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5分鐘前。
高一辦公室的門開着,林躍走過去敲了敲房門。
咚咚咚~
近門的化學老師頭也不回地喊了一句“進”。
林躍走進辦公室,徑直來到歷史老師的辦公桌前面。
“老師,你找我?”
又矮又胖還戴副眼睛的中年婦女放下鋼筆,擡頭看着他說道:“知道我爲什麼喊你來辦公室嗎?”
知道!
林躍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
“是因爲歷史考了41分。”
“是這樣嗎?”歷史老師給他氣得不行,從左手邊一摞試卷中取出寫着他名字的那張試卷往桌面一拍。
“你看看,你看看,你這叫答題嗎!”
倆人的對話一下子吸引了其他老師的注意。
“這道填空題,就八國聯軍攻破BJ城的時間,你怎麼寫的?”
“反正不是聖誕節!”
“還有這道,義和團的口號是什麼?”
“我有地滾刀法?”
“還有這個。”
歷史老師又把試卷一翻:“問你英法聯軍侵華對我們的啓示是什麼,你咋寫的?”
“圓明園是愛新覺羅家的,飯島愛是全世界的?”
她說到氣處,又指着一道題說道:“林則徐虎門銷煙的意義,你怎麼寫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都什麼呀!”
“還有關於慈禧帶着光緒西逃的這道題,落後不一定捱打,裝逼很可能挨削?你還給我畫個剪刀手老太太?”
歷史老師拍着桌子說道:“你這是在考試?還是做遊戲啊?”
林躍看着對自己一副恨鐵不成鋼表情的歷史老師,倆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差不多半分鐘,他摸了摸鼻子:“其實……我是認真的。”
咯~
歷史老師差點背過氣去。
要是沒看過林躍其他科的成績,她或許不會這麼生氣,然而當他知道這小子數理化滿分,語文145,英語148後,火就壓不住了。
這樣的傢伙歷史考41分?
“張姐,你喝口水,消消氣。”後面教四五六班歷史的男老師趕緊幫她順氣。
那邊侯珍坐不住了。
到底是她班的學生。
“林躍,你怎麼能跟歷史老師這麼說話呢。”
林躍苦着臉說道:“侯老師,我真是“非常認真”、“非常認真”地在答題……”
侯珍說道:“那我也非常認真地告訴你,本來英語你可以考滿分的,爲了不讓你驕傲,我給了你148分。”
是的,她這麼說就是爲了敲打林躍一番。
經過這次考試,她算是知道辦公室的老師們對這個學生爲什麼又惱又無奈又喜歡了。
喜歡是因爲他學習真得很好,無奈是他的歪道理一套套的,而惱嘛……丫就是個問題兒童。
上回寫英語作文,他把誘簡寫成U,把ARE簡寫成R,BECAU色寫成CAU色,還振振有詞說這是流行寫法,是趨勢。
她警告他以後再這麼寫就判錯,他認了,說會改。
是,這次考試確實改了,但是最後那篇300字的英語作文,愣是弄出20多個連她都不認識的偏僻單詞,搞得她不得不一邊判卷,一邊拿着厚厚的《牛津詞典》在那兒翻,讓四班的英語老師好一番揶揄。
所以哪怕他作文寫得很切題,也沒有字詞語法錯誤,她都沒給滿分。
侯珍的做法給大家開了一個頭。
語文老師李靜站起來說道:“這次語文考試最後面的作文是以‘鄉愁’爲主題寫一篇聲情並茂,抒發自己對家鄉情感的文章,你看看你寫得……”
她抽出林躍的試卷,揀重要的句子讀到:“我的鄉愁,是留守兒童看到經過村莊的年輕女性跑過去抱着她的腿說‘媽媽不要走’;我的鄉愁,是留守老人倒在家中依靠尿盆裡的水撐了三天的人間慘劇;我的鄉愁,是失去煙火和生氣的一棟棟土坯屋;是那一道道最喜歡看向村口,帶着點點憧憬,但更多是麻木的目光……”
林躍說道:“老師,寫得不好嗎?”
李靜說道:“不是不好,但什麼是留守兒童?什麼是留守老人?”
林躍說道:“老師,這就是我所熱愛的家鄉,它沒有因爲假外星人新聞變成特色旅遊小鎮,沒有因爲通了公路就變成青山秀水間光鮮亮麗的新農村,也沒有一個畫家村官把它打扮得漂漂亮亮,第一書記是縣裡過去掛職混資歷的二代公子哥兒,一年365天有364天不見人,這樣的它,正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那樣走向死亡,這樣的我和我的家鄉,難道我不該愁嗎?”
