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兮琳不明所以,也就老實地回答:“他說……他說我爸爸是出車禍去世的,然後我媽媽因爲承受不了打擊,安葬爸爸後不久,也自殺了。說我媽媽自殺前把我送給了你……”
說着,路兮琳頓了頓,又問:“蘭姨,我叔叔說的這些,都是真、真的嗎?”
想到白天習大軍說的話,現在再面對路兮琳的詢問,一時間她竟是有些語塞。
是真的嗎?當然不是!
蘭姨很想這樣回答,可是她不能。
有些話如果一旦說開了,那埋藏了十幾年的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不了,而有些事只有這樣永遠地埋藏下去纔是最好,無論是對誰,一旦被挖出來,受傷的不僅僅只是自己,還有站在自己身邊的其她人。
尤其是……路兮琳!
“嗯!”
許多思緒飛快地從腦子裡面閃過,最後蘭姨違心地應了一個字。路兮琳聽罷,心裡溫過一片悲傷。
好一會兒,她才又開口:“那……蘭姨,你能不能跟我講講我爸媽的事?”
她問過蘭姨很多次這個問題,每一次,蘭姨都找了藉口敷衍而過。但這一次,蘭姨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
如果自己再回避,她萬一轉而去問習大軍的話,鬼知道那個習大軍會跟她胡說八道些什麼?
雖說習大秦的死因他的確找了個好的藉口,那別的事情呢?
想到這裡,蘭姨擔心之餘,更是不由地有些心虛。
於是斂了思緒,蘭姨終於第一次正面迴應了這個問題。
“你爸爸……他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他顧家,愛你的媽媽,也很愛你。跟你媽媽剛結婚不久,便一起到了Y市爲了你們的將來打拼。因爲沒有文化,又是鄉下人,只能做一些苦力活。每天起早貪黑,卻毫無怨言。後來你出生了,他就更加賣力的,除了白天的正工作外,夜裡還跑去做兼職給人卸貨,爲得就是想讓你像其他孩子一樣,過上好日子。”
蘭姨喃喃地說着,聲色柔和而平靜,一副沉浸在遠久回憶裡的模樣。只是路兮琳沒有發現,她的脣角帶着一抹淺笑,似是甜蜜,卻又憂傷而悵惘。
而那雙早已被歲月洗去了光澤的瞳眸,在說到習大秦的時候,卻是沒來由地微微發亮,就像被人點亮的燭光一樣,正散發着淡淡的光芒。
路兮琳靠在她的懷裡,安靜地聽着,而少許的停頓後,蘭姨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至於你媽媽……”剛說了一句,她就不由地頓了頓,脣角的笑意忽然地變得苦澀,眸中的亮光也隱隱地變成了一團水霧,朦朧了她的雙眼。
“你的媽媽很漂亮,又溫柔又大方!”蘭姨已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來形容那個逝去了十幾年的女人,而此時她在淚眼中仿若又看到了那張永遠年輕漂亮的臉龐。
那張漂亮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正帶着淡淡的微光,憂傷地看着她,嘴脣微動,像是要對她說什麼,可是她卻聽不到一點聲音也聽不見一個字。
“她叫什麼名字?”路兮琳突然插話進來。
習大軍說了自己和他爸爸的名字,卻到現在還沒有告訴她,她的媽媽叫什麼。
蘭姨穩了穩心緒,當眼中的淚水逼退後,這才緩聲開口,說:“她叫邵敏!”
“邵……敏……”路兮琳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又低低地道:“她一定很愛爸爸吧……”
如果不愛,又怎麼會選擇自殺這種方式隨了自己的丈夫而去?連自己
才三歲的孩子都不管不顧。
“是啊,她很愛你爸爸,就像你爸爸愛着她一樣……”
蘭姨有些恍惚地說着這句話,憂傷籠罩在心頭,讓她胸口堵得十分難受。
往事就像海浪一樣,一波接着一波地涌向她的腦海,擊打着她脆弱的神經。
她堅強了很久,也花了很長的時間來埋藏那段往事,可是突然有一天這樣毫無防備地被人揭開那些痛苦的過往,即便是已經十幾年過去,但想要真正地從那些過往中抽身出來,又豈是想象中的那麼容易?
“蘭姨,媽媽把我送給你的時候,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路兮琳很想知道,那個叫邵敏的女人,那個是她母親的女人,當時爲了丈夫而義無返顧選擇棄她而去的女人,有沒有對她這個女兒留下隻言片語。
“她拜託我,讓我好好照顧你,把你撫養成人,她還讓我告你,她跟你爸爸永遠愛你!”
聽到“永遠愛你”四個字的時候,路兮琳的眼淚忽地就流了下來,順着眼角滑進耳邊的髮絲裡。
有一種感情不會因爲生離死別而不復存在,有一種愛,即便是陰陽相隔,也會牢牢地種在活着的人心裡。
就像現在,即便路兮琳已經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的父母長什麼樣子,可是她依舊無法在聽到蘭姨說,他們永遠愛着自己的時候而做到無動於衷。
吸了吸鼻子,路兮琳努力地抑了情緒,又問:“那蘭姨,我以前叫什麼名字?習琳是他們幫我起的名嗎?”
