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安深吸了一口氣,從懷裡拿出了帕子,替梅兒拭去了眼角的血淚。
“蘇媽媽。”她緩緩開口,聲音不知爲何,竟是啞的不像她了。
“夫人。”蘇媽媽抹了淚,柔聲應着。
就聽洛安安道,“帶姑娘們下去休息吧,忙了一夜,你們都累了,此處,我來照看着就好。”
聞言,蘇媽媽點了點頭,“好。”說罷,便招呼着姑娘們都退下了。
蘇媽媽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臨走前,她站在房門口,忍不住衝着牀邊張望了一眼,這才深吸了一口氣,走出了屋去,將房門給帶上了。
梅兒如今,聽不到,看不到,唯一的交流,便只是洛安安輕撫她的臉頰。
滿屋寂靜,梅兒默默的流着淚,洛安安便默默的替她擦拭。
許久之後,梅兒的情緒才稍稍穩定下來。
看着梅兒的臉,洛安安忍不住一笑,“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你時,你不過就是個鄉下的丫頭,皮膚黝黑粗糙,沒想到如今,倒是顯得清秀。”
她知道梅兒聽不到她說的話,此番,也不過是在自言自語。
“肯定很痛對不對?虧得你還常與我說太子殿下是如何如何好的,你看看,是不是看走眼了?”
“也怪我,着實太沒用了,不管是從前身爲麟王妃還是如今身爲太子妃,都是要攀附着旁人才能立足,所以,你纔會落得今日這步田地。”
“人善被人欺,果真是天大的道理。我就是狠不下心,纔會連自己的人都保不住。”
“若是當初,我能一聲令下,讓蜀香樓的兄弟們去摘了那洛家大小姐的腦袋,哪裡還會有今日這麼多事。”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你也好,清兒也好,若君也好,說到底,都是被我的心慈手軟所害。”
她就這麼淺淺自語着,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
雙眼噙着淚,始終未曾落下,連同那一雙眸子,漸漸失了溫度,冰冷刺骨。
“我如今纔算是明白了,這世道,本就是個不將人命算做命的,我卻將人命看得太重,終究是要遭報應的。”
她說着,緩緩站起了身來,俯身捧起梅兒的腦袋,將她的枕頭拿了出來。
“適者生存,我若是再不狠些,只怕會被那羣野獸,吞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話音落下,她將枕頭壓在了梅兒的臉上,死死的堵住了梅兒的呼吸。
枕下的人,在拼命掙扎着,卻也只有一顆頭顱在死死的搖晃着。
洛安安卻更加用了力,眼裡噙着的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枕頭上,她努力瞪大了雙眼,要將這一切都牢牢的印在自己的眼裡。
“很快就好了,梅兒乖,很快就不痛了。你到了地下,若是能見到若君跟清兒,可要記得替夫人我,道一聲抱歉。你要記得跟她們說,夫人總算是尋到了生存下去的辦法了。”
枕下的人,不再那麼劇烈的掙扎。
只有胸口還在起伏着,卻也只是徒勞。
既然生不如死,那倒不如死了痛快。
終於,便是連胸口都不動了。
洛安安卻依舊死死的按着枕頭,不是不知道梅兒已經斷了氣,只是心口有些冷,冷得人四肢僵硬。
好容易才站直了身子,將枕頭從梅兒的臉上拿了下來。
她發現,梅兒是笑着的。
笑着,就好。
洛安安也跟着笑了起來,笑到眼淚都乾涸了。
她將枕頭,重新放在了梅兒的頭下,替梅兒掩好了被子,這才轉身,走出了屋子。
房門被打開,蘇媽媽跟姑娘們,都在門外。
“跟清兒若君,葬在一塊兒吧。”她啞着聲道。
蘇媽媽立刻福了福身子,“是。”
“另尋一處容身之所,不要被任何人知道,若非必要,也不要聯繫我。”
“夫人……”蘇媽媽滿臉擔憂,“您是想要做什麼?”
“做我一早就該做的事。”洛安安說罷,衝着蘇媽媽莞爾一笑,“放心吧蘇媽媽,我有分寸。”
看着洛安安這幅樣子,蘇媽媽哪能相信她有分寸。
可,蘇媽媽也知道,事到如今,沒人能勸得住她。
於是乎,長嘆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夫人可得念着肚子裡的孩子。”
“我知道的。”洛安安依舊笑着回答,而後才大步離去。
回到太子府時,百里玄燁上朝去了,還未回來。
洛安安剛剛纔下馬車,管家便迎了上來。
“娘娘回來啦?這一大早是去哪兒了呀?”
管家似乎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衝着洛安安笑道。
不過是尋常的問話,若放在從前,洛安安許也是會回以笑意,柔聲應答。
可此刻看着他的笑容,洛安安一下就想到了百里玄燁,想到那日他親手殺了兩個小廝的模樣。
這偌大的太子府,也就是管家能跟百里玄燁稱得上是狼狽爲奸了。
於是乎,冷聲一笑,“怎麼?本宮如今連出趟門,都需跟管家稟報嗎?”
