一定要買的,如果爸和姐姐他們連這個忙都不幫,就帶着我回你安徽老家,從此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
“這……”
馮曉琴呲眉瞪眼,恨不能把他給殺了,眼瞅着老頭子被她逼到牆角,再有一哆嗦就點頭答應了,他這兒鬧了這麼一齣兒,不是故意拆臺嗎?
顧士宏一臉不爽,兒媳婦說這話什麼意思?合着他和去世的老婆把兒子養這麼大是給馮家養的?
……
第二天一大早。
林躍被小老虎從睡夢中搖醒:“怎麼了?”
“爸爸,媽媽走了,你看這個。”
胖乎乎的小手把一張紙條遞到他的面前。
“朋友喊我去南京玩幾天,這段時間你來照顧小老虎。”
呵,電視劇裡馮曉琴在顧清俞那兒沒有借到錢,賭氣住到一個同鄉家裡,用這個方法逼顧家就範,這裡是自己在顧士宏面前拆她的臺,最終沒有借到錢,便一賭氣搞了個離家出走的把戲。
真以爲顧家沒了她不行啊?
“走,今天爸爸送你上學。”
林躍從牀上下來,先穿好衣服,把書包遞給小老虎,告訴他檢查一下作業有沒有帶,文具是否齊全,又到客廳裡把老太太早晨要吃的降壓藥和降糖藥倒出來,放到水杯旁邊,然後去陽臺取下顧士宏今天要穿的衣服掛到衣架上,過去敲敲老爹的房門,告訴他自己去送小老虎上學,早餐不用做,自己會打包兩份油條豆漿和包子回家。
電視劇裡爲了顯示馮曉琴的能幹,自然要拼命地黑顧磊,送孩子上個學都能摔斷大拇指,好像顧家人沒了她生活就不能自理一樣。
老太太不記得吃多少藥,打個電話問問社區醫生不就好了?
找不到衣服在哪兒,那是因爲平時都是馮曉琴收拾,以後自己洗衣服自己放還能記不住?老年間,洗衣服得搬着盆去村口的小河邊,洗完了還得擰乾晾曬,現在呢?洗烘一體機瞭解一下。
做飯嘛,懶就點外賣,不懶就自己做。顧士宏退休了還要發揚風格,去業委會當主任,這種愛管閒事的人會是懶蛋嗎,四口人吃飯,早餐去樓下買點現成的,午餐孩子和兒子不在家,就母子兩個,隨便做點就好,晚飯都回來吃,有一個下午做準備,炒四個菜難嗎?
是,打掃衛生是個費時費力的活兒,可是除了有潔癖的人,普通家庭有必要每天來一遍大掃除?只要學會正確使用垃圾袋,家裡不是酒店飯館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一週打掃一次完全OK。
真以爲沒了她別人的家庭就撐不下去了?
在這個社會上,老爺們兒出事,沒有收入家破人亡的故事常有,老孃們兒撂挑子不幹家務活兒回孃家賭氣搞到婆家生活不下去的情況還真不多見。
所謂供求關係決定服務和商品的價值,上海保姆的工資一個月六七千算高的,住家那種還要砍掉一截,因爲省了自己租房的花費,而大城市的房租是很貴的。至於月薪過萬的,要麼學歷高,要麼有特長,再不然就是月嫂這種技術人才,馮曉琴有什麼?所以她每天伺候一家人的價值也就相當於月薪5000,還得是在不考慮她的服務態度的情況下,至於陪男人上牀……38歲的女人,200一次別人都嫌貴吧。
所以電視劇爲了給中年婦女一種家庭離了我們就玩不轉了的爽點,連邏輯都不講了。
……
林躍帶着小老虎在樓下早餐店吃澆頭面的時候,馮曉琴正在陪何曉梅在菜市場買菜。
“我說你做得對,就應該這樣,狠狠地治他們一下,不然這一家人真把你當保姆了,保姆還有工資咯,這些年加起來也夠付房子的首付了吧,我跟你講,顧家離開誰都行,就是不能離開你,你兩手一攤什麼都不管,看他們怎麼辦。”
“何姐,我知道你是在爲我着想,可我還是挺擔心的。”她把裝着香蕉和橙子的塑料袋拿給服務員去稱重:“我擔心小老虎,就他爸那個人,幹什麼都靠不住的,你說我這一走,萬一孩子功課落下可怎麼辦啊?”