蘭姨感覺到她抽泣,扭頭看了看她,然後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心疼地說道:“習琳是你爸爸爲你起的名字,後來他們陸續離開後,我就帶着你離開了那個傷心之地。‘路兮琳’是我給你起的,‘兮琳’是爲了保留你的本名,路則是我給你新加的姓氏!”
“習琳……習琳……”路兮琳喃喃地重複了兩聲。
“蘭姨,那他們葬在什麼地方的?”片刻,路兮琳調節了一下情緒又繼續問。
蘭姨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應道:“回頭我帶你去好嗎?”
“好!”
“你真的打算讓大軍跟你回市裡去?”路兮琳聲音落下,蘭姨又反問起她來。
路兮琳眨眨眼,有些不解。
“嗯,怎麼了蘭姨?”
“沒什麼……”蘭姨有些無奈,“只是你們畢竟十幾年沒見,以前你爸還在的時候,兩兄弟一個在城裡打工一個在老家務農,也沒多深情厚誼,所以我是怕……”
怕什麼?其實一時間蘭姨自己也說不出來,所以她沒有把話說完,而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路兮琳沒那麼多心思,顯得不以爲意。
“蘭姨,你就別擔心了。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挺怕的,怕他是騙子,可是你都確認了他是我叔叔,那還有什麼好怕的呀?我也就是想帶他們玩兒兩天,他們難得來一趟。帶他們玩過了,我就送他們回老家!”
路兮琳都這麼說了,蘭姨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路兮琳便和習大軍夫妻二人離開去了車站。
蘭姨把他們送到站裡,趁着路兮琳買票的時候,蘭姨忍不住冷冷地對習大軍說道:“不管你心裡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安的什麼心,你最好早點回你的老家去,少打擾琳琳的生活!”
習大軍瞟了她一眼,笑道:“你這麼急着趕我走,到底是怕我打擾琳琳,還是怕自己那點兒事兒包不住啊?再說哩,咱
琳琳接待我跟她嬸子,你操的啥心?總之我跟你說,只要你不礙手礙腳的,我保證幫你把你的秘密爛在肚子了!要不然,你在琳琳心裡的光輝形象,我可就真不敢保證了,想想琳琳要是知道,這個疼她愛她十幾年的女人,一副慈愛的模樣卻只是一個假象的時候,看你還有啥臉見琳琳!”
一席話,說得蘭姨臉色僵硬又難看,而她剛要動怒,路兮琳買了票過來。
“還有十分鐘!”她把票遞給習大軍和素琴,笑着說道。
習大軍恢復憨厚之色,蘭姨也只能斂去了那抹怒意,一切看起來都再正常不過。
幾人在候車廳裡坐了一會兒,路兮琳便帶着習大軍和素琴檢查進了站。
進站前,蘭姨擔憂地看了一眼路兮琳,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上車後,路兮琳便馬上給賀文淵打了個電話。
賀文淵今天沒有去公司,接到路兮琳的電話,得知她到車站的時間過後,他便掐着點去了車站。
路兮琳三人從車站出來,遠遠的她就看到了等在站外的賀文淵。
賀文淵也眼尖地看到了她,然後快步走到她面前,也不在乎習大軍夫妻二人還在場,他便旁若無人地在路兮琳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搞得路兮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哎……人看着呢……”路兮琳撅撅小嘴,咕噥了一聲,賀文淵纔不在乎呢。
而咕噥完,路兮琳便拉了拉一旁的習大軍,然後道:“叔叔,這是我先生賀文淵。”說完,又對賀文淵介紹:“這是我叔叔,還有嬸嬸。”
“叔叔你好,嬸嬸你好!”賀文淵禮貌地向二人問候,素琴聽了,連忙點頭微笑,卻仍不說話。
至於習大軍,除了一連說了好幾聲“好”之外,一雙眼睛卻是滴溜溜地打量着賀文淵,道:“瞧瞧,咱老習家的女婿果然是一表人材相貌堂堂啊,琳琳好福氣好福氣!”
一番誇讚,賀文淵微微一笑。
這種客套話他聽得多了,也素來不會往心裡去。
上車後,賀文淵便直接帶着幾人去了酒店。
來這裡之前,他已經將酒店的事都已經安排好了,所以到了酒店後,便直接去了事先已經預訂好的房間。
“叔叔嬸嬸,也不知道這兒的環境合不合你們的意,只能委屈一下你們,暫時先住在這兒了!”
賀文淵語氣真誠,一副像是住在這裡真的就讓人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天知道這可是Y市最好的酒店,雖說房間不是最好最貴的房間,可是比起其它的酒店,這裡的普通房間也已經是很高規格了!
習大軍當然不知道這些,但是看看這房間的裝修陳設,以及剛纔在酒店大廳裡看到的豪華,他自然清楚這兒有多昂貴,所以賀文淵一說完,他就連忙點頭哈笑:“不不不,怎麼會委屈,這裡真是太……太好了!”
“是啊是啊,謝、謝謝!”素琴巴巴地附和,而難得開口的她卻只知一個勁兒地道謝!
路兮琳聽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畢竟是自己的親人,安排住宿而已,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於是她忙道:“嬸嬸,一家人還說什麼謝謝,你跟叔叔就好好住在這裡,有什麼需要的話儘管告訴我跟文淵!”
說完,她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賀文淵,賀文淵點頭附和:“是啊,有什麼需要只管告訴我們就好了!”
中午,賀文淵又帶習大軍夫妻二人去了最好的飯店吃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