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限的享受和曖昧中,張由鬆被兩名宮人請進了一個巨大的轎裡面,當然,這個轎子與衆不同,黃冠蓋,明黃絲綢,各種龍紋裝飾,皇家氣派,雍容華貴。
這是步輦,四名年輕力壯的太監擡着,從乾清宮穩穩當當地前進,張由鬆則在麻麻亮的晨曦中掀起了簾子往外張望,只見處處紅色宮牆,精湛硫璃蓋瓦,行行茂綠柳樹,鬱郁灌木蓬鬆,迴環走廊柱石,平坦青石大道,走了還走,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纔算停了下來。稍停以後再走,兩邊伺立的披風鐵甲衛士逐漸增多,到了最後,居然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幾乎成爲兩堵人牆。
“恭迎皇爺早朝!”
上朝啊?張由鬆沒有想到,不禁忐忑不安起來,剛纔還淪陷在幾名宮人的衣香鬢柔之中,現在突然要面對大明皇朝的最高政治會議了,小公務員出身的他怎麼不惶恐?想到昨天夜裡皇嫂門事件,想到昨天四個閣臣們對自己的態度,想到必須要爲昏君朱由崧承擔罪責,他忽然感到有些苦惱。
“既來之則安之!”張由鬆緊張地看到步輦擡往一處宮殿的後面,馬上知道,即將登上大明的政治聖壇,不禁心潮澎湃,思緒橫飛。
這一片宮殿,怎麼突然顯得有些陳舊頹廢呢?激情中的張皇帝發現,步輦往南走了一半,所見的宮殿廷院,都比較破舊了,特別是中間這座大殿,硫璃瓦都殘損了不少,繞道而行的時候,所見兩大座大殿,也都比較陳舊,甚至有的基座青磚都鹼化腐蝕掉了,青色的粉塵有許多剝落,看着有種疤痕的傷感。
都說南明昏君,可是,人家住着這樣破舊的宮殿,也難得啊。張由鬆不由得對自己身體的前任同情起來。對,一定是滿清那幫孫子,在文字獄的時候,在編篡徵集民間圖書的時候,也卑鄙地製造事件,造謠惑衆,估計,朱由崧的昏庸也一般,只有抹黑前朝皇帝,才能證明本朝英明,得來江山之正當!
正在揣測着歷史的黑暗等同於官場的規律時,步輦一晃,閃進了一處狹窄的過道,在披風鐵甲衛士的簇擁之中,步輦直接擡進了大殿的側翼小門。有數名太監矗立在那兒,揚着拂塵恭候。“皇爺!”的歡迎和頌聲,不絕於耳。
在目不暇接的驚奇之中,恍然在故宮博物院遊覽的張由鬆先生在幾個身手矯健的太監的攙扶下,出了步輦,來到了這座宮廷的核心,坐了下來。
典型的宮廷大殿,裝飾得嶄新,紅色的主題顏料哪兒都是,張牙舞爪的龍紋雕刻在柱石上,晨曦更清,宮殿裡還點燃着巨大的蠟燭,殿門外,有許多衛士站崗,殿裡,則空空如也。
張由鬆剛剛坐定,就有人高聲尖叫起來:“皇上早朝,羣臣晉見!”隨着他的喊聲,更多的人開始呼喊,全是那種人妖特殊的喊聲,在宮殿高深的空間裡嫋嫋迴響。
張由鬆挪了挪臀部,感覺下皇帝的寶座,也就平常,甚至還顯得很是生硬,比現代辦公室裡的普通椅子都不如,哎,物質文明不同啊。雙手抓住椅子的扶手,往下看時,只見四米多的落差高度,從自己這兒持續下去,直到普通的殿內道路。這種居高臨下的氣勢,令人鼓舞。
大臣們魚貫而入,紫衣,紅衣,黑紗,文臣武將,呼啦啦就將大殿下面充滿了,足足有四十幾位,好象一個班級的學生。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全部進到宮殿以後,這些人才開始磕頭,張由鬆並不懂得具體的禮節,只是好奇地觀察着他們的舉止,三跪九叩以後,這些人手持象笏,昂然而跪,很是拉風。
旁邊的太監悄然提示,“皇爺?該請大臣們起來了!”
張由鬆趕緊回過神來,學着電視裡張國立版清代皇帝乾隆的腔調:“愛卿平身!”
