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馮老先生要給我下跪,我趕忙伸出雙手將其攙扶起來,並怒道:“馮老您這是幹什麼呢?有話直說,能幫上忙的我定然幫你,說說,有什麼難處?”
將馮老先生勸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也在他身邊安坐,這時,馮老先生纔算緩緩吐口,說出了他深埋在心底的心酸往事。
馮老先生本名叫馮敬賢,二十年前,和張小花的母親一道由南方來到北方,當時他們兄妹二人舉目無親,幸得張家村的張大貴一家收留,張大貴,也就是張小花的父親,說起這個緣分,還真是應承了那句老話兒,叫千里有緣來相會。
當時張大貴和馮老差不了幾歲,都是年輕二八的大小夥子,一起爲顏家村的一個老財主幹農活,至於張小花的母親,則爲老財主放羊放牛,也就是那個時候,張小花的父母情投意合走到了一起,重點倒不是他們,而馮老呢,那時也是個濃眉大眼的帥小夥兒,被老財主家的小妞子,叫顏茹月,一眼瞅上了,時不時的爲其端茶倒水,還整天和馮老湊在一起聊天打趣,還別說,馮老未曾出老家的門前,還是個書香門第,那什麼古文詩書的可是迷倒了顏茹月,久而久之,那個情分也就產生了。
老財主名叫顏大山,真可謂的一座大山啊,眼見自家的小妞子瞅上了一個打長工的外鄉人,單憑自家的財力也不是馮敬賢那小子能攀上的啊!
可不,顏大山開始想招兒拆分馮老和顏茹月的好事,最初是不斷給馮老加工,一個人至少幹到兩個人的活計,不然就滾蛋,馮老雖然知道顏大山明擺着趕他走,也沒二話,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只要不拆分他和顏茹月就行。
所謂有緣無緣都是一個緣字,但無緣終究是愁上心頭。
顏大山看自己小妞子那勢頭,只是用加工來難爲馮敬賢那小子是不行了,他想來想去,果斷地想出一個棒打鴛鴦的狠招,着人給小妞子顏茹月找個婆家嫁出去,看那馮敬賢小子死心不死心。
到了那個節骨眼上,顏茹月也吃了秤砣鐵了心,聲稱這輩子非馮敬賢不嫁,爲此,顏大山狠揍了顏茹月一頓,還着人將馮老毒打個半死不活丟出家門大院之外,幸好有張小花的父親張大貴將其救下,但還未等馮老養好傷,便聽說顏家村的顏大山要嫁女兒的消息,這一聽可是壞了,馮老一尥蹶子下了牀,收拾收拾行李就衝向顏家村。
那時候也正趕上打鬼子打的火熱,馮老一琢磨,乾脆帶着顏茹月私奔算了,找個抗日根據地,一起投效抗日隊伍中去,既能爲老百姓乾點實事,又能永遠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當然,他成功了。
在顏大山家打長工時,馮老就爲了和顏茹月約會而偷偷在顏茹月的房間後牆跟挖了個洞,平時被大箱子擋着也沒人在意,沒想到關鍵時刻還真派上了用場,等顏大山的新姑爺來迎娶新娘的時候,發現房間裡沒人了。。。
說到此處,馮老先生深深嘆了一聲,已然老淚縱橫,我不明就裡,忙問道:“馮老,怎麼了?不是都逃出去了嗎?您。。。”
馮老先生苦澀地又嘆了一聲,才抹把淚道:“人算不如天算啊。。。或許我本就不該帶她走的,走出家門我才知道,她。。。她已經懷上了我的孩子!”