管家自是人精,當下便聽出了不對勁,收斂起笑意,畢恭畢敬的躬身行禮,“奴才不敢。”
“不敢?”洛安安微微挑眉,“本宮倒是瞧着管家你,從未將本宮放在眼裡啊。”
“奴才不敢!”管家一下子便跪到了地上,“奴才對娘娘唯命是從,還請娘娘明鑑!”
“呵。”洛安安笑出了聲,看着天色,想着百里玄燁也該下朝回來了,便又道,“管家此番,可是說本宮冤枉你了?”
“奴才……”管家又想說‘奴才不敢’這四個字,可話剛出口才反應過來。
洛安安眼下,分明是在找茬。
於是乎,不再應答,只低垂這腦袋,祈禱着百里玄燁儘快下朝。
見他這幅模樣,洛安安忍不住笑出了聲。
“怎麼?管家這是,怕了?”說話間,一甩衣袖,就地蹲下,湊近了去看管家,“管家跟在太子殿下身邊,鞠躬盡瘁這麼多年,只怕是手上也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鮮血了吧?怎麼這會兒,本宮都還未說什麼呢,您就怕成這幅樣子了?”
管家低垂着眼眸,不應話,也不去看她,心裡更是想不明白,怎麼平日裡心平氣和的太子妃,這會兒卻突然凌厲起來?
“我的梅兒,一定也是怕死了。”洛安安歪着腦袋,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她被太子殿下的人捉去之後,肯定怕極了。應該也是求饒了的,哭求着太子殿下放了她,她肯定是拼命發誓,說她絕不會亂說話的。結果您猜,梅兒最後怎麼樣了?”
她的問話終於讓管家明白過來。
原來太子妃這會兒的狠厲,是因爲梅兒出事了……
洛安安重新站了起來,衝着管家長嘆了一口氣,“所以說啊,怕有什麼用呢?來人啊!將管家給本宮綁起來打,打到太子殿下回府爲止。”
話音落下,卻是無人上前。
洛安安掃了眼門外的幾個侍衛,只見他們眼觀鼻,鼻觀心,宛若未曾聽到洛安安所言。
而跪在地上的管家,嘴角隱隱掛着一抹笑意。
洛安安這才瞭然。
原來對於太子府的人而言,她這個太子妃,根本就是隻是掛個名而已。
恩,也無妨,沒人聽她的,那她就自己動手。
“啪!”清脆而響亮的巴掌聲落在了管家的臉上,只打得人一懵。
管家猛的擡頭看向洛安安,臉上滿是驚訝與意外。
卻見洛安安衝他一笑,又是一巴掌打了下來。
管家猛的捂住了臉,氣得發抖,“你,娘娘,奴才在府裡鞠躬盡瘁多年,您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可是太子的人!
“管家想說的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吧?”洛安安冷冷一笑,“還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倒是會往自己的臉上貼金子。說到底,你不過是百里玄燁手下的一條狗,怎麼,我這個女主人打你,你還不服氣了?”
話音落下,又是一巴掌,只是這回管家捂着臉,她這一巴掌下去,只打在了管家的手背上,反倒是讓她自己的手心好一陣疼。
當下便皺了眉,看着自己的手心,洛安安長嘆了口氣,“真疼。”說着,便轉身衝着翠兒道,“去給本宮拿根棍子來,不用太粗,趁手的就好。”
翠兒一愣,下意識的便看了管家一眼,顯然是想詢問管家的意思。
見狀,洛安安便是一笑,“當狗的,得認清楚主人,你若是想聽這老畜生的,不如現在就過來跪着,陪這老東西一塊兒受罰,反正本宮今日興致不錯,打一個是打,打兩個也是打。”
翠兒一聽,嚇得慌忙應聲,“奴婢這就去找棍子!”說罷,便立刻回了府去。
沒多久,翠兒果真拿了一根木棍出來了。
這些東西,從前都是洛霏月用的,找起來倒也是不難。
洛安安拿着棍子,在手裡掂量了一番。
管家見狀,當下便想站起來,可膝蓋剛剛離開地面,就聽得洛安安笑道,“這可是太子府前,沒有本宮的命令,你倒是站一個給本宮瞧瞧!”
太子府前,儼然有百姓在遠遠觀望。
管家若是此時站起,只怕一個不敬之罪是跑不了了。
只好重新跪下。
洛安安一聲冷笑,手裡的棍子毫不客氣的朝着管家的腦門子上揮去。
頓時皮開肉綻,鮮血流淌。
“痛嗎?”洛安安挑眉笑問。
管家被打得頭歪在了一旁,死咬着脣,不回話。
洛安安便自顧自輕笑,“肯定沒有我的梅兒痛。”她說罷,便又高高的揚起了手裡的棍子。
只是這一次,棍子的另一端被人給緊緊的握住了。
百里玄燁,下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