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不接,明天不接,後天不接,還能一輩子不接嗎?”
淡淡的聲音從路兮琳地嘴巴里傳出,賀文淵看了看她,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會像幽靈一樣纏着你,會像藤蔓一樣死死地攀在我們兩人身上,隨時隨地地讓我們不得安寧。”
“兮琳,我會好好處理的!”
“處理?你準備怎麼好好處理?她是一個人,不是什麼物品,任你想丟就丟!”
“我會跟她好好談的,也許她只是一時想不明白……”
“賀文淵,到底是她不明白還是你不明白?已經這麼多年了,她要能想明白早就想明白了!現在她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爲你,你明白嗎?”
賀文淵被問得啞口無言。
正沉默着,路兮琳的電話突然大響,看看來電顯示,是謝嬌容的。
電話裡,謝嬌容二話沒說便要她讓賀文淵接聽。
賀文淵狐疑的接過電話,不過一秒鐘,便見他面色一驚,急忙翻身下了牀!
路兮琳見狀,不由疑惑。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她跟着從牀上坐起身,賀文淵已經掛了電話開始穿衣服。
他一邊穿一邊說:“寧寧出事了!”
聽罷,路兮琳神色一怔,心裡劃過一絲異樣,尤其是看到賀文淵臉上的急色的時候。
安寧有事,他就這麼擔心嗎……
“兮琳,我去趟醫院,你在家……”
他想說你在家好好休息,路兮琳卻已下牀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胳膊。
“我跟你一起去。”她說。
賀文淵愣了愣,隨即點頭:“好!”
於是就這樣,兩人大半夜急匆匆地趕往醫院。
醫院裡,安寧還在搶救中,謝嬌容一行在搶救室外面的走廊上或坐或站,但臉上都無一不帶着焦急的表情。
“媽,寧寧怎麼樣了?”賀文淵剛到,便急忙問謝嬌容。
謝嬌容搖搖頭,嘆了一聲,說:“還在搶救!”
剛發現安寧出事,她就給賀文淵打了電話,而她們也不過比他和路兮琳先到十分鐘而已。
約摸半小時的樣子,安寧從搶救室出來,幾人連忙圍了上去。
移動牀上,安寧雙目緊閉,臉色蒼白。
送回到病房後,又是點滴又是測儀之類的東西弄好,醫生又跟家屬交代了幾句這才退出了病房。
大半夜的被這麼個折騰,大家看起來都有些倦累。
謝嬌容讓鄧琪母子先回了家,剩下她和賀文淵兩口子還有莫嫂幾人在醫院。
“媽,到底是怎麼回事?”鄧琪母子剛走,賀文淵緊接着便問謝嬌容。
“安眠藥過量!”謝嬌容回答。
一句話,賀文淵和路兮琳的臉色都不由一怔。
儘管她把話說得很委婉,可是這話是人都聽得出來,安寧這是自殺了。
自殺?
這兩個字劃過路兮琳的腦海,讓她有一種如被雷擊的感覺。
側目望向病牀上一臉平靜的安寧,此刻她真的看起來很安寧,可是誰又知道這幅安寧的面容背後,她的心是如何的激流涌動?
而她此刻的模樣帶着一種惹人憐愛的脆弱,平靜的面容上沒有一絲生氣,但路兮琳卻在她的臉上看到了嘲諷看到了譏笑。
她彷彿在無聲地對路兮琳說:不管什麼時候,你永遠都擺脫不了我……
想到這裡,路兮琳的身子竟是不由地一顫,一絲恐懼劃過她的心房。
安寧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發亮。
幾人陪了她整整一夜,每個人看起來都疲憊不堪。
而在看到賀文淵的時候,安寧還沒開口說話,便嘴一撇嗚嗚的哭了起來。
她演得有多逼真,路兮琳心裡就有多麼噁心,可是即便如此,她卻什麼都不能說。
“好了寧寧,別哭了……”
無論這之前賀文淵有多不想理她有多冷落她,但現在他卻無法對她做到不聞不問。
“文淵哥……”安寧氣若游絲地喚了他一聲。
路兮琳在心中“嗤”鄙,有精力哭,這樣的虛弱真是夠裝夠僞。
和賀文淵比起來
,路兮琳跟他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一個滿懷關慰,一個卻冷眼以觀。
賀文淵耐心地安慰了半天,安寧轉目看到路兮琳時,不由地眉頭一皺,面帶懼意地低啞出聲:“你、你來做、做什麼?出、出去,我不、不想見、見到你……”
結結巴巴的,她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纔將這句話艱難地完整說完,並且依舊毫不掩飾她對路兮琳的厭惡。
路兮琳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眸光冰冷。
但她什麼都沒說,直接轉身出了病房。
賀文淵想要追出去,卻被安寧伸手拽了一下手腕。
她無力的動作讓賀文淵停了腳步,扭頭,一雙淚汪汪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許是因爲太過虛弱的關係,連眼淚看起來都沒有了它應有的光澤。
賀文淵眉頭一皺,心下有些不忍。於是他握了握安寧的手,安慰說:“我一會兒就進來!”
