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鎮上,邱笑蒼見以前的青石板街道和兩邊的土木結構的房子都差不多折光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樣的磚結構的樓房。原有的街道本來就很窄,這些新修的樓房又都不願向後退讓,使街道顯得幾乎狹窄成一線天了,在參差不齊不齊的樓房之間,零星有幾間破敗的土木危房,使街道看起來更加顯得腐朽蒼老。邱笑蒼記得十多年前臨街都是那種木質的門面房,再加上那些被踩得光滑的青石板街道,讓整個窄而悠長的小鎮顯得有一種歷史厚重感的古香古韻,但現在的街道,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老百姓新修房子,都是按以前祖傳的那點宅基地修建的,各家的宅基地的大小,形態各異,再加上修房時的經濟情況不一樣,修出來的房子也就凌亂不堪。一些因爲形態的原因,新房子沒有佔到的地方,那些怕自家的領地被別人佔領蠶食的老百姓,要麼是把折掉的房子留上一段殘垣斷壁,要麼就是用各式各樣的籬笆圈起來,或者在小小的空間修上臨時的豬圈雞籠狗窩。
走在街上,邱笑蒼真有點後悔來這裡,驛站在他心中的那些厚重的歷史感已經被眼下的景象破壞得一點不留。山區小鎮的集巿不是天天都有,兩天或三天一次。驛站是農曆“逢雙”,就是農曆雙日子的時候纔有集巿,邱笑蒼不記得農曆,但街上冷冷清清的,顯然今天不“逢場”,沒有集巿,街面上滿是老百姓修過房子後沒有清理的建築垃圾,街道上稀疏行走的都是弓背而行的老人,間或有一兩個吖吖學語的孩子。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驛站中學,柳芸在中學門口開了個小買部。學生們正在上課,所以柳芸的小店裡沒人,柳芸正坐在櫃檯後邊發呆。她的樣子沒太大的變化,她應該已經三十六七了吧,但看起來還是二十七八的樣子,皮膚糙了點,還是原來那麼白晰。身材比起十多年前顯得胖了一些,更有一種成熟的風韻。但此刻她的面容顯得有些癡呆,眼神空洞無神。經過這麼多的變故,邱笑蒼並不覺得奇怪。兩人進去後,柳芸擡頭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表情也沒變動。
“柳芸,吃過飯了沒有?不認識我們了啊,我是李駟,這是小邱子,丘八,還記得嗎?”李駟親熱地打招呼。
“你們還沒進來,我就知道是你們,坐吧。我知道你們是爲章尚文的事情來的。”邱笑蒼見柳芸的回答並沒啥異常的,只是臉上還是木然沒有表情。
“不麻煩了,我們坐坐就走,還有事的。“李駟趕忙客氣一下。
“你們能還有啥事,你倆到驛站來,不就是爲章尚文的事找我嗎,坐吧,我關了店門。”邱笑蒼覺得柳芸說話很正常的。這個可憐的女人,丈夫失蹤了三年,現在孩子又找不到了,眼神空洞點也在情理之中。
儘管邱笑蒼和李駟不讓柳芸關店門,柳芸還是堅持關了店,並說免得一會兒下課了,學生進來買東西,打擾說話。
小賣部的後間擺着張木質的小飯桌和幾把小方凳,還有一臺小電視機。三人進屋後,柳芸讓他倆先坐會兒,然後去隔壁的房子忙活去了。邱笑蒼本來想阻止柳芸的,被李駟攔住了“驛站的風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柳芸挺正常的,並且可能她真知道些啥。”
原來驛站風俗,有客人進門,主人是要立馬給客人燒“吃喝”來待客的。所謂吃喝,一般是煎荷包蛋,以前生活緊張的時候,沒有雞蛋的話,就燒點糖水或醪糟來待客。而客人是不可以拒絕主人的“
吃喝”的,否則就是對主人不敬,嫌主人家貧。柳芸雖然當過一段代教老師,但還是保留了本地的一些風俗。
一會兒柳芸果然端出來兩碗荷包蛋放在兩人面前,說別客氣,快吃吧,臉上還是沒有表情。邱李二人客氣地問柳芸怎麼不吃,柳芸說剛吃過飯。在驛站主人招待客人“吃喝”的時候主人一般不作陪的,所以他們也就慢慢地吃了起來。邊吃邱笑蒼邊問起了柳芸的近況。
路上李駟已經把柳芸的情況很詳細地給邱笑蒼講了,邱笑蒼現在問情況,主要是客套和免得三人都不說話尷尬。
柳芸說:“李駟應該向你說了我的情況了吧,當年學校不要臨時代課老師了,我就回家了,那時候你離開學校有三年左右吧。不再教書後,我本來也想去南方打工的,家裡不讓,然後就結婚了。前年我家男人出門打工後就再沒消息了,到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現在女兒也丟了,也沒人幫我找女兒。”
雖然談吐正常,邱笑蒼還是覺得柳芸說話過於機械,並且覺得她身上沒有一點生氣。
“你家裡的是去哪打工的,走後往家裡來過信或打過電話嗎?”邱笑蒼問。
“沒有,自走後就沒消息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了。我想很可能死在外邊啥地方了。““他出門的時候是一個人還是和別人一起走的,你就沒有打聽找過他嗎““他是一個人走的,他在家裡不務正業,不是喝酒就是打牌,是我*他出門打工的,他走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了,那些出門打工的都早走了,他本來說去廣州找他表哥的,但他表哥卻沒見到他。我也託人打聽過,但他到底去了哪裡都不知道,所以哪打聽到一點消息啊。我在家要照顧女兒,也沒法出門去找他,就是去找,又到哪去找啊。”
邱笑蒼安慰說:“也許他是在外邊遇上了啥事,但一個大男人,應該不會有事的,比如啥傳消啊,黑煤窯啊,有可能被人限制了自由,說不上過些日子就會回來的“其實邱笑蒼很明白,一個單獨初次出門打工,三年沒消息的人,還活着的可能實在不大。不想柳芸卻接着說:“現在女兒被貓鬼帶走了,他活着還是死了都和我沒關了。”
“你剛纔說啥?你女兒被貓鬼帶走了?”邱李二人都覺得奇怪。
“我說了沒人相信的,警察查了快一個月了,幾個孩子咋丟的都沒弄清楚,有些家裡請神也問不出孩子的死活,我知道孩子們是被貓鬼帶走了,章尚文也是被貓鬼在鏡子裡殺死的。”邱笑蒼覺得柳芸現在的面容不再那麼呆板了,說起貓鬼,她的語氣中帶有一種神秘的感覺。
但是,啥是貓鬼?
