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羿道:“什麼事?”
龍迥道:“這案子如何?已經破了嗎?妲姬美人是怎麼死的?”
冷羿微笑道:“龍兄對這個案子似乎很是在意啊。”
“不不,隨便問問嘛。如果不方便說也無妨。”
“說實話,這是欽定案件,是不方便說。”
“沒事,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冷羿轉身要進屋,忽然又站住了,彷彿剛剛想起什麼事情似的,回身走到龍迥面前,低聲道:“對了,先前我在魯國長公主的房間跟他說話的時候,看見有一件衣袍,放在牀頭枕頭下面,露出半截,好像是你們侍衛的衣袍,這南柯寺裡的侍衛便只有你一個,是不是你借給她的?”
“不會啊?我借衣袍給他做什麼?”龍迥愕然道。
“真的?”龍迥眉頭一皺,道:“冷兄這般詢問,是懷疑什麼嗎?”
“不不,龍兄是官家的御前帶刀侍衛,最信任最親密的人,”
冷羿邁步進了官家趙光義的禪房。趙光義正在用膳,見到他,很是驚訝:“怎麼?案子破了嗎?妲姬美人是怎麼死的?”
冷羿躬身道:“已經作了一些調查,還需要進一步調查,事關重大,特來請旨。”
“哦?什麼事?”
“按照查辦案件的慣例,但凡涉及婦人的案件,需要進行是否被姦淫的檢查,涉及美人娘娘的聲譽,微臣不敢自作主張,特請示官家,能否請皇宮穩婆前來協助查驗?”
趙光義點點頭:“既然是查案必須,就傳穩婆來驗過就是。——王繼恩。傳朕的旨意宣穩婆來協助冷愛卿查案!”
王繼恩忙答應出去了。
趙光義瞧着冷羿道:“天已經晴朗了,朕已經命人開始清掃積雪,翻挖土地,到時候便可以下種了。朕要親自翻耕土地並下種。另外,朕已經吩咐開挖老虎的墳冢,把那幾只死去的老虎運來安葬。下葬的時候,張天師會做法。你務必要請花蕊娘娘參加安葬老虎的儀式。當然,等跟朕一起播種,那就更好了!”
冷羿爲難道:“妲姬美人死亡一案正在調查。微臣擔心……”
“那個案子不用着急,能儘快查清最好,查不清,拖一拖,也沒有關係。便辦這邊的事情!”
“微臣遵旨!”
“你前去查吧大概也要到下午才能準備好。屆時再請花蕊娘娘。”
“是!”
冷羿告辭出來,回到現場等派來的穩婆。
這空檔,他靠在門框上,瞧着地上妲姬美人的屍體,心裡在琢磨着這個案子:
從憐秋所說來看,夜半的時候,妲姬美人的房間的窗戶是開着的。龍迥可能進入房間。龍迥是奉官家的旨意殺死妲姬美人的嗎?
龍迥武功高強,他完全可以輕易地一掌震斷門閂,進入後製住妲姬美人,將她後腦撞擊地面致使其昏迷。然後將其翻過來面朝下趴在衣服堆裡,將其活活憋死。可是,他既然能一掌震開的房門進入,他又翻窗戶作什麼?而且。翻窗戶的時候,還被憐秋看見。以他的武功,要殺人滅口也非常的容易,他爲何沒有?他不怕憐秋認出他來嗎?要是傳出去,說皇帝的貼身侍衛殺死的妲姬美人,那是官家最爲擔心的事情,龍迥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厲害,所以,如果是官家指派他殺人,他被旁人看見時,一定會殺人滅口!由此反推,既然他沒有滅口,說明他不是奉旨殺人。
那會不會是他對妲姬美人有所企圖,潛入殺人呢?
以龍迥的爲人,他很聰明,城府頗深。他是皇帝的御帶,可以自由出入內廷,如果他真的對妲姬美人有所企圖,那他就不會選擇在南柯寺下手,因爲南柯寺的人相對內廷要少得多,懷疑對象比較容易圈定。而且,如果真是他要下手,也不可能穿侍衛的服裝而不換夜行衣。剛纔問他,神情也沒有什麼異樣的地方。所以,他作案的可能性不大。那個夜入妲姬美人窗戶的人,應該也不是他,其他人穿着侍衛的服裝假扮他也是可能的。
如果不是龍迥,那兇手又是誰呢?
