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太子妃
李律就這麼直接出宮去了,從宮中出來,登上自家的馬車,車裡擺着一個冰盆,裡頭的冰塊已經化了半盆水。
縱然沒有這半盆冰水,車中坐着的那位白衣輕裳的女子也讓人的暑氣消了大半。
正在看書的女子頭也沒擡的說道:“怎麼沒去看太子殿下?”
李律被她一眼看穿了心事,有些沒好氣的說道:“有什麼好看的?”
春生這纔將書本放下,對趕車的車伕道:“回府吧。”
說着伺候李律脫下厚重的朝服,他就只穿着一件藍色暗紋的中衣,重新系上玉佩香囊,一雙手插在冰盆裡消暑。
“我本來是要去看的。”車馬轆轆,過了一會李律纔開口說道:“但五哥忽然讓我去鳳藻宮給母后請安。”
“我就知道……”春生莞爾一笑:“從下朝到現在的這段時間,恐怕你還沒走到天牢門口呢,就算是被禁止入內,也不該這麼快就回來。”
李律沒好氣的看她:“你還知道什麼?”
“只怕殿下連鳳藻宮的門也沒進吧?”
李律被她看穿了心事,點頭承認:“是,到了母后那裡我只會更生氣。”
“既然沒進鳳藻宮,殿下爲何不往天牢去?”
“六哥和八弟都已經去了。”這似乎和他去不去沒什麼矛盾,但春生又是何其瞭解他,知道他不去,也是磨不開面子。
自從太子被抓,他可沒少惦記,在府上也是竄上躥下,心神不寧,甚至還特意往刑部和大理寺跑了幾趟,詢問救太子的法子。
從大理寺回來,知道這個罪名只怕要被鐵板釘釘了,又開始着急的睡不着覺,脾氣暴躁的摔了不少傢什。
直到後來春生勸他去和太子見一面,他才稍微讓自己平靜下來。
但他一個人去多少有點說不過去,就攛掇了六哥和八弟一起。
結果沒想到人家兩人去了,把他一個人拋在後頭,他再去的話,人家兄弟二人就該倒回來了,他只能自己一個人面對太子。
將太子送進牢中的是自己的母兄,他也覺得自己實在無言以對,乾脆不去了吧。
春生沒說話,放下手上的書本,拿起一旁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
這邊李律扭頭看她說道:“熱嗎?”
“也還好。”
“你在我府上受委屈了。”李律說着就從盆裡撈出一塊冰疙瘩送到春生的手上。
那一塊冰被她握在手心裡,直接涼進了心底,連帶背上的汗毛都快倒豎起來了,咯咯一笑:“太涼了。”
李律又將她手上的那塊冰趕緊拿過去,扔在了盆裡,繼而將自己冰冷的雙手握住她的:“還涼嗎?”
後者哭笑不得:“不涼了。”
只聽李律又繼續說道:“如今京中也是多事之秋,我雖然沒有參與其中,但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難逃干係。”
“殿下到底想說什麼?”
“我也派人送你去宮外行宮吧。”
春生一愣,看向他的眼睛,只見他眸中光彩依舊,隱約帶着幾分不容質疑的堅定。
“爲什麼?”
“我怕波及於你,你也知你的容貌和太子妃嫂嫂實在太像了,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
“還有呢?”
“京中酷熱,如果是有驚無險,你就權當是去避暑了,如何?”
春生一隻手被他包裹在大掌之內,一隻手慢慢搖着手上的團扇,不出一言。
李律見她長久不言,以爲她是生氣了,趕忙討饒道:“你可別生我的氣,我不是討厭你,不是想要支開你,只是擔心你。”
“殿下方纔說,府上委屈了我?”
“是啊,以往我一個人住慣了,夏天也不怕熱,但我見你這兩天一直熱的難受,這纔想着讓你去行宮消消暑。”
春生有些哭笑不得:“難道殿下以爲我以前過的日子比在府上過的還好嗎?”
李律剛要點頭,忽然意識到什麼,張着嘴巴,半天沒說出話來。
春生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已經沒了涼爽的感覺,反而變的燥熱起來。
“七殿下,你爲何不拆穿我?”
李律繼續裝糊塗:“拆穿什麼?”
“你明知我當初和你說的身世是假的,你爲何一直任由我的欺騙,不拆穿我?”
李律劍眉一蹙,半晌沒有說話。
耳邊只有車軸的行駛在石板路上的聲音,以及小販當街叫賣的聲音。
他的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滴來,握春生的手卻不自覺的加緊。
“我沒什麼惡意……”李律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敢擡頭看她:“我,我寧願你說的身世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麼她就不是劉家的大小姐,而真的是一位山野民女,他李律也就沒那麼多的顧慮,想
幹什麼就幹什麼,想說什麼也就說什麼了。
春生手上的團扇向他扇了過去,帶來香風陣陣:“殿下,龍生九子,子子不同,我見殿下卻似乎是九位皇子中心思最爲玲瓏的一位。”
“你這是在誇我?”
