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頓的廣播,替老哈克回答了美朵的問題。
聽到田行健三個字,美朵只覺得耳邊轟地一聲巨響,就再也沒有任何思維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一個個歡呼雀躍的身影。那是數百個勒雷漢子,在擊掌相慶。
人羣后面,還有一些人,那是和她同一艘飛船來到這個空間站的勒雷難民,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們的眼睛發着光,一張張面孔,興奮得泛紅。
田行健,這個名字,已經消失了很長時間了。勒雷城市街道上的徵兵海報,已經被風雨褪了顏色,百慕大星系失守,薩勒加聯邦政變,勒雷政變,一個個消息,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勒雷人的心頭。從前的英雄,早已經被苦難的生活給掩蓋了。
可是,誰曾想,當他們被迫離開自己的家園開始流亡時,當他們的飛船來到這個不屬於勒雷的星域時,當他們面臨種種欺凌時,這個名字,再一次出現在他們的耳邊。
“田行健上校?”一個面容憔悴嘴脣乾涸的女人摟着自己男人的胳膊,仰起頭:“那人說的是咱們勒雷的田行健麼?”
“當然是他!”男人狂喜地在女人臉上“吧嗒”親了一口,大聲道:“除了咱們的勒雷英雄,還能有誰配叫這個名字?!”
“這是我們的軍隊.......”女人羞紅了臉,眼睛卻越來越亮:“上帝!他們在這裡?”
“他們在這裡!”男人揮舞着拳頭,一張臉因爲興奮而變得通紅:“他們不但在這裡。他們還打下了瑪爾斯自由港!我們不需要去查克納了,我們就呆在這裡!有我們的勒雷軍隊在,誰也欺負不了我們!”
“我們的軍隊!”這句話,引發了周圍人羣地共鳴。許多歷經磨難的勒雷人,揮舞着手臂,一股股電流般的激動遊走全身,忘形間,已經是淚光閃動。
四年衛國戰爭,打到現在。勒雷已經是千瘡百孔。打這一仗,勒雷人不後悔。勒雷,終究是勒雷人的勒雷。在這個國度,無論勒雷人怎麼做,都是自己的事兒。勒雷人從來就不服外人指手畫腳,更沒想過迎個其他國家的祖宗回來自己供着。做什麼幹什麼乃至說什麼,都看別人的臉色!
真要是那樣。死了都沒臉去見勒雷地列祖列宗。三百年前。這個國家地自由。是打出來地。三百年後。這份血勇。還在跳動地脈搏之間!只要有一口氣。天性中有一股滿不在乎地豪氣地勒雷人。就要爲這份自由拼命。
若不是布羅迪政變。若不是那片曾經屬於勒雷人地土地。已經敞開了準備迎接侵略者。讓人屈辱得渾身發抖。誰願意離開自己地家?!若是漢密爾頓他們還領導着勒雷。哪怕打得剩最後一個人。勒雷還是站着地!
到查克納去!那裡還有弗拉維奧。還有貝爾納多特!
到亞特蘭蒂斯星域去。那裡還有米洛克星球。還有盧塞恩星球!還有發誓決不投降地勒雷聯邦七大州!
與其留在勒雷爲家人擔驚受怕。屈辱地活着。不如換個地方。挺直了腰板活着。能拿槍地去當兵。不能拿槍地用其他地方式反抗。終有一天。要乾乾淨淨地回勒雷去!
但凡有點路子地。都走了。誰也不願意在自己地土地上卑躬屈膝做二等良民。
這份心思,被每一個離開勒雷的民衆深埋在心底。他們踏上飛船時,大多數人。都帶着勒雷地一罐土。他們親吻着泥土。滿含熱淚地看着自己的家所在的星球越來越小,他們沉默地踏上流亡地旅程。去尋找生命和自由的出路。
可是,在這個亂世中,一個別人眼中垮掉的國家,一個別人眼中垮掉的民族,在旅程中遭遇的,只有冷漠和欺凌。
勒雷人沉默着。
加查林進攻勒雷,勒雷人看着自己的軍隊打了回去。德西克人進攻加里略,還是勒雷地軍隊將他們趕了出去!傑彭進攻百慕大星系,勒雷軍硬是在他們面前頂了整整半年!那時候,勒雷軍隊,是其他國家眼中的奇蹟,是所有勒雷人的驕傲!
