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宇的眼角餘光瞥見牧月海也站起身來,他就知道來的這人不可能是別人,只可能是鼎鼎大名的帝國醫聖董奉仁。
只是,這名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的中年人,竟然是個殘廢。
右邊衣袖輕飄飄的,手已經沒了。
獨臂醫聖?向宇一下子有種掉進古代武俠小說的感覺,所以有些走神。
“老師,”牧月海恭敬的行了個禮,“有些日子不見,老師白頭髮更明顯了。”
這中年男人雖然臉相不出老,可鬢角卻是星星點點的斑白,他笑呵呵的擺了擺手回答道,“治病是件勞心勞神的事,你也知道的。這位是……”
“我朋友,也是我未來的妹夫。”牧月海介紹向宇的時候給足了他面子,胖子很知足,也學着牧月海的樣子用帝國古禮給董奉仁打了個招呼,見牧月海沒有介紹自己名字,知道他是不知道報向宇的名字,還是尹天仇的名字,於是便大方的自報家門。
姓向,名宇。
董奉仁微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胖子幾眼,這才笑呵呵的說道,“好好好,難得聽你說交了個朋友,我還以爲你這輩子除了那柄劍,再不會有其他興趣了呢,不錯。”
前面半截是對牧月海說的,可說最後兩個字時董奉仁的臉便轉向了胖子,這兩個字說的乾脆,分明是讚賞的語氣。
胖子被他這幾眼看得竟然有些全身毛毛的,明明是個頭髮白了小半臉上始終帶着笑意的中年男人,可在胖子看來竟然像是上輩子就和他見過面似的,只不過對方變了容貌,自己也不再是以前的自己。
這種物是人非的感覺讓向宇心底有些迷惑,明明是頭回見面,怎麼會有這樣的印象?
蔚一直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這一天都沒怎麼說話,在董奉仁出現之後她突然間冒出一句,“你覺得他有沒有可能也是龍族?”
胖子不以爲然的說道,“不會吧,你以爲龍族是家養的貓狗啊,走哪兒都能見到,再說如果真是龍族血脈,即便是分身,只要隔得近了我都會生出感應來,這人雖然看起來的確有些古怪,可我沒覺出他跟龍族有關係啊。你怎麼突然這樣問?”
蔚的黑衣長裙形象出現在向宇眼前的虛空裡,她眼中也有些迷惑,盯着董奉仁看了看,說道,“不知道,我本來一直在琢磨芯片設計圖的事,陸遜搞出來的那份反監控原理圖我覺得還有些地方能加以完善,所以一直屏蔽了和你的感官鏈接,不過這人一出現,我就覺得不對勁,所以纔出來的。”
“怎麼個不對勁你倒是直說啊。”
“就因爲說不出哪裡不對勁,所以才覺得不對勁啊。”蔚沒好氣的瞪了向宇一眼,說道,“懶得管你,反正你自己小心,必要時讓鐵木真幫你,我繼續去看圖紙了。”
因爲說不出不對,所以覺得不對,這種極端唯心主義的論調並沒有讓向宇覺得可笑,反而心底隱隱生出一股凜意。
能把屏蔽外界聯繫的蔚都驚動,這個董奉仁的確不簡單,可要說他是龍族的話,那爲什麼心裡半點感應也沒有,這種情況也就在墨勒聞寄生的鐵錦臺那兒出現過一次,莫非這位帝國醫聖也是被高等龍族靈魂附體了?