春生莞爾:“如今大爭之世,殿下就沒想過與皇位一搏?”
李律卻有些避之不及道:“我就當你沒說過,我也沒聽過,以後可別亂說了。”
“殿下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李律更加不解的看向了春生,後者卻反手握住他的手,這讓他有些驚訝,有些驚喜。
只聽春生繼續說道:“殿下不如跟我一起去行宮中避一避。”
“不行!”他再次斬釘截鐵的拒絕:“我不能這麼任性。”
春生慢慢鬆開他的手,似乎有些失望:“我們都是身不由己之人,但殿下所牽腸掛肚的人和事要比我多的多。”
李律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她當初義無反顧的跳崖尋死,已經是心如死灰了,僥倖存活之後卻惦記着沈文華。
而他李律惦記的人可就多了去了,父皇母后,兄弟手足,哪個不是他在乎之人。
“我是真心想要你好好的。”李律握住她的手,緩緩說道:“想要你好好的。”
春生點頭,繼而又道:“我也希望殿下好好的。”
那一瞬間李律竟然有種錯覺,似乎覺得春生的雙頰漫上一層紅暈,這讓他的一顆心也忍不住跳的更快起來:“那……我派人送你去行宮?”
“不必,我願常伴殿下左右。”
這一次李律沒有看錯,她的臉頰不僅漫上一層紅暈,就連那微笑的弧度都帶着幾分羞赧。
猿臂一展就將人擁入懷中,力道大的好像要將她和自己揉爲一體,嗅着她發上,身上,熟悉的味道,終於明白五哥看太子妃的眼神爲何如此熾烈。
京中迎來酷暑,往來京郊避暑的人反而更多了。
在郊外有宅子的乾脆長日居於郊外不回京了,在郊外沒宅子的,也想方設法的去搭個草屋,舉家搬過去,與山野蛇蟲爲伴,也好過在京中將自己蒸成一個包子。
冬天儲存的冰塊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一天三趟的往宮裡送,一路上冰化成水,滴滴答答,溼溼漉漉。
明晰帝最近覺得身子爽落了許多,就算酷熱也不會讓他脾氣暴躁發怒了。
才召見了三省六部的官員商議了一下關於沈蒼勤回京之後的應對方式,衆人似乎衆口一詞的表示不能將沈蒼勤直接拿下,就算太子謀逆之罪坐實了,也不能全都扣到沈蒼勤的頭上,畢竟他手上的兵也是一個大大的隱患。
這讓明晰帝很不開心,雖然知道衆位卿家說的在理,但心裡憋屈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待衆人退下後,他坐在龍椅上看了一會摺子,萬福安將一碟櫻桃擺在了那一國之君的面前。
男人看着櫻桃,只見一個個赤黃圓潤,晶亮誘人,一想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嘴裡忍不住生出唾液。
“陛下嚐嚐?這是賢妃娘娘宮裡送上來的,給陛下消消暑。”
明晰帝拈了一顆嚐了嚐,確實是記憶中的味道,吐出那櫻桃核,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說道:“太子妃有孕在身,最喜酸甜之物,往行宮送一些。”
萬福安倒是沒想到他還惦記着太子妃,畢竟太子在天牢中都已經這麼多天了。
“是……”
“對了,太子妃還沒生嗎?”
“啓稟陛下,奴才問過行宮那邊了,說是快了。”
“嗯……”
“陛下喜歡吃,就多吃幾個吧,也是賢妃娘娘的一片心意。”
後者卻頭也不擡的說道:“既然是消暑的,就在放進冰水裡浸浸,朕一會再吃。”
萬福安面露爲難之色:“可太醫特意囑咐了,不許陛下吃這些大寒大熱之物。”
“朕的身子自己清楚,太醫要是怪罪,就讓他找朕!”
萬福安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但又不得不遵從那一國之君的旨意,只好讓人找了浸水果的竹盤來,將櫻桃倒進去,全都放進了冰缸。
浸了一會撈出來,果然涼絲絲的,更爲爽口,明晰帝也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期間五皇子來請安,似乎要提一提太子的案子,但明晰帝模棱兩可的表示知道如今調查的進度,就讓他退下了。
萬福安送人出了議政殿,外頭暑氣喧天,殿前的石階都似乎能燙熟個雞蛋。
“王爺好走。”萬福安笑眯眯的躬身。
李衡卻忽然轉過身來,笑着與他說道:“萬公公日日伺候在父皇身邊,也是辛苦。”
“哪裡是辛苦啊,這是奴才之幸。”萬福安在宮中浸淫多年,這點油嘴滑舌還是有的:“這宮中奴才成百上千,想要在陛下身邊伺候的不計其數,奴才偏偏是那個燒了高香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