而現在,當數不清的飛船自勒雷騰空而起,穿越茫茫星域,在這個大時代上演着一場壯麗遷徙的時候,他們,卻失去了自己曾經爲之驕傲的軍隊。失去了這些微笑着走上戰場的勒雷青年的護佑。
成千上萬的士兵戰死沙場,一艘艘戰艦,化作星空中地殘骸。
他們依然是勒雷人地驕傲,只不過,他們不再相伴左右。在這場衛國戰爭中,他們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於星空中,注視着這個國度。
而布羅迪,是不會讓他們控制地軍隊爲流亡的勒雷難民護航的。不僅如此,他們還在大規模的發動清洗,試圖閹割勒雷軍人的血性。漂泊的勒雷人只能保持沉默。只能用憤怒的目光注視着自由航道上,那些得意洋洋的蘇斯人,傑彭人。
爲了家人,他們隱忍着,同樣爲了家人,他們拼了命。可是,拼命又有什麼用,不過枉死而已。蘇斯艦隊還在主航道巡弋,傑彭艦隊也還強大得不可戰勝。他們或許不會爲了自由航道空間站裡的某個國人派來一支艦隊,可是,他們的國人,卻能依仗着這種強大,對勒雷人爲所欲爲!
這是一條黑暗的道路。漫長而看不見出口。
能夠多活一天,少受點欺凌,早一天啓程繼續行程,已經是勒雷人的最大奢望了。
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在自己祈禱一個麪包地時候,上帝。卻送來了一座糧倉----勒雷那個最著名的胖子,竟然就在瑪爾斯自由港,而且,他帶領着勒雷軍隊,席捲,並號令這個世界!
這怎能不叫人欣喜若狂!勒雷難民們這一路以來經受的一切苦難,在轉眼之間,竟就煙消雲散!離開了勒雷之後,在這生命和自由的通道中。他們第一次看見了光亮。這一抹光亮,如此絢爛,如此溫暖,讓人目眩神迷。
空間站裡,步槍會的成員已經放下了武器,一艘艘戰艦進入港口。一輛輛機甲,一隊隊武裝到牙齒的匪軍士兵涌進空間站,迅速佔領了空間站的各大控制中心,能源,港口,環境,通訊等系統的機房。不到半個小時,整個空間站,已經完全在匪軍的控制之下了。
看着這些殺氣騰騰地士兵,來往空間站的形形色色的人們。一個個目光呆滯。北盟戰敗投降,勒雷人領導的流派互助同盟和有查克納背景的隆興會成了最後的贏家。這個迅速在人羣中流傳地消息,讓他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一輛輛機甲震顫着空間站。一隊隊的士兵封鎖了街道。這些戰士的動作迅捷幹練,步伐整齊,配合默契,渾身都散發着一種讓人膽寒的彪悍。
勒雷難民們涌出了貧民區。
他們站在街道兩側,熱淚盈眶地看着這支屬於自己的軍隊。當士兵們向他們點頭致意的時候,所有人都瘋了。一次次地深呼吸。終究壓抑不住心潮澎湃。女人們用顫抖的手捂住臉,喜極而泣,男人們則跳了起來,振臂高呼。
“勒雷萬歲!”
這如雷般的吼聲,翻滾着,席捲了106空間站的每一條街道。
當被押解到空間站中心皇冠廣場地時候,特麗莎,基奧和伊斯頓母子,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們被幾個彪形大漢用比他們大腿還粗的胳膊死死摁着腦袋。雙臂如同展翅欲飛地白鶴。臉,卻被壓在冰冷骯髒的地面上。
耳邊。是勒雷人的歡呼聲。
克萊頓宣佈投降的廣播,已經徹底擊碎了他們的最後一絲僥倖。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世界,竟然會落到勒雷人的手中....
