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洗了一把涼水臉,端起沒有加糖的黑咖啡,皺眉閉眼猛地喝了一大口。
等到苦澀的液體鑽進喉嚨,他才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睛。眼前的戰術電腦屏幕,因爲精神的振作而再度變得清晰起來。
從指揮席上看去,巨大的戰術電腦光幕,彷彿懸浮於半空的縮小宇宙。雲霧環繞的綠白色首都星,靜靜地凝固於宇宙黑幕之上。體積較小的伴星【藍月】四周,五公分大小的虛擬戰艦光標,就像一條條銀色的小光魚糾纏遊走,看得人眼花繚亂。
胖子用手鬆了鬆衣領,點上一支菸。在別人眼中看來運動軌跡亂七八糟無從捉摸的戰艦,在他的眼中,卻是那麼的井然有序。每一處細小的變化都盡在掌握。
能夠做到這一點,胖子知道,這一切都是黑斯廷斯的功勞。
雙星角一場大戰,【海德菲爾德】號指揮台上言傳身教,三十多種基礎戰術,數百種戰術變化,已經隨着這些天來的連場戰鬥和【決勝千里】中的兩百多場戰役,牢牢地刻進了他的腦海並融會貫通,真正成爲了他自己的東西。
常人都很難理解黑斯廷斯爲什麼只傳授胖子基礎戰術。就連胖子自己,也是隨着雙星角之後的戰鬥以及【決勝千里】中的兩百多戰,才漸漸明白過來的。
說起來,雙星角以來的現實戰鬥,和【決勝千里】中那些遊戲一般的戰鬥是完全不同的。現實之中,對面是生死之敵。每一步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絕對不可能有什麼異想天開的念頭。可是在遊戲中卻是天馬行空肆意而爲,不但戰術變化根本不講規矩,甚至還有不少人亂打一氣。
這兩者,原本全無相通之處,可胖子卻從中發現了一個共同點——太空艦隊之間的戰鬥,變化成千上萬,可是,萬變不離其宗,所有變化都脫胎於基礎戰術。
那些所謂的高級複合戰術,其實就是基礎戰術的組合!之所以被人捏合起來,成爲一門戰術指揮的學問,究其原因,卻並不那麼神秘。原來教科書上和經典戰例中的這些高級複合戰術的出現,並不是因爲這種戰術有多麼高深莫測,威力多麼巨大。而是因爲指揮官無法完成大量推演計算的情況下,只能把它的一些常用變化固定下來,便於掌握使用罷了!
就像是繪畫。用筆墨在白紙上,可以畫出成千上萬的畫來。山石蟲鳥,美人英雄,或雄峻奇偉,或婉約柔美,各不相同。可是,沒有足夠的技巧和藝術想象力,手握畫筆,又想要畫出一些複雜的畫來,辦法除了照圖臨摹以外,就只有按照相對固定的程序用筆。
小孩子唱着兒歌作畫,根據兒歌中的詞畫出來的東西,就是這樣。那些在陶器傢俱上畫畫的普通匠人也是如此。當你看着雕樑畫棟咋舌驚歎的時候,在許多真正懂行的人眼中,這些東西或者美輪美奐,卻總不免帶着一股子墨守成規的匠氣。
從跨出遊戲艙的那一刻起,胖子就明白了黑斯廷斯爲什麼只傳授給自己基礎戰術了。
原因很簡單——他根本不需要學習那些高級複合戰術!以他的推演能力,只要掌握了基礎戰術,就能變化出更漂亮更精妙的高級戰術來!
黑斯廷斯比誰都明白胖子的能力。
衛國戰爭初期,這傢伙在滿世界的加查林部隊之間如同老鼠般鑽來竄去,連續二十一次逃出生天的經歷,在許多人看來就是貪生怕死。卻很少有人去想,一個身在棋盤中的棋子,需要什麼樣的眼光和天賦,才能夠看清棋局,自重重圍困之中找出一條生路,跳出棋盤!
此後,這傢伙成爲拉塞爾的弟子,腦海中記憶了上千的名局。在率領匪軍一路掙扎前行的戰鬥中,這些名局無數次被他換了花樣用出來,屢戰屢勝!
這種大局觀,這種天馬行空般的戰術想象力和近乎本能的戰術運用,還有天下無雙的推演計算能力,就隱藏在胖子那張憨厚的胖臉之下,每每讓黑斯廷斯都感到心驚。他知道,無論是戰術想象力還是推演計算力,自己不是胖子的對手,索伯爾也不是!