“唉,鄉愁~鄉愁,想起家鄉就犯愁。”
“……”李靜感覺身體裡的血液噌噌地往腦門貫,她怎麼就那麼想撕了他那張嘴呢,太欠了,太賤了,太可恨了。
那邊數學老師看不過去了:“林躍,我警告你,下次再用微積分解切線方程,以後我的課你就別上了。”
噗?
對面教四五六班的數學老師正拿着水杯喝水,聽到這句話差點沒給嗆死,一口水全噴出去了。
用高等數學裡的知識解中學題目,他怎麼想的呀?
當然,更關鍵的是,一個高中生居然自學了大學數學的課程?
“老師,我考數學的時候圓珠筆沒油了,這麼解它……它省油。”
數學老師盯着他看。
“真得,我沒騙你。”林躍信誓旦旦地保證。
便在這時,在門口站了有一段時間的大馬猴說話了:“你過來。”
語氣不善。
林躍很聽話地走過去。
大馬猴從一班的政治試卷裡抽出最底下那張試卷。
“讀下這道題目。”
“從20世界30年代資本主義社會傾倒牛奶事件來論述資本家與無產者的主要矛盾。”
“你怎麼寫的?”
“答:不用50年,也不用30年,最多20年,我們一定趕英超美,未來,他們倒的是牛奶,我們炸的是房子,比他們高明瞭不知道多少倍。”
“聽聽,你這是答題嗎?你這是在胡鬧。”
林躍很委屈:“老師,這題就在胡鬧好麼,資本主義奶農倒得是別人的奶,不是自己的奶,而且那些獨立奶農也稱不上資本家,倒牛奶是他們反抗三巨頭,也是真正的資本家的“牛奶罷工”行爲之一,所以他們應該是我們的同志,需要團結的對象。”
“……”
大馬猴一臉懵逼。
“那這個,這個你怎麼說,讓你展望一下未來我國加入WTO後的經濟前景,你寫的什麼?”
“靠外貿驅動經濟引擎就那幾年,未來的市場趨勢是債務經濟,既以債務推動的透支未來的經濟形式。”
大馬猴怒道:“還有這裡,什麼邊際效應,L型走勢,黃宗羲定律,你是在給我上課嗎?”
林躍一臉認真地道:“老師,財經知識多瞭解一點有好處的。”
“你……你……”大馬猴指着他說道:“從今天開始,你以後別再給我往圖書館鑽,我會通知管理員,去了也不借你書看。”
他認爲林躍就是雜書看多了不往正路上走。
“你們這都算什麼呀?”角落裡的生物老師噌的一下站起來,咬牙切齒地道:“都別攔着我,今天我一定要揍他一頓出出氣不可。”
是,林躍一本正經說歪理的樣子確實欠揍,但也不能真得體罰學生不是,化學老師趕緊勸住生物老師:“這個呢,小孩子呢,不懂事……”
“不懂事?”生物老師一副我試着忍了,可惜沒成功的樣子:“生物卷裡有一道判斷題,題目是‘人類是由森林古猿進化而來的’,你們猜他怎麼答的?”
沒人說話,全在等他解釋。
“你自己說!”
林躍說道:“你變一個我看看。”
生物老師大怒:“你們說他是不是欠揍?”
其他老師算是理解生物老師爲什麼反應這麼激烈了,林躍答歷史、政治試卷也就胡鬧的程度,可是到了生物試卷……那就是在懟人了。
林躍說道:“老師,你誤會了,我這是對事不對人。”
“對事不對人?你還有臉說對事不對人?”
生物老師氣得想脫鞋抽人,化學老師趕緊按住他的雙手。
林躍說道:“沒有親眼看到的事情,我一向持懷疑態度的,尤其是猴變人論……”
是,“你變一個我看看”語氣是有一些不妥,不過林躍說得對事不對人也是真的,作爲一個進入過《普羅米修斯》世界的人,裡面的經歷不可避免地對他造成了一些影響,而書本上的知識……
“質疑是科學的基本精神之一!”
“不信進化論是不是?離經叛道!真是離經叛道!你不信……以後我的課就別上了。”
林躍說道:“你不是已經給我的生物試卷打0分了嗎?不上就不上,反正高考又不考生物。”
“你……”生物老師給他懟得說不出話來。
這邊高一辦公室的老師被他弄得不上不下,外面偷聽的三個女孩兒感覺十年校園生活,沒有一天過得比今天精彩,要說叛逆少年,陳尋給他提鞋都不配——雖然如果林躍知道三個妞兒內心的想法,會很認真很認真地告訴她們“我這真不是叛逆”。
這時林嘉茉小聲說了一句話。
聲音小到方茴和何莎都沒聽清,不得已,她只能從兜裡掏出一張紙和一支筆,鋪在平坦的牆面上寫了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