“啊?”我張了張嘴,想了想,問:“那不是很好嗎?難道是你們沒有帶夠路費?還是。。。”
馮老無力地擺了擺手,道:“都不是,我們離開了青川,本來是想去一個大點的城區看看,最起碼也得先躲開顏大山的追趕,我們不知道後面追趕上來的人從什麼路追,所以我們也就不敢走大路和山道,只得翻山越嶺的穿梭在荒山老林之中,沒曾想,在途中遇到幾個草寇,其實。。。其實。。。”
說到這裡,馮老的聲音有些哽咽,但還是努力說了下去:“其實就那麼四個面黃肌瘦的野漢,若是我一個人可能也就逃過去了,但是他們抓住了茹月,拿茹月威脅我,我把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給了他們,可是。。。可是他們還不滿足!就在他們**茹月的時候,我抓起石頭就和他們幹上了!最後。。。最後我還是沒能救下她,她爲了保住清白。。。一頭撞死在山石上面。。。”
一張潔白的手帕,緩緩遞到馮老的面前,我眼眶發熱地擡頭看去,竟是張小花不知何時來到書房,她的臉頰上也懸掛着一滴淚珠,輕咬着嘴脣道:“舅舅,別太難過了,注意身子。。。”
我深深呼出一口悶氣,低頭回想着馮老的話,似乎在腦海裡重現着一位堅貞不屈的女子,爲了保住自己的清白,而不惜一死的場景。。。顏茹月,多好聽的名字啊,想必她若還活着,一定是一位難得的賢妻良母吧,只可惜她年輕的生命還未來得及綻放,就撒手而去,她用自己的生命捍衛了她對馮老的忠貞,卻流失了兩條人命,而她肚子裡的骨肉也。。。永遠成爲馮老心中的遺憾和追悔。
馮老平息了一會兒,向張小花慈祥地笑道:“老舅沒事,都這麼大歲數了,該傷的心也傷夠了,不用爲我擔心。”
張小花泣不成聲地坐到一邊,而馮老繼續說道:“茹月死後,我沒有繼續前行,我覺得應該讓她的父母知道她的死訊,所以我就揹着她往回走了。”
回到家那是個什麼場面我也能想得到,但據馮老說,顏大山夫婦二人那是連哭了兩天兩夜,可見對顏茹月的疼愛該是多麼的深,顏大山沒有着人再打馮老,也沒有再理會他半句,直到顏如月下葬以後,顏大山才走到馮老面前,先是三個大耳瓜子打過,又打了自己三個大耳瓜子,才長吁短嘆地道:“就這麼算了吧,以後你馮敬賢不要再出現在顏家村,走路都要繞着顏家村走,不然敢邁進來一步就打你一頓,以後該自謀生路就自謀生路去吧。”
馮老趴在顏茹月的墳頭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唉!這些陳年往事提起來就落淚,但當時的世道也沒辦法,初七,我知道你們道門有很多玄奇法術,我不管你讓我做什麼,只要讓我在臨死之前再見茹月一面,我這輩子就再無遺憾了。。。可以麼?”
我顫顫地擡起頭,看着馮老瞬間蒼老許多的面容,心裡不由得一酸,原來他所求的事,就是這個,我點了點頭,道:“馮老,顏茹月已經去世,要說見她一面,其實只需拘她的魂上來一見便可,但是她死於青春歲月,被人**未遂而撞死在山石上,她的死,乃是枉死,現在應該是在枉死城之中,若是我用普通的拘魂術,肯定是不行的。”
張小花立刻說道:“爲什麼不行?”
馮老立刻揮手示意張小花不要說話,並道:“花花,這些你不懂,千萬不要亂說話,初七,你接着說。”
我慎重地點頭,馮老說的沒錯,張小花突然問個爲什麼不行,這個問題要說回答起來也簡單,但要是複雜也複雜,我想了一下,纔開口:“枉死城中關押的都是沒有壽終正寢的亡魂,自殺、被謀殺、天災意外、戰禍及身等等,這些都是身帶怨氣的冤魂,如果沒有怨念的,可在枉死城中將原有的陽壽過完便可,但若是有怨念的,務必消除怨念,才能進入地府審判等待輪迴,至於被關押在枉死城中,會有陰兵陰將把守關隘,普通的拘魂術是無法越過它們的把守拘魂上來的,如果真要見那裡面的亡魂,除非。。。”
馮老臉色激動地微微站起身問道:“初七,除非什麼?!”
我有些爲難地抓了抓額頭,道:“除非我們下去見她,否則沒有別的辦法。”
“啊?到陰間去?!”
張小花一驚一乍地跳了起來。
而馮老也臉色微微發白地遲疑了一下,道:“初七,下到陰間,真的能見到茹月麼?”
我老實地點頭:“只要我帶你趕到枉死城,就能找到她的亡魂,不過。。。不過我還從來沒有使用過這個下陰府的術,沒有十足的把握下得去,這也是我最爲爲難的地方啊!”
馮老顫顫地問:“如果能下去呢?”
我苦笑一聲,道:“只要能下去,那剩下的都好辦,我擔心的是,既下不去又回不來,卡在陰陽之間進不得退不得,那我們倆估計就得撂那了,馮老,我實話跟你說,我的本事還沒學到家,我可以運用下陰府的術幫你,但這個術對於我來說要冒一些險,我倒是很想幫你,就是怕沒幫到你還給你弄一身麻煩,最後撂那可就更加不值當了。”
“值當!誰說不值當?!當然值當!爲了能見茹月一面,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值當,初七,我沒事,反正這把年紀也活夠了,我不在乎冒險不冒險,倒是你。。。如果真不行,你自己能否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