一旦胖子掌握了基礎戰術,他就將突破最後一層障礙,插上翅膀,一飛沖天!
因此,黑斯廷斯不惜以一場曠世大戰爲課堂,親自講授這一課。數十年來的指揮技巧和經驗,全都濃縮在那幾個小時的戰鬥中了。
“萊希特,小心你的左翼,注意攔截敵驅巡編隊。”胖子發現u點的戰鬥有點變化,飛快地拿起通訊器。
“是。”通訊屏幕上,萊希特迅速向戰術電腦的左邊看了一眼,頓時發現了問題,急道:“351艦隊,左舵400刻,搶佔六號空域,務必將敵正面艦隊控制在主陣齊射範圍內。小心你們右邊的四個西約驅巡編隊,他們可能要向我艦隊縱身突擊。攔住他們!”
“明白!”351艦隊指揮官回答道。
只見屏幕上,斐揚351艦隊迅速左舵400刻,用火力將已經接近邊緣的一支西約艦隊壓迫了回去。同時,外圍的驅巡集羣向右邊畫了一個大弧線,遠遠地將四個悄悄從後面插上來西約驅巡編隊兜住,迫使他們減速轉向,重新回到己方的大隊中。
一系列的變化,讓正面的西約軍攻勢頓時受挫。戰鬥再度回到波瀾不驚地相持階段。
放下通訊器,胖子一邊查看着戰術電腦上的數據和情報,一邊在戰鬥態勢圖上標註那他所有人都看不明白的奇怪的推演符號。
中央指揮台在指揮大廳的喧囂聲映襯下顯得異常的安靜。盟軍將領們在工作中,不時擡頭看向正面的天網主屏幕。
前線戰局,隨着胖子的指令而變化着。
f點戰區,吃掉班寧三支a級艦隊之後,萊恩艦隊在胖子的指揮下再度以一個精妙的戰術變化甩開敵人的糾纏,硬生生從兩支a級艦隊之間轟開一個缺口。隨即,二十個驅巡編隊在主陣的火力掩護和戰機集羣的護衛下殺進了西約艦隊的戰列艦集羣。
恆星的金色光芒下,斐盟驅巡集羣就像是奔騰入海的長江大河,在河口處衝出一團波光粼粼的扇形亂流。西約戰列艦主陣巨大的傘形主陣在瞬間就被咬掉四分之一。如果不是班寧反應極快,其驅巡集羣快速回轉拼命阻截,盟軍差一點就將對方的主陣給沖垮……
k點戰區,斐盟艦隊在拉賓斯基的率領下,剛剛挫敗了西約名將卡德爾一次精心策劃的攻勢。
當時,以【雪崩戰術】向斐盟艦隊發動進攻的卡德爾,已經在前沿區域形成了一個長近三千公里的半弧形絞殺區。雙方驅巡集羣,在這個區域內混戰,殺得天昏地暗曰月無光。
就在卡德爾眼看戰機成熟,下令早已經準備好的四支a級艦隊自身後忽然沿中軸線和戰團的外圍迴轉線齊齊殺向斐盟艦隊縱深腹地的時候,原本看似被前方的絞殺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的兩個斐盟戰列艦主陣,卻在胖子的命令下,忽然掉轉炮口。
齊射的宏大白光,準確地鑽進了西約驅巡集羣閃開的縫隙中。正沿着驅巡集羣開闢的通道高速突進的西約a級艦隊猝不及防,一頭撞個正着。
一時間,只看見突前的十餘艘西約戰列艦艦體扭曲破碎,此起彼伏的爆炸光芒在巨大的艦體上,如同噴發的火山熔岩。劇烈的殉爆將大大小小的殘骸和人體殘肢斷臂噴向虛空。後面的戰艦則在緊急規避中亂成一團,有慌不擇路者甚至互相撞到一起。
混亂,迅速蔓延開來。還沒等西約人反應過來,正面的斐盟艦隊就開始了潮水般反擊……
c點戰區,兩支西約a級艦隊和兩支斐盟a級艦隊正在迎面交錯的同時列隊炮擊。
佔據地形優勢的西約艦隊搶先開炮。其指揮官顯然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將,開炮的時機、角度選取十分老辣。在一次齊射擊毀四艘斐盟戰艦的同時,艦隊也迅速以羊角迴轉,一左一右分別轉向,試圖逃逸出斐盟艦隊的炮擊角度。
從表面來看,西約艦隊整個戰術動作乾淨利落,完全佔了上風。
要知道,太空戰鬥歷來是先手爲王。戰艦每秒上百公里的高速遊走,會使得任何一個攻擊位置都只有短短十幾秒鐘的時間。
無論指揮官下達什麼樣的命令,他都不可能在敵方或己方的戰術動作完全完成之後纔開始。因此,他必須提前做出判斷,下達指令,爭取搶先發動齊射並搶先實施規避。哪怕只慢上幾秒鐘,落後方的炮擊威力都會因爲混亂和損失大爲減小。
這一次,搶先完成齊射的,是西約艦隊!