來到病房外,路兮琳正斜背靠在走廊的牆壁上,雙臂環在胸前,一副懶懶的模樣。
“兮琳,要不先去吃早飯,我送你去單位!”
默了兩秒,賀文淵纔開口對她說。
路兮琳扭頭看他,同樣用了幾秒鐘的時間,她纔回話:“行了,你就在這兒陪她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說完,路兮琳便走身走向電梯,賀文淵跟到電梯門口,路兮琳在進電梯的那一刻頓了頓腳步,想要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便從容地進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閉擾,隔斷兩人的視線,路兮琳心裡有些難受,就好像兩人的關係就這樣被隔斷了一樣。
忍了忍眼中的潮意,她沒讓眼淚掉下來。
這一天,路兮琳連上班都心不在焉,腦子裡面總是不時地浮現出賀文淵和安寧的樣子。
下班的時候,賀文淵沒有如期出現在福利院門口,而他事先已經給她打了電話,叮囑她先回家。
路兮琳掛斷電話的時候,脣角有難言的苦笑。
他不是讓她等他,他馬上就到,也不是要她去醫院,而是要她自己回家。
也就是說,她已經連去醫院的資格都沒有了。
儘管路兮琳自己本來也不想去,只是想到明明自己的丈夫就在那裡,自己卻不能去找他,那種諷刺那種無奈那種失望,只有她一個人能夠體會得到。
在大門口站了有那麼分把鍾,電話突然又響了起來。
不過這次不是賀文淵。
“下班了嗎?晚上有沒有空一起一個飯?”
紀遠柔和的聲音從那端傳來,路兮琳微微一怔,隨即應道:“嗯,下班了,有空!”
她對他的問題進行了針對性的簡短回覆,於是接着沒多久,紀遠便開着車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上車後,紀遠便問她:“有沒有想好吃什麼?”
“沒有!”路兮琳老實的回答。
不只是沒有想好,她甚至是根本連想都沒想。
“那現在趕緊想!”紀遠提醒。
“火鍋好了!”不過一秒,路兮琳就將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
“這麼熱的天吃火鍋?”
“就是夏天吃火鍋才過癮啊!”路兮琳笑笑,又加了一句:“特別是在沒有空調的店裡,超爽!”
紀遠見她說時臉上還帶着輕鬆的笑,他可真是一點都不敢苟同。
夏天吃火鍋就已經夠讓人膽怯了,竟然還要喜歡在沒有空調的店裡吃?
嘖嘖,真是想想就覺得要命!
不過想歸想,他卻順了她的意思。
或許這就是愛,無論對方提出怎樣的要求,即便並不是自己喜歡的,但都會盡可能地對對方做出最大限度的遷就。
毫無疑問,紀遠對路兮琳就是這樣!