不過蔚說的沒錯,有鐵木真在,夜諦戰甲護身之後連墨勒聞都拿自己沒轍,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胖子想到這頓時寬心了不少。
一旁的中年男人顯然不知道胖子一見面就有這麼多小心思,對牧月海說道,“這次來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不是今天等着的病人特別多,我早就過來了。”
胖子以爲牧月海會把墨勒聞的刺殺計劃說出來,誰料他只是搖頭,說沒什麼別的事,就帶朋友過來看看,走一走。
董奉仁呵呵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那就更難得了,我手頭的事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你要是不急着走,那就留下來替我做頓飯,很久沒嘗過你的手藝了,應該又有長進吧。”
胖子有些咋舌,這當老師的還真不客氣,有些日子沒見的徒弟回師門了,一開口不是一起吃頓飯,而是你替我做頓飯……
牧月海卻答應的很爽快。
董奉仁笑得眼睛又眯了起來,轉臉對向宇說道,“你估計沒嘗過他的手藝,吃過就知道,他要是不學劍術,當廚子也能名震青城。”
這句話竟然像是猜到了向宇此刻的腹誹,讓胖子心底又是一緊,蔚的那番提醒又蹦了出來。
中午沒吃東西,早上那碗刀削麪早已經不知道填在了哪個旮旯縫裡,加上牧月海的手藝的確很不錯,所以胖子也不客氣,笑嘻嘻的問了牧月海一句,“我能點菜不?”
這句打蛇隨棍上的無恥話換來牧月海無奈苦笑,一旁的董奉仁卻伸出那隻獨臂來,朝胖子比了個讚許的手勢。
胖子看在眼裡,心想就算這傢伙是龍族,想來也應該不是墨勒聞那種機心深重的陰謀家吧,看來自己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一口氣點了八道菜,偏偏董奉仁還都說廚房有材料,這下牧月海徹底從劍聖淪爲廚師,乖乖的去準備食材了,留下胖子和董奉仁在奉仁居外看着午後夏風吹得眼前大片的杏林滾起層層綠浪,倒也輕鬆愜意。
不熟,也不知道找什麼話題好。
胖子沉默了一會,轉過臉看着董奉仁那隻隨風飄飛的衣袖說道,“董先生既然是我大舅子的劍術老師,想必也是一身好本事,怎麼手……”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目光依舊停留在極遠處,似乎從這裡能看到帝都裡的風景,“年輕時氣盛,難免和人爭鬥,結果送了只胳膊給人家,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棄劍從醫?倒也是件澤被蒼生的事。”
“呵呵,也不盡然,殺人和救人有時就是一回事,不存在棄不棄,只是當年看他頗有這方面的天賦,所以才教了他幾天。”
要不是聽牧月海親口說過過他治病三年,學劍七天的事,向宇幾乎就要認爲眼前這個男人在裝十三點,哪裡有七天就教出一個青城劍聖來的師父,徒弟再天賦異稟也不太可能吧,還是你在拐着彎的誇自己?
不過事實擺在眼前,向宇也找不着腹誹的機會,只是一想到現在看似平靜的在廚房裡忙碌的牧月海其實內心糾結的很,也不知道做出來的飯菜能不能保持一貫的水準,之前還笑他說不會有心情做飯,馬上就被身旁的男人逼進廚房當掌勺師傅,便頗爲感慨的嘆了口氣。
董奉仁看了向宇一眼,走到最近的一棵杏樹下摘了顆杏子丟給他,“嚐嚐。”
胖子看着手裡還帶着幾分青綠顏色的果實,不解的問道,“不是還沒到熟的時候嗎?這就能吃啦。”
董奉仁臉上再次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果子自然是熟了纔好吃,可有時候你不一定就能選擇最好的時機摘下來,不是嗎?”
胖子愣住了,這番話很明顯就是在說牧月海現在面臨的抉擇,他心底其實知道自己是聯邦人,或許也早就做好了準備,有一天要被不可逆拂的命運之手推到鐵慶遙的身前,直面那些不可能改變的過去,或許他不回答,只是不願意太早下決定罷了。
想到這,胖子看着指間那枚青杏,又滿心狐疑的望了一眼站在樹下依舊笑眯眯看着自己的中年人,心底不禁叫出聲來。
不對啊,牧月海明明沒提這些,這個人怎麼一副早就心知肚明的表情,還借物喻人來點醒自己……
他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