何曉梅看着框裡放的白菜不錯,走過去一邊把外面發黃的葉子往下掰,一邊說道:“孩子功課落下,你急是嗎?顧家人比你更急,別忘了,小老虎可是他們家的種。”
這話說到馮曉琴心坎兒裡去了,何曉梅不知道,她在老家還有一個兒子,馮大年和小老虎,兩個比一比的話,馮大年纔是馮家人,小老虎……那絕對是顧家的種。
“哎,你別這樣掰啊,你這樣掰,我們的菜還怎麼賣?”服務員稱完重,把小票貼到裝水果的塑料袋上,扭臉看到何曉梅在掰白菜外面的幫,趕緊出聲制止。
“你這白菜,外面都枯了,還有蟲眼,不掰掉它們我怎麼吃啊。”
“你喜歡吃菜心兒,那邊有袋裝的娃娃菜。”
“我就要買這個怎麼了?”
何曉梅可不傻,娃娃菜多貴啊,大白菜可便宜。
“要吃這個你就不要掰幫。”服務員特無語,賣大白菜就是這樣,總有一些沒素質的人掰幫,搞得他們經常挨經理罵。
“這又不是你家的生意,管那麼寬。”
何曉梅白了服務員一眼,又把一塊幫掰下來,這纔將白菜放進購物車裡,無視對方氣呼呼的表情,好像沒事人一樣推車前行:“我跟你說,這顧家人,就是看你太疼愛孩子了,所以他們才肆無忌憚呢,你要是豁出去了,什麼都不在乎,那就該他們害怕了,你要想買房子,就得狠下心來,堅持住,相信我,最後一定是他們服軟。”
馮曉琴想了想,點頭答應一聲。
……
第二天傍晚。
便利蜂。
馮茜茜跟同事做好交接工作,推開店門走出來。
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重重地嘆了口氣,求職的事準備了一星期,人家打電話過來,告訴她不合適,同事還用調侃的語氣跟她講,這樣的公司不錯了,好多用人單位,你簡歷投過去就跟石沉大海一樣,好點的還會看兩眼,不好的直接批量垃圾箱,要問爲什麼,人家在網站上掛着,根本不爲招人,只是爲自己打廣告。
馮茜茜能說什麼?只能講大城市機會多,坑也多。
往地鐵站的方向走了差不多一百米,她突然醒悟過來,馮曉琴還沒回家,約了她去臨沂路的亮亮火鍋店吃火鍋,順便說說這兩天顧家的情況。
去臨沂路就不好乘地鐵了,坐公交車要快一點。
可就在她準備過馬路,到對面公交站牌等車的時候,一輛嶄新的寶馬X1在她面前剎停。
因爲是新車,還沒掛牌,只在後窗戶貼了個紙質的臨時牌照。
馮茜茜嚇了一跳,剛要說兩句難聽的發泄下情緒,寶馬X1副駕駛的窗戶落了下來。
“好巧啊。”
馮茜茜低頭一看,不由得打了個愣,坐在主駕駛上的人……
她揉了揉眼,又看看車頭的寶馬標,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她的姐夫怎麼會開車了?而且座駕還是寶馬。
“姐夫?你怎麼在這兒?”
林躍說道:“哦,我跟阿姐談完事準備回家,路過這裡剛好看到你從裡面出來。瞧你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工作不順心?”
馮茜茜剛要回答,突然醒悟過來,自己的事情不是重點,車纔是。
“姐夫,你怎麼會開車了?還有這個……這是寶馬吧?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