要問他愛路兮琳究竟有多深,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可是隻要路兮琳開心只要她想的,他都會盡量地滿足她。
當然,最後路兮琳沒有真的去連空調都沒有的火鍋店,不過店裡的完全蓋過空調的滾滾熱氣,卻是和沒有空調沒什麼兩樣。
路兮琳絕對是火鍋的忠實粉絲,她曾經有一個星期每天晚上都去吃火鍋的經歷,要不是後來真的隨受不住嘴巴上
火,她大概還會持續一段時間那種日子。
而跟賀文淵結婚了一年多,也算是體會了一年多的豪門生活,可是她最愛的,依舊是這樣的平民化的生活方式。
頭上沒有“賀太太”的光環,也不需要站在鎂光燈下讓自己像只猴子一樣任人觀賞,她只是普通的路兮琳而已,她也需要朋友,和朋友一起吃個飯聊聊天,這就是她一直以來最喜歡的生活。
可是這樣的生活已經離自己很遠很遠,儘管她覺得並沒有太多實質上的改變,但被罩在賀文淵光環下的自己,早已模糊了那樣的心境。
“哇好辣好過癮啊!”路兮琳一邊燙着菜一邊伸出舌頭用另一隻手扇着風,大口大口的熱氣從她的嘴巴里吐出來。
“擦擦汗!”紀遠遞過來一張紙巾,路兮琳連接道了聲謝,然後隨手在額頭上抹了一把便扔到桌下的垃圾桶裡面。
紀遠對火鍋自是沒有路兮琳那麼熱衷,而且店裡的濁熱讓他有些難受,不過他還是耐心地陪着她。看她吃得滿臉通紅卻毫不畏懼越戰越勇的模樣,紀遠的臉上甚至不自主地露出寵溺的笑容。
“慢點吃,喝口茶!”紀遠說着,又新開了一罐王老吉遞給她。
路兮琳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戰鬥中,接過來狠狠吸了一口,擡眼朝紀遠笑了笑。
整頓飯,路兮琳只專注着吃,很少跟紀遠說話,只是時不時地搭上幾句。紀遠也似真的只是爲了請她吃這頓飯一般,靜靜地陪着她,幫她燙菜,幫她遞紙巾,體貼又溫柔的照顧她。
離開火鍋店的時候,隔着T恤,都能隱隱的看到她被撐起來的肚子,而且剛出門,路兮琳還很不雅的打了個嗝。
“呃,好像吃得太多了……”路兮琳捂了嘴,轉了下眼珠,不好意思的說。
紀遠見她的動作,不由一笑。
“能吃是福!”他柔聲說道。
“嘿嘿……”路兮琳笑了起來,打趣的說:“嗯,發福的福!”
“也是福氣的福!”紀遠接話。
兩人邊說邊上了車,紀遠問:“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
“好啊!”反正飯也吃了,再坐坐又有什麼關係,所以路兮琳想也沒想便一口答應。
不過話剛說完,路兮琳又接着提議:“要不去世貿大廈吧?”
“好!”
於是就這樣,兩人一起去了世貿大廈。
在世貿大廈門的觀景區,路兮琳和紀遠面對面坐下。
兩杯清茶,淡淡的香氣嫋嫋入鼻,路兮琳輕輕地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散開,竟是讓人感到一絲清涼的氣息。
兩人靜靜地坐了小會兒,路兮琳一直側目望着巨大的玻璃窗外的世界。
在Y市,沒有比這裡更高的地方,也沒有比這裡更寬闊的視野。
整個Y市半島的夜色燈火璀璨,擡眼更是滿天星辰,讓這個夏夜變得炫麗而燦爛。
“我來過這裡!”望着滿天的繁星,一直安靜得沉默的氣氛被路兮琳開口打破。
“是嗎?”紀遠看了她一眼,隨口反問。
“嗯!”路兮琳點點頭,“去年秋……應該入冬了吧,那個時候!”
想了想,十一月,但她並不確定那個季節到底是秋天還是初冬。
“一個人來的?”
路兮琳搖了搖頭,說:“不是!”頓了頓又繼續:“跟文淵一起來的!”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主動提到賀文淵,只是方纔看到繁星的剎那,記憶就這麼不受控制地回到了那天。
她和賀文淵也是坐在這個地方,她興奮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當時的她還因爲天上沒有星星感到遺憾而期待着夏天的時候再來。
不過她卻沒有想過,真的到了夏天的時候,那個小小的願望已經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裡,而生活中發生的事情,也早已讓她沒有了這樣的閒情雅緻。
眼裡有淡淡的潮意,但路兮琳很快便將那潮意掩去了,只有微微發酸的鼻尖讓她感到一絲疼痛。
聽她提到賀文淵,紀遠有那麼瞬間不知該如何接她的話。
正想着,路兮琳的聲音又再次響了起來:“不過那時候沒有星星,天空很暗,就像一塊黑布,讓人恐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