從犯罪動機上看,最有可能實施謀殺的,是二皇子趙元僖。他調戲過妲姬美人,被痛罵出來。昨夜又被妲姬美人當衆揭發偷看更衣的事情,讓他在官家面前丟臉。懷恨在心,殺人泄憤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他雖然年幼,但身高和力氣已經接近成人,能一下子撞斷門閂。他具有作案的動機和可能。
但是,他說的跟黃昭儀昨夜在私通的事情,又是有鼻子有眼的,不象是瞎編。雖然黃昭儀的侍女海桃沒有替她作證,但是這有合理的解釋,即侍女海桃不想讓人知道她們娘娘與二皇子有姦情,一旦這件事情傳到官家的耳朵裡,她黃昭儀只怕死無葬身之地。而二皇子很可能因爲此事的被官家憎惡,他將來繼承皇位的企圖也就因而破滅。所以,如果沒有這件事情,他不可能憑空捏造這樣一件明顯對他不利事情來作證。他只是太年輕了,纔不過十二歲,對事情判斷還比較幼稚,對後果的嚴重性認識不足,所以才冒然說出了與黃昭儀的姦情。由此看來,他所說的昨夜一直在與黃昭儀私通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故此,他殺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除了趙元僖,另一個重大嫌疑人就是宮婕妤。
宮婕妤也有殺人的動機,她的臉被妲姬美人抓爛,很可能會破相毀容,對於主要靠美貌來得到皇帝恩寵的嬪妃,毀容也就意味着一輩子可能不會再得寵。這對一個後宮女人來說,是絕對無法接受的。所以,她完全有理由殺死妲姬美人泄憤。
但是,她有侍女作證,證明她一夜沒有離開過禪房。當然,她自己的侍女。也很有可能作假證。
再有就是妲姬美人的侍女代芹了。
代芹是死者妲姬美人的貼身侍女,滿院子的嬪妃的侍女都是跟娘娘一起睡的,惟有她,單獨一個人睡在隔壁禪房。這對一個侍女來說是不正常的。而且,她作爲娘娘的侍女,有條件夜半的時候敲開娘娘的房門,進入謀殺。又或者趁着服侍娘娘安寢的時候,偷偷拔開窗戶的插銷,然後夜裡從窗戶翻窗進入實施謀殺。
但是。她的身體條件並不比妲姬美人強,一對一的情況下,她沒有充足的把握殺死妲姬美人。而且,房間裡沒有任何搏鬥的痕跡,同時。魏國長公主的侍女憐秋看見的正在翻窗戶的那個人,她認定就是御帶龍迥,所以害怕得不敢說出來。而代芹身材嬌小鈴瓏,龍迥身材要比代芹高出一頭有餘。憐秋所在的禪房就在妲姬美人房間的隔壁,相距不過數步,雖然因爲暴風雪又是在廊下,光線昏暗。看不清面容,但是,外形輪廓和衣着是能看清的。所以她才認定是御帶龍迥。這就是說,那人的身材高矮應該和龍迥差不多。那就明顯不是身材嬌小的代芹。
如果這三個重大嫌疑人都排除,那兇手又會是誰呢?
是天不亮就穿好衣裙的魯國長公主?她是第一個聽見代芹拍門出來幫忙的,會不會是故作姿態掩人耳目?
會不會是住在隔壁的魏國長公主?那個所謂的穿侍衛衣服的人,只有她的侍女憐秋稱看見了。她會不會在說謊?其實是她自己進入殺人?
小傢伙五皇子的嫌疑也不能排除,他被妲姬美人打了一記耳光。他雖然年幼,可是已經可以記仇了,而且已經具備思考能力,會不會是他敲開房門進去,用蟲子什麼的嚇妲姬美人,意外致使其摔倒昏迷,他害怕之下,爲了滅口,把妲姬美人反過來憋死?
冷羿起身,環顧四周,準備再看看清楚,理理頭緒。
因爲是寺廟的禪房,所以陳設非常的簡單,連牀上用品都是寺廟裡的,沒有讓嬪妃們攜帶用具來。屋裡除了一張牀,一個圓桌和兩交椅之外,再沒有別的什麼。當然,圓桌上是有茶具的。
不過,冷羿的目光落在圓桌上的時候,他突然咦了一聲,因爲,圓桌上除了幾茶杯之外,竟然沒有茶壺!