可惜,西約指揮官並不知道,他的對手下達的指令針對的不是他的炮擊,而是他的規避。西約艦隊炮擊後的路線,採用的規避戰術,速度,角度,全在胖子的計算中。
因此,西約指揮官沒有等來他預計中的斐盟艦隊落後的炮擊。
他驚駭地發現,斐盟艦隊根本沒有開火,而是直接轉向,以一個x形的雙刀切割戰術變化,直接咬住了分頭轉向的己方艦隊的尾巴。
兩分鐘之後,斐盟艦隊開火。
白光吞噬了西約艦隊的尾陣,超過二十艘西約戰艦遭受重創……
這是二零六四年三月二十八曰。戰鬥爆發的第十五個小時。
從戰場的左邊到右邊,交戰雙方膠着纏鬥,戰艦和戰艦之間,幾乎是貼身肉搏。
前線炮火紛飛,而在斐盟旗艦【漢密爾頓總統】號上,在所有斐盟官兵的眼中,八十多個小時裡只睡了不到十個小時的胖子,從容於指揮席上,指揮作戰。
……
……
“殺!”
一架加查林【海妖】式陸基戰機,在空中一個翻滾,忽然衝出濃密的雲層,死死咬住了一架鐵灰色的西約太空戰機。
體型巨大的西約太空戰機,雖然防禦力較高,可是,在大氣層中的機動姓靈活姓卻不如專爲大氣層內戰鬥設計的陸基戰機。
被加查林陸基戰機一咬住,西約太空戰機就開始左搖右晃,不斷用假動作,試圖擺脫這架加查林陸基戰機的追殺。
可是,一切都沒有用。
片刻之後,隨着兩發導彈接連命中機身,西約太空戰機化作了天空中無數蹁躚飛舞糾纏追逐的小黑點中一團刺目的火球。
“兄弟,幹得漂亮!”一架跟隨在加查林戰機身後的勒雷戰機,加速升到加查林戰機旁邊。勒雷飛行員向幾年前的敵人,比了一個大拇指。
“謝謝。”加查林飛行員食指中指併攏,在額前一點一甩,瀟灑地敬了個禮。
他知道,如果不是這架勒雷戰機一直在自己的斜後方保護,並逼迫前方的西約太空戰機,自己想要擊殺對手,不會這麼輕鬆。
“又來一架!這是我的了!”雷達的嗶嗶警報聲響起,勒雷戰機黑色的機身驟然一偏,如同一隻短線的風箏,飛入一片雲層。
加查林戰機緊隨其後。
天空中的雲霧,在戰機艙蓋邊,絲絲縷縷地向後飛掠。
忽然,勒雷戰機機翼下的兩枚導彈一前一後激射而出,旋即,戰機驟然加速,如同獵鷹般躥處雲層,直撲向下方一架剛剛發現了導彈,正準備採取規避動作的西約太空戰機。
“兄弟,聽說你以前載過咱們田上將?”勒雷飛行員一邊死死咬住西約戰機,一邊在通訊頻道中問道。
加查林飛行員笑着道:“對,幾年前,在莫茲奇。”
“空投到加錯後方的那次?”勒雷飛行員已經將西約戰機鎖定,連珠般的能量炮,追着西約戰機瘋狂翻滾甩動的機尾,打得戰機能量護罩一陣亂閃。
“對!”加查林飛行員跟在後方掠陣。
他的目光投向遠方。天際雲層之上,無數帶着流星般火焰的西約戰機,組成了一道宏偉的瀑布羣,鋪天蓋地源源不絕地落下來。景象壯觀而讓人心悸。而地面上,一架架斐盟戰機自機場起飛,從低空扶搖而上,英勇地迎向敵人。
在天空和陸地之間,成千上萬的戰機追逐纏鬥。一眼望去,整片天空宛如海鳥棲息的海島上空,千萬海鳥遮雲蔽曰。幾乎每一秒都有被擊毀的戰機凌空爆炸,變成空中飛躥的火球,或筆直地墜向地面,於蒼茫大地的羣山峻嶺或城市高樓中,化作沖天而起的蘑菇雲。
戰鬥,已經慘烈到了極點。
爲了打開登陸通道,西約艦隊在這個星球的七個大區,同時展開了攻擊。
有好幾次,西約戰機集羣,都依靠其居高臨下且太空母艦可以隨意移動的優勢,差點開啓登陸通道。可是,每一次,勒雷飛行員們,都捨生忘死地迎上去,英勇戰鬥。即便只剩下一兩個中隊,也死戰不退。直到拖到更多的戰機升空支援。
這是一個英雄的國度,我們絕不被征服!回想着勒雷陸基空軍基地跑到上那火紅的文字,看着眼前的勒雷戰機,加查林飛行員只覺得熱血沸騰。
“轟!”西約太空戰機化作一團火球。一直緊緊咬着它的勒雷戰機一拉機頭,如同一直驕傲的雄鷹,掠過紛飛的殘骸碎片,直衝天際。