瑪爾斯地戰局,是自由航道上的每一個空間站,每一個自由船塢關注的焦點。每一天,人們都想方設法地從各種渠道獲取有關瑪爾斯戰局的一切情報。那裡,是瑪爾斯這個是世界的中央戰場,誰掌控了那裡,誰就掌控這個世界。
北盟,就是絕大多數人預測的瑪爾斯新霸主。這個擁有六十多個大型商團的組織,實在太強大了。直到流派戰爭爆發,人們才知道,原來,許多瑪爾斯知名的僱傭軍,社團,艦隊,竟然都是北方商業聯盟的秘密成員。
當三大流派潰不成軍,當人們知道蘇斯帝國地裝甲團和滿滿兩艘大型運輸艦地軍火抵達瑪爾斯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爲,北盟最終強勢佔據瑪爾斯,君臨天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大家不過是在等待,等待北盟最終掌控瑪爾斯地那一天的到來。
特麗莎也好,伊斯頓母子也罷,都沒把勒雷人瞧在眼裡。儘管他們也知道瑪爾斯星球普羅鎮那支以一百二十輛機甲殲滅北盟一個裝甲團的匪軍,聽說過這支軍隊長途奔襲硅谷的事蹟,可是,在他們看來,弱小的匪軍想要對抗強大的北盟,無異於癡人說夢。
北盟是步槍會的靠山,步槍會,則是他們的靠山。北盟不倒,步槍會還控制這個空間站,他們就能爲所欲爲。因此,當看見美朵的時候,他們連想都沒想,就按老套路做出了這番勾當。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這一腳,生生地踢在了鐵板上。最終贏得勝利的,竟然是誰都不看好的普羅鎮匪軍!而他們想要拐賣的女人,正是匪軍首領,那個田上校的妻子!
從身旁勒雷人和老海盜口中的隻言片語串聯出來的信息,頓時就讓伊斯頓太太翻了白眼。埃基和特麗莎也是顫若篩糠。如果時間能夠倒流,他們恨不得把那個溫溫柔柔的勒雷女孩子當祖宗給供起來!可是現在,一切都完了。那穿着一身機修工工作服的大頭青年。就站在自己眼前,不說別地,光看看這傢伙臉上那份表情,就知道自己這些人落在他們手中的下場。
“我錯了。”伊斯頓太太又哭又鬧,把頭在地上磕得梆梆作響:“我有眼無珠,我不是人。我不該聽特麗莎的話啊,我都是被逼的啊。”
這婦人變臉變得極快,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一雙小眼睛拼命地又擠又眨。擠弄出兩顆米粒大小的眼淚掛在浮腫的眼袋上,大聲哭號着,旁邊的埃基也趕緊附和,母子兩拼命把責任,都望特麗莎和已經昏迷的基奧身上推。
特麗莎又驚又怒,大聲反駁。三個人吵作一團。
可是,很快,他們地聲音,就嘎然而止。
“伊登.查林”
“克萊夫.迪奇”
“克洛弗.奧加文”
“博貝特.內格爾”
“和田悠太”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一張張煞白的面孔。
歡呼聲停止了,勒雷難民們,靜靜地看着那些曾經在這個空間站橫行無忌,專門以劫殺,拐賣,綁架勒雷人爲業。大發橫財的傢伙,被匪軍士兵拿着名單,從各個角落裡拎出來。在他們身旁。那些船主、船員、走私者、商人,一個個目瞪口呆。
兩百多個名字,兩百多個人,還有.......廣場中央一一鋪開的兩百多條裹屍袋!
“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卡爾點完了他親手製定地名單,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擺了擺手道:“執行吧。”
不知所措的人們。很快明白了這句話的意義。衆目睽睽之下,兩個彪形大漢,如同抓雞似的,將一個面色蒼白的中年人,塞進了裹屍袋。隨即,他們拖着裹屍袋,放進拆開的救生艇滑道。一聲輕響之後,裹屍袋被彈射進了太空。
人們轉過頭,空間站的舷窗外。裹屍袋在虛空中捲曲掙扎。虛空中的聲音無法傳播進空間站。可人們,分明能聽到裹屍袋裡的哀嚎。很快。扭曲地裹屍袋裡,就沒了動靜,如同一顆黑色的隕石,漸漸向宇宙深處飄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凝滯了。看着廣場上,冷笑着地匪軍戰士,看着那一個個如同冰冷機械般,執行着這種恐怖死刑的數十名彪形大漢,這些已經漸漸習慣視勒雷人爲豬狗的人們,腦袋裡一片空白。他們知道勒雷人會報復,可他們想不到,這種報復,來得這麼激烈,這麼快!
