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遠轉頭看向於一粟,心道原來他對聽書居然如此着迷,還把這說書的所講的故事當真了。
“那位大爺果然有見地,據傳秦府正是沉到了五龍潭下。”那說書的老者看向於一粟道。
“胡謅八扯,我是土生土長的濟南人,怎麼就沒聽說這五龍潭下還有個秦府?”旁邊一個年輕小夥開始拆臺了。
“說書先生說的也不是全無根據。”年輕小夥旁邊的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擺手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曾聽過類似的傳聞,說五龍潭上一夜之間出現了一座府邸,有人曾看到大門上懸掛着牌匾就寫着秦府二字,不過我倒是沒有見過,後來那座大宅又憑空消失了。”
“那他還說秦府下沉的時候,五條金龍出現在空中,這世上壓根兒就沒有什麼龍啊。”年輕小夥不依不撓,十分較真。
“這位小哥追究得好,老頭子雖然只是一個說書耍嘴皮子的,但所說的每個故事也絕不是信口開河。我自忖讀過幾年私塾,認得幾個字,靠着耍嘴皮子的功夫遊歷四方,聽來的奇聞異事如果沒有加以考證是不會講給大家聽的。這五龍潭的傳說自然是有據可拷。”說書老者一本正經的說,稍頓片刻繼續道,“剛纔那小哥問世上有沒有真龍,老頭子活了這麼大把年紀,真的從未見過金龍真身,但卻切切實實的聽過龍的叫聲。”
話音剛落,四周石墩上圍坐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其中質疑的聲音居多,就聽那說書老者乾咳幾聲,說道:“前年老頭子走到北京城,曾在一口井口聽到了龍吟之聲,聲音渾厚,悠長,猶如雷聲隆隆,嚇得我當時腿腳發軟,說起來還是笑談啊。”
說完,那說書老者撫了撫額頭,順手將石桌上的一個銅盤子端了起來,笑道:“年老體衰,只能靠耍嘴皮子生活,初到貴地,各位大爺小哥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石墩上端坐的衆人紛紛從懷中掏出銅錢放到那說書老者銅盤中。
於一粟猛地一拉吳志遠,朝他打了個離開的手勢。
吳志遠匆匆忙忙的掏出一枚銅錢放到老者的銅盤中,追於一粟而去。
於一粟這種聽完就走的行爲吳志遠絲毫不覺得奇怪,他這種人的自私是直接擺在表面上的,與當初偷樑換柱騙走自己父母親的家當如出一轍,根本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
吳志遠看着走在前面的於一粟的背影,心中暗想着該如何才能將他五花大綁,讓他老老實實跟着自己回永和義莊。
於一粟見吳志遠一直走在後面,便回過頭來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壞笑着問道:“月影兄弟,你可有妻室?”
吳志遠沒明白他的用意,支吾了幾句,就聽於一粟哈哈一笑道:“看你這麼年輕,我就知道你沒有,今天老哥就帶你去做一個真正的男人。”
不有分說,摟着吳志遠的脖子就轉進了一條東西走向的巷子。
在巷口時吳志遠一眼瞥見腳下一塊石碑上刻着“金菊巷”三個字。
“金菊巷”這三個字吳志遠似乎不太陌生,好像從哪裡聽到過,仔細一想便想起孫大麻子曾兩次在自己的面前提到過金菊巷,第一次是在破廟中,當時寶林堂的人正追殺孫大麻子,孫大麻子向吳志遠和月影撫仙二人講述事情原委時曾提起過,說他和於一粟在濟南金菊巷結仇,於一粟認識寶林堂的人,寶林堂便爲於一粟出頭,與孫大麻子結下了樑子。
第二次是在龍山山後的白狼谷,孫大麻子帶領十幾個手下前去寶林堂尋仇,恰好救下被困在白狼谷中巨樹上的吳志遠,當時吳志遠爲了尋找落下懸崖的月影撫仙的蹤跡,誤以爲她葬身狼腹,那孫大麻子還安慰他說“改天帶他到金菊巷樂一樂,新來的菊兒姑娘如何如何”。
若不是現在看到“金菊巷”的碑誌,吳志遠早就將這些細節忘得一乾二淨了。現在結合於一粟所說的話來看,他是想帶自己到這煙花之地尋歡作樂。難怪於一粟先問自己有沒有帶錢,吃個早飯聽個說書根本花不了幾個錢,要是到了這煙花之地,那就不是一兩塊大洋能解決的了了。
吳志遠從心裡厭惡這種地方,之前曾兩次去過青島城的怡紅院,但都是去找人的,實屬無奈之舉,這次被於一粟拉着來到這裡,心裡不免牴觸。
於一粟似乎看出了吳志遠的牴觸情緒,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及時行樂纔是最重要的,月影兄弟看開點。”說着,再次用力一摟吳志遠的脖子,勾肩搭背的朝巷子裡走去。
煙花之地上午一般十分冷清,這是吳志遠之前在怡紅院見到的情形,但這金菊巷卻截然不同,此時雖未到午時,但街巷兩邊門庭林立,四門大開,更有不少門口還站着一些花枝招展的女子,甩着手絹招呼來往的男客。順着巷子向前望去,兩邊的門楣約有幾十家,僅能容一輛馬車通行的小巷看上去十分熱鬧。
於一粟看都不看小巷兩旁向他招手拉扯的女子,帶着吳志遠徑直向其中一間朱漆大門走去。
這裡的青樓與青島城的怡紅院格局截然不同,怡紅院面朝大街,是二層小樓,進入正門是一個大廳,三面都是房間,而這金菊巷內的青樓卻是普通農家的格局,一進門就是一個院落,圍繞着院落是三面兩層的樓閣。
院子裡迎出來一個體型微胖的中年女人,一看就是這裡的老鴇,她滿臉堆笑着一邊迎向於一粟,一邊高聲叫道:“哎喲,於大爺,好久沒見您了,可想死奴家了。”
吳志遠心中暗笑,於一粟對自己謊稱姓名叫張擇方,卻對這青樓老鴇吐露了真實姓名,看來他對這些風塵女子的信任更多一些,只是沒想到這老鴇會在這種情況下直接喊他“於大爺”,這下看他怎麼應對。
只見於一粟聞言臉色一變,瞪了老鴇一眼,直接忽略了那聲“於大爺”的稱呼,右手放到嘴邊咳嗽一聲,看向身旁的吳志遠,正色道:“我這位月影兄弟遠道而來,是位貴客,快叫菊兒姑娘出來陪他喝幾杯。”
老鴇眼珠滴溜一轉,滿面笑容頓時變爲哭喪狀,語帶哀求道:“哎喲,菊兒姑娘前些日子染了風寒,身體不適,正臥牀不起呢,實在不能出來伺候這位大爺了,要不,您再選幾位其他的姑娘?”
於一粟面露怒容道:“什麼身體不適,她又不是陪睡,只是陪我這位小兄弟喝喝酒聊聊天,大洋我這位兄弟身上沒少帶,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
老鴇閱人無數,這種場面自然見得多了,也應付自如,當下就哀求道:“大爺您誤會啦,菊兒姑娘正發着高燒,您這次來可真是趕了巧了,不過我這院裡昨天剛來了幾個姑娘,姿色也是頂呱呱的,要不您試試這……”
老鴇的話還沒說完,於一粟突然臉色一變,一伸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老鴇連忙閉上了嘴。與此同時,吳志遠聽到外面遠遠地傳來一陣整齊的踏步聲。
於一粟衝到院門口,探頭向外一看,然後突然返回院中,神色慌張向那老鴇問道:“你這裡有沒有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