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峰,小云院,小屋中。
那一個人躺在牀上,爲什麼便是沉睡中,也是緊皺着眉頭,是有什麼傷心事,讓得他便是在夢裡也揮之不去?
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有一張臉龐,出現在他的視野。
“王師弟……”
那張臉龐的主人,輕輕的喚了他一聲,然後這整個房間中,再無任何聲音。安靜到讓人窘息,安靜到能聽到他那絞痛般砰砰作響的心跳。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陽光透過窗戶,唯獨只射進那麼孤單的一縷,在那地上留下一道滄桑的光斑。
難道早晨和煦的陽光,也在因什麼而悲傷?
“王三年!從今往後……如這破布一般,你我二人,一刀兩段……”
“再不做……兄弟!!!”
爲什麼有那麼一句話,總是重複在心間響起。便是在夢中也不放過他!
你可知道,每響起那句話,便是有如同鐵錘敲擊在他心臟上,讓他心臟都碎了,爛了,成……渣了?
那樣的痛苦,彷彿讓他回到那個飄蕩着血腥與惡臭氣味的小村落中,回到那些無眠的夜裡。
有一雙手,撫摸在他的臉上,想要爲他拭去悲傷,擦去痛苦。他緩緩的擡起頭,看向了那個臉色稍白的女子。
他曾經以爲,白蓮的美,便是世間最美的東西了,但是白蓮在這個女子的面前,估計也會瞬間羞慚的凋零吧。
王三年輕聲的問:“師姐,我睡了多久?”
白小雪回道:“整整三天。”
他睡了整整三天,是閉着眼睛的。而她睜着眼,陪了三天。
王三年突然嗚嗚的哭了,這個堅強的男兒也不知道爲何,卻是在這短短的幾天,頻頻落淚。
王三年嗚嗚道:“我是一個……懦夫!懦夫!”
白小雪的眼圈紅了,映在那略顯蒼白的臉上,她伸出手,把這個堅強到能上刀山下火海,如今卻說自己是懦夫的男子,摟在了懷裡。
有眼淚將她的衣襟打溼,她用如母親安慰孩子的語氣呢喃說道:“男兒也有淚……哭吧……哭吧……”
把那些遺留在心間的悲傷和痛苦,化作那懦落的眼淚,流出來吧!!!
他躺在她的懷裡,心中一直默唸着一句話:“笑天哥,便是你不把我當兄弟,我也還當你是兄弟!”
“我永遠也當你是兄弟!”
……
在一個寂寥的深林當中,這塊區域顯得有些陰森。
這塊區域,所有的樹木, 不知道爲何,像是被人盡數削去了一般,一塊足足有數百平米的地方,光光的除了泥土外,什麼都沒有。
而在這中間,卻有一個土包。那個土包之前,插着一塊木頭做成的墓碑。
墓碑上,只寫了四個字。
“愛妻婉兒!”
有一個穿着破舊青衫的男子,直直跪在那個墓碑之前,一動不動。
“婉兒,我自作主張了,也沒有管你答不答應。我娶你了。哈哈……”
他像是在笑,可是那眼眸中,卻劃出兩行淡淡的眼淚。
“你不同意嗎?你難道不知道我是一個傲氣的人,我既然做出了決定,那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你不同意,也沒有辦法……”
“我知道,你有時候,肯定會想。那個韓笑天,是不是一塊木頭,爲什麼我紅婉兒表現愛意都這麼明顯了,他還看不出?婉兒,你可知道,當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的心不知道爲何,跳得緊張,很緊張的那種緊張……”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但那個時候,我所想的唯一一個念頭,便是若能與我眼前這個女子,一直在一起,那麼我將願意付出一切……”
“三句話,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只跟你說了三句話。唉,你這個傻丫頭,這麼怪異的事情,你難道還看不出什麼?我不是不想和你說話,只是因爲每當要說的時候,嘴脣發顫,隨後大腦一片空白,我便不知再說什麼了……”
有一種話語,說的很輕,很輕。但是卻讓說的人,很痛,很痛。
“三年,對不起了,在那個時候,還對你說出如此絕情的話,肯定讓你痛苦無比吧。其實笑天哥,又怎能忍心……當那衣袍化作兩半之時,我的心,也彷彿碎成了兩半,我又何嘗不痛苦啊!!!”
“但是你不同我,你便是會受到懲罰,你也要呆在茅山啊,因爲那裡,還有你所眷戀,你所想的師姐啊……”
“我只希望你能夠明白我的用心良苦,我這般做絕不是真正的要和你一刀兩斷。”
“我永遠把你當兄弟!”
