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安醒來時,人已經回了煙花巷。
她躺在牀上,盯着雕花的牀樑瞧了許久,腦子裡一片空白,怎麼都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百里墨宸推門而入。
洛安安聽到了動靜,轉頭看向門口,四目相對,百里墨宸的雙眸猛的一沉,這才緩步走上前來。
“醒了?”他手裡端着一碗藥,行至牀邊,便是扶着洛安安坐起,“你染了風寒,來,趁熱喝了。”
說着,便舀起一勺湯藥放在脣邊輕輕一吹,這才送到洛安安的嘴邊。
洛安安張開嘴,很乖巧的喝下,因爲有些苦澀而微微皺了眉。
“荀兒呢?”
她突然問起,表情很是平靜,就好像是在問豆豆去了哪兒一樣。
百里墨宸的動作微微一頓,卻是很快恢復如常,舀起一勺輕輕一吹,又送到她脣邊,“下葬了,跟金彥淮夫婦葬在一塊兒。”
洛安安又喝下一口藥,點了點頭,再不說話。
一碗藥很快就喝下,百里墨宸將藥碗放在了一旁,“你今早才退了燒,還需好好休息,再睡會兒,恩?”
洛安安卻是一臉茫然的看着他,“我,睡了多久了?”
“三日。”
原本只是淋雨的小風寒,卻因爲她受了太大的刺激而致高燒不退。
倪神醫在洛安安的牀邊足足守了兩日,才見她的情況稍稍穩定下來。
洛安安微微皺了眉,“我睡了這麼久啊?那,豆豆呢?”
“豆豆很好。”百里墨宸應着,停頓了一下才補充道,“荀兒的事兒,沒讓豆豆知道。”
洛安安點了點頭,荀兒的事,的確不能讓豆豆知道。
隨後,眉眼驟然一沉,“何一濤呢?”
她提起那個名字時,就連語氣都顯得陰鬱了許多。
百里墨宸微嘆了一口氣,“給你留着呢,等你身子好了……”
“我已經好了。”洛安安打斷了百里墨宸的話,當下便掀開了被子下了牀,豈料還未站穩,眼前便是猛的一黑,整個人又坐回了牀上。
百里墨宸沉着眉,將洛安安按回了牀上,“都說了等你身子好些再說,何一濤給你留着,沒人會動,你先好好睡一覺。”
他一邊說着,一邊給她掩好了被子,卻忽然發現她的眼角有淚落下。
“我不敢睡……”她輕聲開口,聲音澀得令人心酸,“我怕顏兒來找我。”
她怕她一閉上眼,顏兒就抱着荀兒來了,質問她爲何不早些去救荀兒,爲何不能早些收到消息早些趕去救她們!
她真的怕……
他伸手,替她拭去了淚,在她身邊坐下,“安安,我就在這兒,哪兒都不去。”
他會一直陪着她,所以,她不用怕。
洛安安的手,從被子裡伸了出來,往他的手心下鑽。
他一把握住,緊緊的,叫人很是安心。
卻見洛安安看着她,眼角一眨一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看不透她,只隱約覺得有些心慌。
“阿不……”
她輕聲開口,喚得是她只有在求他的時候纔會喚的名字。
百里墨宸的眉心猛的一沉,心裡的不安更加強烈了,“怎麼了?”
“咱們,分頭行事吧?”她靜靜的看着他,神情平靜,“你護送豆豆回大黎,我去把人找出來。”
“不行!”百里墨宸厲聲拒絕,“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冒險!”
他清楚的知道她說去把人找出來是什麼意思。
她要去找那個藏在幕後,操縱了這一切的人!
可,就連他到如今都不知道那人是誰,她怎麼找?
那個人,既然能完美的躲過他蜀香樓的一切耳目,就說明他的實力非同一般。
洛安安那樣做,太危險了!
“可你答應過我,要保護豆豆周全的!”洛安安的小手,在百里墨宸的手心裡輕輕的一轉,手指不停的撓着他的手心,“你也說過,逃避,從來就不是最好的方式。”
反擊纔是。
百里墨宸卻是將手一壓,令她的手再不能動彈,“就算要反擊,也不是現在,安安,眼下當務之急,是要保護豆豆的周全!你我共同將他送回宮裡,而後你要如何反擊,我都奉陪!”
“到那時就來不及了。”她索性將手收了回來,壓在胸口,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別處,“這一路回去,多少兇險都不知道,誰能保證豆豆不會是第二個荀兒?”
她這話,說得看似平靜,實則一顆心已是波濤翻涌。
那幫人的目的,是豆豆的血,若是豆豆被捉了去,一定會像荀兒一樣被放幹了血!
而這一路,有誰能給她打了一個保票,說豆豆絕對不會被人捉去!