匪軍的這種雷霆手段,乾脆狠辣得,讓他們頭皮發麻。
廣場上,頓時變得如同地獄一般。可是,一聲聲哀嚎,一聲聲慘叫,一聲聲哀求,全都沒有作用。
數十名彪形大漢動作嫺熟麻利,任憑這些人怎麼哭鬧掙扎,他們的動作都沒有絲毫遲緩。兩個大漢抓起一個架起來,另一個拿着裹屍袋套上,拉上拉鍊。接着往滑道里一送。
沒有猶豫,沒有憐憫。十幾分鍾後,空間站舷窗外,就已經飄滿了裹屍袋。
“饒命啊!”被捆住了手腳的伊斯頓太太,身子在地上拼命地掙扎着,如同一條扭動地蛆蟲,臉上鼻涕眼淚已經全都下來了,聲嘶力竭地苦苦哀嚎着:“饒了我吧,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給你們當奴隸贖罪,我不想死啊,饒命啊。”
她的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調。尖銳、高亢、撕心裂肺。
而一旁的特麗莎,基奧和埃基等人,表情則各不相同。他們的眼睛中,滿是血絲。他們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着。特麗莎在慘笑着,基奧從喉嚨裡發出臨死野獸般的乾嚎聲,埃基在地上拼命地磕頭,乞求着一條活路,他的襠下,已經被失禁的尿液給浸溼了。這種死亡慢慢臨近的折磨,讓他們神經錯亂。
雖然前面排了不少人,可是,終究有輪到他們地那一刻。
基奧被裝進裹屍袋,送進了太空,緊接着,是埃基。在裹屍袋拉鍊被拉上地那一刻,這個一臉木訥的惡棍,臉上地表情,已經極盡扭曲。浮現着一種絕望的死灰色。
當伊斯頓太太被兩名獰笑着的彪形大漢給架起來的時候,求生的慾望,讓她爆發出全身的力氣,她拼命地扭動着,掙扎着,哀求着......
“不要啊!求求你們,嗷....饒命啊。”她蹬着腿,身子使勁往下沉,一張驚恐萬狀的臉左右轉動着,聲音從喉嚨裡迸發出來,如同被一把把鋼刀給割過一般,上氣不接下氣:“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們,繞了我吧,饒了我吧!”
沒有人搭理她,一條大號裹屍袋,將她套了起來,隨着執行者冷酷地拉上拉鍊,她的聲音,變得異常沉悶。
“唔......饒命啊,求求你們。”
在被拖向滑道的時候,伊斯頓太太還沒有放棄,她拼命地扭動着,試圖脫離控制,在被塞進滑道的時候,她還拼命地靠邊,想貼住滑道邊緣往上爬。
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的。
在她絕望的掙扎中,隨着彈射器的快速移動,裹屍袋如同滑進水池的肥皂,被送進了太空。
人們能清楚地看到,這個從頭到尾嚎叫不停,精力充沛的女人,在裹屍袋中的掙扎,也分外強烈。低溫,真空中,她依然保持了超過二十秒的清醒。在那極端痛苦的二十秒之後,她停止了掙扎,無聲無息地飄入了其他裹屍袋羣中,消失在人們的眼前。
“你們要怎麼才肯放過我?”當披頭散髮的特麗莎被架起來的時候,她死死地盯着卡爾。
大頭卡爾惡毒地笑着:“正如你不曾放過你加害的勒雷人,我們,怎麼都不肯放過你!”
“等等!”在裹屍袋的拉鍊快要拉到頂的時候,特麗莎喊道。執行的大漢停了下來,剩下一張蒼白的臉,在即將封住的裹屍袋拉鍊之間。
“換種死法吧....”特麗莎的聲音,從喉嚨裡一絲絲地抽出來:“用槍,用毒藥,什麼都行。”
“不。”卡爾異常冷酷地拒絕了,他淡淡地道:“我們想讓你怎麼死,你就得這麼死,你沒有選擇裹屍袋被拉上了。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特麗莎,忽然間瘋狂地掙扎起來,她哭喊着,嚎叫着。似乎想把自己的生命,燃燒在這最後的幾秒鐘內。
彈射器的一聲輕響之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卡爾緩緩轉過頭,看着一旁已經是渾身冷汗的人羣,微微一笑:“記住,千萬千萬,別欺負勒雷人。我們已經家破人亡,我們都是爛命一條。我們,不會講道理的。”過,這些章節都是我熬出來的,不想寫些千篇一律的東西,腦子又不夠靈光,更新慢了點,大家見諒,後面,應該能快些,畢竟這段自由世界的收尾部分,是整段情節的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