“……”
有一陣風吹起,這陣風吹得很奇怪,彷彿是因爲什麼東西而突然驚起的。
韓笑天驟然轉身,看到了一個穿着黃色衣袍,臉上鬍子拉碴,頭髮亂的無比的男子,拖着凌晨的陽光,緩緩向他走來。
一股無邊的孤寂與淒涼感迎面而來,這種孤寂,彷彿是沉澱了萬年,比之韓笑天此刻,更加孤寂。
韓笑天問道:“你是誰?”
那男子開口:“茅山的韓笑天?近幾年,你在妖族的名聲很大。”
韓笑天臉龐一冷:“韓笑天便是韓笑天,他和茅山沒有任何關聯。”
“的確,如果韓笑天和茅山有關聯的話,也不會有茅山的暗門,來刺殺你了。”
韓笑天的眼神更加寒冷,喝問道:“你到底是誰?”
那男子說道:“你可真是古怪啊,我幫你把來追殺你的茅山暗門給擊殺了,怎麼說也算是你的半個恩人吧,你不感謝就罷了,還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
“不過我很欣賞你這樣的人……”
韓笑天看着這個男子,良久才道:“你似乎並不是妖物吧,你是一個人類,但是卻在妖族,莫非你是……”
那男子哈哈一笑:“韓笑天,你很好,非常好。跟我去妖族,我會給你無比強大的實力……”
韓笑天神色複雜的看着這個男子,緩緩說道:“你果然是葉塵……那個十年前叛出茅山的葉塵!”
葉塵冷冷道:“葉塵早已經死了,這世上再沒有葉塵,有的只是妖族的新一代妖尊!”
韓笑天眼神一凜,葉塵繼續道:“你願不願加入我們妖族,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和我一般,擁有大夢想的人……”
……
誅魔峰。
誅魔峰有一個無邊涯,無邊涯是一座山,上面沒有一棵樹,只有岩石。
誅魔峰很多犯錯的弟子若是被懲罰,都會被放在無邊涯山來面壁思過。如今,這無邊涯沒有任何的誅魔峰弟子,只有一個看起來半百年齡的老人。
這個老人,實際上活了上百年,平日裡,他身軀挺拔,目光如炬,精神矍鑠。
但是此刻,不知道爲何,他卻是佝僂着身子,靜靜的站在那無邊涯旁邊,他的眼圈,也是有些泛紅。不知道是不是這無邊涯邊,細沙太多,剛纔的那陣微風,將細沙吹進了他的眼簾?
他重重的嘆息一聲,小聲呢喃:“笑天,莫怪爲師心狠手辣,我若不將那狐妖斬殺,掌門是絕不會默認放你下山。”
“爲師處在這個位置,也是身不由己。往後,只能靠你自己了。若他日遇到你,我只希望,我們不會是敵人。”
冷風吹來,這個多少年前就達到上茅的絕世高手,也不禁打了個冷顫。
“唉,終究是老了啊。”
這一刻,那個昔日意氣風發的矍鑠老人,那個身軀一直都挺拔的老人,也不由承認自己老了。
彷彿是剛纔那陣風,一下子把他吹老了幾十年……
他就這樣靜靜的看着無邊涯,像是想起了那一年間,和一個年輕人前往黑山的那段日子。
那個時候的年輕人,還帶着少年的純真,帶着少年的懵懂。是他,爲那年輕人講解修煉上的疑惑,每當看到那年輕人進步,他總是露出欣慰的笑容。
彷彿活了上百年的他,也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這一年,成了他無比珍貴的一分記憶,有的人說,記憶是一份濃濃的情,他的這份記憶,便化作了那濃濃的師徒之情。
直到那一刻,當那個昔日的年輕人,退去了純真,退去懵懂,成長到了連他這個師傅,都快不認識的時候,那一句話,把他這份濃濃的記憶,畫上了一個句話。
“從今往後,你再不是我師傅……”
他苦對無邊涯重重的嘆息:“是啊,我以後,再也不是你的師傅了……”
這次嘆息過後,他像是又老了幾十年一樣,那曾經從來沒有在意過的白髮,到如今,也如那一條一條雪線一般,一根一根的紮在他的心間……
有一個聲音弱弱的響起:“師叔,掌門叫你去九霄峰商討處理王三年的事宜。”
原來是九霄峰來通報的弟子。
誅魔轉過了身,揮了揮手,然後對着那弟子道:“你回去稟告掌門,就說我身體不舒服,不去了。若是要舉手表決,我將我的權限,交給白雲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