百里墨宸沉默了。
別說洛安安怕,就連他這幾日也食難下嚥。
他不敢想豆豆若是被捉了去會是如何,可偏偏腦子裡常常會有那樣的畫面出現。
如若豆豆出事,只怕這江湖上的人都會被他給屠殺了!
“我對付完何一濤就去找謝玉平。”洛安安輕聲開口,已經不是商量的語氣,“你護送豆豆回去,一路小心。”
她已是打定了注意。
她去將人找出來,一來能給金彥淮一家報仇,二來也能擾亂對方的注意,如此,對方想方設法要對付豆豆的心思必定會被分攤來對付她!
這樣,也算是從側面保護了豆豆。
而憑着百里墨宸的功夫,不出意外的話,保護豆豆回宮,並無危險。
看着她的側臉染着不容改變的決心,百里墨宸忽然便釋然了。
伸手,將她的手重新握緊手心,“既然你心意已決,那便照你所想的去做吧。”
他會盡自己全部的力量去守護她,刀山火海,義不容辭。
她這才重新轉回了頭來看他,眉眼間漸漸染上笑意,輕輕的‘恩’了一聲,慢慢閉上了眼睡去。
這樣,她就不怕了。
如果見到了顏兒,她就會告訴她,她已經決定要替她報仇了。
那些傷害了她的人,她會把他們的皮一點一點的扒下來,挖出他們的心來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又睡了一覺,洛安安的精神纔算是好了些。
百里墨宸不在,也不知忙什麼去了。
洛安安倒也不在意,自顧自的起身,穿衣,出了門。
正巧遇見靜兒來送藥,見到洛安安起身了,不由的一驚,“嫂子怎麼起來了?快回屋睡下!”
說着,便伸手來扶,卻被洛安安不着痕跡的給躲開了,“這藥是我的嗎?”
“恩。”靜兒點了點頭,洛安安便將要藥接過,一口飲下。
抹了把嘴,將藥碗還給了靜兒,這才問道,“你哥呢?”
“出去了。”靜兒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洛安安。
倪神醫說了,洛安安眼下受不得刺激。
洛安安點了點頭,也不問去哪兒了,百里墨宸總歸是有正經事兒做的。
她一雙眼看着靜兒,忽然微微一笑,“何一濤呢?關哪兒了?”
靜兒一愣,看着洛安安,想要搖頭。
爺說了,他沒回來之前,不許告訴嫂子何一濤關在哪兒了。
可,眼下洛安安衝着她笑,令她全身都毛骨悚楊,若是不說,她怕洛安安會突然發瘋的。
左右她都能在她旁邊看着,說了應該也沒事吧?
於是咬了咬脣,道,“關在後院的柴房裡。”話說到這兒,似乎覺得不太妥當,便又加了一句,“煙花巷沒有地牢那種地方。”
洛安安點頭,表示理解,“那何一濤的妻兒呢?抓來了嗎?”
聞言,靜兒頓時瞪大了眼,“嫂子!孩子可是無辜的。”
不管何一濤做錯了什麼,她總不能拿孩子撒氣啊!
否則,她跟何一濤有何區別?
聽了靜兒的話,洛安安只愣愣的看着她,隨後一聲輕笑,只重複問了一句,“抓來了嗎?”
就好似,那孩子是不是無辜的,她不在乎……
靜兒被洛安安笑得心裡發毛,眉心不自覺的皺了起來,眼珠子不住的往一旁瞟,“沒,沒抓來。”
“你撒謊。”洛安安一眼就將她給看穿了,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把他的妻兒帶去柴房。”說罷,便率先朝着柴房走去。
靜兒看着洛安安的背影,着實着急,早知道就該聽爺的,不告訴嫂子的!
洛安安對煙花巷的地形不熟,問了好幾個人才終於找到了柴房。
等她來時,靜兒跟韓越也已經帶着一名婦人跟一個孩子來了。
靜兒是知曉自己闖了禍,這才找的韓越。
“夫人。”見到洛安安,韓越微微皺了眉,壓低了聲道,“這孩子,跟豆豆玩得很好。”
他是想借着豆豆來激起洛安安的惻隱之心。
而一旁,那婦人也是哭紅了眼,手被捆着,嘴巴也被封着,只一個勁的落淚,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是想讓洛安安手下留情。
洛安安卻是一臉冷漠,低頭看向那孩子,圓滾滾的腦袋,還真是可愛。
她伸手,輕撫着那孩子的腦袋,忽然便擡頭看向那婦人,“你可知道,你夫君殺了一個孩子,是割開的手腕,活活流血而亡的。那孩子,跟這個孩子差不多高。”
她眼睜睜的看着那婦人瞪大了雙眼,仿若是不敢相信。
那表情,可笑至極,令洛安安不自覺便笑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