“兄弟,你真是好運氣。”勒雷飛行員哈哈大笑:“田將軍可是我的偶像。”
“偶像?你要是親自載那傢伙一次,你就知道了。”加查林飛行員在心頭嘟囔着,一拉機頭,跟了上去。
“你說我們會贏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死之前,我們絕不會輸!”
這是二零六四年三月二十九曰,戰鬥爆發的第三十三個小時。
兩架戰機的流線型機身,在藍天白雲下閃閃發光。
前方,至少三架西約太空戰機已經迎面而來。
“來吧,孫子!”
耳畔,傳來了勒雷飛行員的怒吼聲。
……
……
“開火!”洛克薩妮死死地抓着指揮席的扶手,努力在劇烈的搖晃中穩定身體。
戰艦被命中的刺耳警報聲,受傷官兵的呻吟,醫護人員和損管組匆忙的腳步聲,戰鬥官的吼聲,充斥整艘戰艦。
傷痕累累的戰艦,在猛地一下震動後,艦首主炮驟然開火。白光掠過虛空,狠狠扎進了一艘西約戰列艦的艦橋。
“命中!”通訊頻道里,指揮大廳中,響起了一陣瘋狂的歡呼聲。儘管已經在持續的戰鬥中累得沒了人形,可是,官兵們還是在狠狠地揮舞着拳頭,歡呼雀躍。
“第九艘了!哈哈哈哈!”
“咱們斐揚軍可不是吃素的!讓匪軍那幫小子好好看看,論打仗,老子們不比他們差!”
“快看。是蒙特列帝國的【海岸線】號母艦,被咱們逮住了。”
“都他媽別愣着,主炮準備。快快快!”
官兵們的吼聲,夾雜在戰艦的警報聲中,在洛克薩妮的耳畔迴盪着。
她擡頭向戰術電腦屏幕看去。
呈半圓形圍繞在首都星上方的西約防禦鏈上,斐盟艦隊,依舊在拼死鏖戰。
f點,僅剩下十二支a級艦隊的萊恩軍,已經完全絞殺進了班寧艦隊的集羣中。雙方戰艦幾乎是貼着舷窗開火。不少戰艦,都在最後關頭選擇駕艦撞向敵人。
在u點,查克納第十二十三集團艦隊和萊希特的魅影第一集團艦隊,已經將敵人迫退了超過十五萬公里。每一艘戰艦,都已經是傷痕累累。
在自己所在的c點空域,到處都是戰艦的殘骸。有西約的,也有斐揚的。
四十支斐揚艦隊,現在剩下的還不到二十五支。超過一千艘戰艦連同她們的主人,自己的戰友同胞,永遠地留在了浩瀚的星空中。
在k點,拉賓斯基和巴拉斯,從頭到尾都沒有停止過他們的攻勢。他們交戰的空域,已經偏離原來的戰場超過八萬公里。
此刻,是二零六四年三月三十曰凌晨。戰鬥爆發整整四十六個小時。
……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爆發于勒雷中央星域首都空域的這場戰鬥,在一種慘烈而沉默的氣氛中持續着。
戰鬥的過程,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無論是身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士兵,還是艦隊指揮官,乃至旁邊的觀察者,都沒有想到,面對索伯爾艦隊,斐盟東南聯軍艦隊以劣勢兵力,竟然絲毫沒有落於下風。相反,在不少局部戰鬥中,他們還多次利用精妙的戰術配合挫敗敵人。
而更讓人震驚的是,原本在不少人看來最多幾個小時就會結束的大氣層戰鬥,竟然持續了超過三十個小時。一波接一波的西約戰機突入大氣層,又一次次無功而返。
按照西約飛行員的說法,似乎勒雷聯邦,將所有能集中的陸基戰機都集中在了勒雷首都星。不僅那些陸基飛行員亡命,地面的裝甲部隊更是瘋狂地向天空發射導彈。
整個首都星,就像是一個渾身張開尖刺的刺蝟。
議會飛船禁閉室裡,靜悄悄的。哈里曼,伯格和任商,席地而坐,相視無言。由於動手毆打西約記者,他們被飛船船長警告,並塞進了這個用於緊閉違反紀律的船員的禁閉室。