“柳芸,貓鬼是啥?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李駟問。
柳芸神經質地望望窗外,然後壓低聲音說:“你們沒覺得現在的野貓突然多起來了嗎,說了沒人相信的,有人在養貓鬼和靈貓,驛站馬上就是貓的天下了。”
邱李二人覺得柳芸的神經是正的出問題了,“養貓鬼?貓鬼到底是啥東西?”邱笑蒼問。
“貓鬼就是貓鬼,有人養來害人的。所有人都不相信,只有章尚文相信有貓鬼,他在秘密調查貓鬼的事,還沒查出啥名堂,就被貓鬼害死了。”
雖然覺得柳芸說的是瘋話,但整個仙源野貓突然很多是事實,剛纔走在街上,他們就看到破敗街道的陰影裡,不時有野貓探頭探腦。
“柳芸,你亂想了,貓怎麼害人呢,
孩子失蹤的事派出所一定會查出來的,也許是被人販子帶走了,我們過會兒去派出所問問情況。”李駟說。
柳芸突然站起來,有點歇斯底里裡地說:“都不信我的話,都說我是瘋子,你們走,瘋子的屋子不歡迎你們。”邊說邊站起來推兩人離開。
“柳芸,你聽我說。“邱笑蒼覺得尷尬,忙堆起笑臉對柳芸說。
柳芸不管不顧地繼續推着兩人,說:“你們給我滾,我的女兒再也找不回來了,你們滾,快滾!”兩人正不知所措,突然外邊有人敲門。
李駟趕忙打開了店門,見門口站的人帶着滿臉慈祥的笑容看着兩人。
是學校以前的炊事員楊姨。“剛纔看到你們兩,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小邱子吧,可有些年頭沒回來看你楊姨了,小李,小邱,走,去我家坐坐。”
後邊的柳芸把邱笑蒼放在凳子上的小包扔出了門外,說:“你們給我滾,我不認識什麼姓章的,都給老孃滾的遠遠的。”
柳芸的突然發瘋,讓邱李兩人正覺得爲難,楊姨的突然敲門,給兩人解了圍。
“小柳子,這是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啊,小邱多少年都沒回驛站了,可不能這樣啊。”楊姨想拉拉柳芸的手,被柳芸摔開,並指着門外,說:“都給我滾,都不是好東西,滾!”
三人無奈只好走出店門,後邊聽到“哐”的一聲關門聲,三人紅着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楊姨拉住邱笑蒼的手說:“小邱子一點都沒變,也不顯老,不象小李,越來越胖了,走,去我家坐。”
邱笑蒼叫了聲“楊姨,”然後回頭對李駟說:“我可有七八年沒見楊姨了,沒想到楊姨還是這麼硬朗。走,我們去楊姨家坐坐。”
李駟對楊姨說:“楊姨,你先回去吧,我們馬上過來。“然後對邱笑蒼使了個眼色。邱笑蒼馬上說:“楊姨,你先回吧,我們方便一下就跟上來。”然後拉李駟向旁邊的廁所走去。
“李駟,仙源有精神病醫院嗎?”邱笑蒼邊走邊問。
“沒有,巿裡纔有。問題是我們怎麼讓柳芸願意去醫院啊。”
“是啊,看她這情況,是該治治病了,住院費我先出點吧。但我們得想個辦法把她哄到醫院去才行啊。‘兩人上廁所是假,覺得空手不好意思去楊姨家纔是真。他們走向廁所邊的商店,買了些老人孩子的東西,向楊姨家走去。
楊姨是中學以前的炊事員,章尚文,李駟,邱笑蒼三個同年畢業後到學校教書,三人當年都上竈,楊姨對三人很是關照。邱笑蒼年齡最小,家離驛站又太遠,星期天章尚文和李駟都回家了,邱笑蒼一人在學校,學校的星期天是不開竈的,邱笑蒼就被楊姨拉到她家吃飯。自小沒母親的邱笑蒼在那時把楊姨幾乎當成了自己的媽媽。雖然他在學校呆的時間短,但驛站這地方在他的記憶中還是難以割捨的,這份難以割捨,其中,就包括楊姨曾經給他的那份近似於家的感覺。他到南方後,逢年過節的時候,還常給楊姨寄點小禮品。
楊姨家也新修了房子,很寬暢,到楊姨家後客套了一會兒,楊姨打開電視,讓兩人先看電視就去廚房忙去了,說要給兩人燒竹筍臘肉。邱李二人也不好客氣,就在客廳看起了電視。
坐了一會兒,兩人覺得悶,就商量出門走走。於是和楊姨打了個招乎,說要去爬山,楊姨讓兩人別走得太遠,過會兒回來吃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