怎麼會沒有茶壺呢?
冷羿把代芹叫了進來,指着圓桌問代芹:“你們的茶壺呢?”
代芹看了一眼,也疑惑道:“不知道啊!”
“先前有茶壺嗎?”
“有啊,昨天傍晚的時候,二皇子和五皇子來討茶喝,奴婢還用茶壺給他們倒了茶的。不過晚上的時候,奴婢服侍娘娘安寢,沒有注意桌子上有沒有茶壺。”
冷羿四下裡找了找,沒有發現茶壺。當真奇怪了。
代芹道:“這禪房平時都是開着的,奴婢陪同娘娘出去寺廟裡閒逛,還有後來去見官家,房間都是開着門的,或許是誰拿了去喝茶了。”
冷羿沒有說話,他沉思着。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門閂上,他走過去,拿起那門閂,又仔細查看起來,同時,又查看門閂對應的門邊。接着,他出來,查看了廂房其他房門的門閂,又去了一趟南柯寺花蕊夫人寢宮門口找大傻姑娘說了一會話。
回來時他就笑了,自言自語道:“狐狸尾巴終有露出來的時候!”
穩婆終於來了,見到冷羿,跪倒磕頭:“草民拜見大老爺。”
冷羿道:“起來吧!——現下宮裡的一位娘娘離奇死亡,需要查驗生前是否行房。你仔細看清楚了!”
“是!”穩婆答應了,起身上前,蹲下身查驗妲姬美人的私處,冷羿忙轉身過去,走到門口,面朝外等着。
過了一會,穩婆道:“回稟大老爺,草民已經查驗完畢了。”
冷羿回身道:“是嗎?結果如何?”
“娘娘私處微微腫脹,並有乾涸的房事津液,這些都是行過房的痕跡。可以斷定,娘娘生前曾與人行房!”
“與人行房?”冷羿笑了笑,心想,是龍迥還是二皇子趙元僖?又或者,另有其人?
冷羿讓穩婆回去,並叮囑她不準將事情說出去。穩婆忙不迭答應走了。
冷羿站在圓桌旁,他的目光在屋裡慢慢搜尋,最後,落在了禪牀零亂的被子上。
他走了過去,先仔細看了一遍整個牀鋪,然後,抓住了被子的兩角,慢慢地一點點地往上揭開。
隨着被子被揭開,露出來的東西,讓冷羿目瞪口呆,同時眼睛也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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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房裡,魯國長公主正坐在窗邊想心事,她幾次要出去,都被外面警戒的太監和宮女攔住了,說冷羿奉旨查案,說了現在誰也不準隨意走動,她便窩在屋裡生悶氣。
侍女初夏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魯國長公主沒好氣道:“你站在這裡作什麼?當着我的光線了,這禪房本來就暗,你還當着光,生怕我不會發黴嗎?”
初夏撲哧一聲笑了:“長公主,瞧你說的。等冷大人查完案子,咱們就可以出去了。”
便在這時,就聽到房頂輕輕一聲響,魯國長公主驚喜交加,擡頭一看,只見房頂已經開了一個洞,有一些雪花簌簌地落了下來。而窟窿處,探出一個腦袋來,關懷地望着她。
“龍哥!”魯國長公主低低的一聲呼喚,充滿了焦急。
窟窿裡那人,正是御帶首領龍迥!
他豎食指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垂下一根軟索,人順着軟索溜了下來。
沒等龍迥站穩,魯國長公主已經不顧侍女初夏在旁,縱身撲入他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顫聲道:“龍哥哥,我,我害怕!”
“別怕!”龍迥撫摸着她的香肩,柔聲道:“一切有我呢!”
“可是,那個冷羿似乎已經懷疑我了!”
“我冒險來找你,就是爲了這件事。”龍迥道:“剛纔,冷羿找我,說他在你屋子裡找到了我的侍衛衣袍,問是怎麼回事,我很擔心,所以悄悄來問問你,究竟怎麼回事?”
魯國長公主大驚:“沒有啊!冷羿就沒有來過我的房間!”
龍迥頓時臉上變色:“糟糕,恐怕中了他的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