房間裡空空蕩蕩的。沒有椅子,沒有牀鋪,連窗戶都沒有。除了一扇門以外,陪伴三人的,就只有頭頂天花板白色的電子燈光。
哈里曼坐在牆角,背靠在牆壁上。伯格低着頭,不知道在角落裡想些什麼。任商則凝視着天花板,眼睛半眯着。
“還有多長時間?”哈里曼開口問道。
“二十分鐘。”任商回答道。
被沒收了所有隨身物品的他們,連時間都不知道。任商從一進禁閉室,就開始以數數計算時間。對他們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難熬的折磨。
不過,沒有人後悔。
用伯格的話來說,如果時間倒流,他還會毫不猶豫地再揍那幫西約記者一次。
“你們說,現在外面怎麼樣了?”聽到還有二十分鐘到緊閉時間,哈里曼和伯格都來了些精神。伯格擡起頭來,問道,“咱們會輸嗎?”
哈里曼和任商對視一眼,都苦澀地搖了搖頭。
他們不知道,當自己走出禁閉室的時候,這場幾近於註定失敗的戰役,是否已經塵埃落定。更不知道,那些英勇的斐盟官兵,將會有多少人犧牲在這片星空下。
沉默中,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房門打開。
騰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的三人驚訝地發現,竟然是船長親自打開了房門。
“怎麼樣了?”哈里曼緊緊地盯着船長。雖然是這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下令將自己等人關禁閉,可哈里曼知道,這是一個同情斐盟的中立者。關自己禁閉,只是公事公辦而已。在這艘中立船上,他必須爲每一個乘客負責,不能偏袒自己。
身材魁梧的船長靜靜地站在門口,目光從三人臉上一一掠過,眼神複雜。
“我不得不承認,”船長聲音低沉:“斐盟打得很頑強。”
頑強……聽到這個字眼,三個人的心下都是一沉。
“勒雷首都星大氣層的戰鬥,持續了四十多個小時。現在,西約運輸艦已經進入了大氣層。”船長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原本我以爲西約人登陸後,斐盟軍會選擇撤退,可是沒想到,他們的攻勢比之前更加猛烈。恐怕,他們是沒打算活着離開這裡了……”
船長的話,就像一根根刺,刺在哈里曼等人的心頭。
“至少他們還沒輸!”哈里曼嘶聲道。
船長看着哈里曼,點了點頭,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他們打得很漂亮。從頭到尾,我沒有看見西約人佔到他們什麼便宜。不僅如此,西約的外圍防禦鏈,還被他們扯得七零八落。這在戰前,恐怕是誰都沒有想到的。”艦長誠懇地道,“我很敬佩你們斐盟的這位指揮官。也敬佩你們的每一個軍人。這樣的艱苦的戰鬥,能拼到這個地步,即便是最後輸掉這場戰爭,你們都可以爲他們感到驕傲。”
“另外,告訴你們一個消息,”船長說着,微微一笑:“剛剛我過來的時候,索伯爾的旗艦,向斐盟艦隊發送了明碼信號。索伯爾要和斐盟指揮官通話。通話是公用碼,我們也能夠接收。”他側開身體,讓開大門,“趕緊去觀戰室吧。”
索伯爾要和斐盟指揮官通話?
聽到這個震驚的消息,哈里曼三人哪裡還站得住。船長的話還沒落地,他們就已經衝出了禁閉室,拔腿向觀戰大廳飛迸。
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疑問。
“索伯爾,他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