“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大臣們一片山呼以後,井然有序地站了起來,分成兩邊站隊,共有六列隊伍,相向而站。
張由鬆已經感到脊樑上溼粘,冷汗下來了,這羣大臣的呼聲甚高,氣場強大,讓他不由自主就恐懼起來。
“諸位大人,有本就奏,廷議其事,國家恢復,百廢俱興,皇爺請諸位大臣不吝見解,貢獻於朝!”唱諾的太監口齒伶俐,說得相當懇切,使張由鬆忽然想起了現在一個電視節目主持人,那廝帶有濃郁的陰性美,很是滑稽。
沒有任何背景提示,沒有人指點講解,就除了自己現代的生活知識,加上盧九德公公介紹的一丁點兒情況,張由鬆在皇帝的寶上,忐忑不安,如坐鍼氈,他不知道怎樣跟大臣們交流,也不知道廷議的程序,更擔心自己講話不得要領,被大臣恥笑。
還好,有十幾個大臣都送上了奏章,還在送上奏章的同時,公開講述了自己奏章的梗概,使張由鬆很快進入了情境。戶部的稅款,兵部的器械,工部的工程項目,還有些宮廷的支出,所謂內帑的徵調等等,也有學界科考之類的,都屬於國家大事。
張由鬆還沒有來得及表態,也正不知道如何表態,就見四位閣臣,昨天夜裡見過面兒的幾位,已經分門別類地收攬了,看樣子,他們是直接的處理者,而皇帝大人不過是簽字畫押蓋章走過場的程序。
張由鬆更看出來,這些具體的部務,幾乎都是例行公事,簡單扼要地講解以後,沒有人評論,相當於說,不需要爭論,只不過要讓皇帝知道而已。所以,他愈發安心了,還很認真地傾聽着其中的內容。
“臣以爲,大國天朝,當威重,我大明南京新立,雖然草創,確實秉承正統,民心所向披靡,所以,必須嚴明典章,蔚然立制,以副天下臣民之望,以應列祖列宗之志,所以,臣工部侍郎王鋒懇請皇上,立刻撥款修繕三大殿!”一個面目清減,酒糟鼻子的老官員侃侃而談。
“嗯,王大人說的極是,此乃是我朝目前之急需!況且,臣等已經籌措多日,漸有眉目。”史可法出班,加以肯定,引起了其他人的紛紛讚揚,四個閣臣史可法,馬士英,王鐸,姜曰廣分列兩班之前列。當史可法講了以後,馬士英卻皺緊了眉頭,張了張口,又搖頭不語。
張由鬆看得清楚,本來,他不想多說的,因爲,在情況不清楚的時候,多聽多那少說話絕對沒錯誤,而且,他對南明歷史知識的掌握,實在狹隘,只知道史可法是爲國犧牲的忠烈,又是被餘秋雨責備爲只求文人精神形式的庸人,而馬士英則是舉世公認的奸臣,但是,看看臉龐,絕對看不出任何毛病,很想逗一逗他們:“馬愛卿,你以爲如何?”
不料,張由鬆此話一出,所有的大臣都是一驚,幾乎瞬間就安靜下來了。
大家都奇怪,自從五月三日福王開始監國,坐上了國主的寶座上,幾乎只是泥塑木雕,從不對國家大事進行肯否彰否,大家也都認爲,他雖然年紀四十餘,其實是個酒囊飯袋,不學無術,自然對治國安民之事,毫無章法,因此,已經形成了習慣思維,今天,工部侍郎王鋒的奏議,其實就是過場,爲什麼皇帝注意了?
馬士英一愣,立刻上前,持笏一顫:“微臣也贊成重修三大殿,只是,國家新立,財政空虛,急切之間,難以想象!”
張由鬆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因爲,這一句話改變了他的看法,其實,馬士英還是挺有分寸的,對啊,剛建立朝廷,清軍正在北方禍害,李自成和張獻忠正稱雄西北,明朝內部四分五裂,急着修建三大殿幹什麼?
“哦,”張由鬆忍不住發表了議論,以前,他是辦公室的小兵,走卒,只有幹活兒的權利,沒有發言權,現在終於有了,而且是至高無上的權利,多好的機會?媽比,再不及時發言,一年以後,被滿清狗頭們追得雞飛狗跳的哪裡還有機會?其實更主要是對現代房地產泡沫的憤慨,“馬愛卿之言,朕頗爲贊同!”
大殿裡更安靜了,有的大臣已經不顧禮節從笏的邊緣向上偷看,今天,皇帝罕見地表態,讓很多人適應不了。
“皇上的意思,三大殿不修了?”史可法問道。
張由鬆冷漠地看着滿大殿的人,全是陌生人,只有四大閣臣,有過一面之緣,史可法忠烈大臣,又迂腐偏執,馬士英奸詐有餘,智謀不足,其餘的大臣,都是什麼東東?張由鬆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兒還是有模糊印象的,清軍渡江以後,南明大臣數十人帶領三四十萬軍隊跪在城外主動投降了!
媽比,沒有幾個好人!
“三大殿是哪三大殿啊?不是太和,中和,保和三殿?”張由鬆覺得這一點兒,自己的知識還是足夠,所以,很自信地反問。
這一下,朝廷裡的人們,眼睛睜得更大了,一個個交頭接耳,面面相覷。
張由鬆馬上覺察出了不對,清朝的京城宮廷制度,怎麼能與明朝完全相同?怎麼露出這麼大的bug?急忙笑道:“朕給諸位開個玩笑,朕得說了,三大殿,不能修!絕對不能修!”
工部侍郎王鋒莫名其妙地看着皇帝,又看看史可法,不知所措。
“皇上,這不是您幾天前反覆向臣等曉喻的嗎?”史可法疑問道。
張由鬆站了起來,在寶座前狹小的地方踱着步:“朕不太清楚戶部能有多少藏銀,可是知道,百姓甚是窮苦,朕知道此時此地,只能勤儉節約,不能鋪張浪費,國家新立,許多地方都要錢兒,絕對不能大興土木,搞面子工程。”
“那,我朝侷促於小小的武英殿之中,不僅於大國天朝氣度不合,就是合朝臣民,也不能信服啊。”史可法耿耿於懷地說。
“朕說了,那是面子問題,只要諸位大臣與朕同甘共苦,體貼百姓,凝聚人心,則居於何殿有何區別?”
“皇上?”
張由鬆打斷了史可法:“朕要學春秋之越王勾踐,以此偏殿爲興國之薪膽磨練,等哪一天把滿清賊國和諸多梟雄都掃平了,朕再修建三殿!”
“皇上聖明!”馬士英第一個撲下來跪了。史可法和王鋒相視一笑,也有許多的驚喜,也跪了下來,其餘諸臣,一見兩位首席閣臣都大唱讚歌了,也紛紛地跟隨着跪下來:“皇上英明,胸有成竹,臣等欽佩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