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我頓時錯愕,敢情師父聽到了下面有人在唱戲?
果然,我定下心,仔細聆聽一下,確是有一絲絲細微的曲腔傳來,這個曲腔很是生澀,我在十八里村時就聽過老人們唱過快板書,真正的戲曲還真沒見過,就只聽說見過世面的人言稱唱戲的人都是演什麼像什麼,帝王將相唱百家,鬼神若仙道人倫,心念一起,我忙笑問道:“師父,你怎麼知道那是什麼摺子戲呢?難道你聽過嗎?”
此話似乎勾起師父久違的回憶,他淡淡點頭,道:“爲師早些年曾遊歷天下,對各地的民風民俗也略有耳聞,特別是周列天下的名川大山,以及各地的鄉風傳統,當然戲曲也在其列,嗯,正巧我們今日來到山西界,天色不早,此地暫且借宿一晚,也讓你們見識一下山西的鄉間戲曲吧。”
我們一邊走着,卜一缺倒也饒有興致道:“楊道長,我也曾聽師父說過,北方的戲曲曲種有很多,除了我們熟知的京劇崑腔、豫劇曲調、山東大鼓,倒不知這山西都有哪些唱腔,對了,這個村子裡唱的是什麼腔調呢?”
師父微微一愣,難得地笑了笑,道:“嗯,看來李道長當年的遠行也對各地的民風民俗頗有見地,其實各地的民間唱腔都是種類繁多,倒是這摺子戲在各個地方流傳極廣,所謂摺子戲,乃是將整臺戲中取其一段精華唱腔演唱,一折便是一段,這樣唱起來方便,也能讓觀衆更加聽出其中味道,要說山西的曲種,大致是蒲劇、晉劇、北路梆子較具代表性,前面這個村子裡的唱腔多半是晉劇吧,其實我也不是很懂這個,我們前往一看便知。”
這次我算是對卜一缺的見識深深佩服,沒想到他對道術一竅不通,卻對人情世故如此通曉,好歹還能和師父聊上幾句,我自己深感自己和那河中的土鱉差不多,活像個土傻帽,不過我相信卜一缺這些見識我早晚能夠知曉,甚至,遠遠超越他。。。
這個山村也算是一派富庶之貌,田園地頭皆是置辦得井井有條,溝壑柵欄牛羊豬狗,家家都是大院套小院,至少在我看來,比其我們那十八里村是要寬裕許多了。
奇怪的是,雖然村子裡有唱大戲的聲音,卻根本沒有熱鬧的喝彩聲和喧譁之音,難不成這裡的人口稀少所致?還是這裡唱大戲本就很普通?
這些都不得而知,也無從打聽,因爲我們一路走進村子,連個大活人都沒碰到,除了家家戶戶燃起的炊煙可以證明,這裡不是個荒村罷了,師父和卜一缺對裡面唱戲的很感興趣,所以他們就一直向村子裡面走,我雖然想說先找家人談談借宿的事,然後弄點吃的什麼的墊墊肚子,然後再去看戲,可是爲了表現我也對唱大戲不排斥,只好跟着去了。
不大不小的山村子也有上百戶人家,在穿過一條小巷後,終於在村子的中心空地兒,看到一個高大氣派的大戲樁,這一看倒是把我看呆了,只見那戲臺上的人身着奇奇怪怪的衣服,有花的有白的,反正都不是現代人穿的那種,或許這就是老人們常說的古人穿的衣服樣式吧。
“咿咿呀呀。。。”
雖然聽不懂他們唱的什麼,但是韻律很是優雅婉約,時而拉長聲腔,時而聲音一頓,我一時興起,不時有心而發地呵呵傻笑起來。
我看得失神,卻不知師父正在大戲樁四周轉悠,突然,一股股陰涼的氣息撲面吹來,我渾然一個激靈,四下一看,這才發現,四周怎麼連個看戲的人都沒有呢?那。。。那這唱戲的給誰看呢?
我看到師父眉頭緊鎖的樣子,立刻上前問道:“師父,這裡的村民怎麼都不出來看戲呢?你看這唱的多好聽啊。”
師父莫名其妙地伸出手掐算起來,片刻後突然收起手,臉色凝重地道:“我們快退到一邊!”
“嗯?”我一愣,一旁的卜一缺也大惑不解地看向師父,我抓了抓後腦殼,問道:“師父,這裡這麼寬鬆,我們又沒佔誰的地兒,爲什麼要退到一邊呢?”
師父頓時一瞪眼,道:“讓你退你就退!哪那麼多廢話!不好!時間來不及了,快閃到一邊去--”
說完,師父一把將我和卜一缺大力地推開,我們皆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剛巧在臨近的一家大門前站定,而師父伸手掐出一道指訣,我一看不得了,居然是宗師指,師父可是說過,若非是什麼大的秘術咒法,輕易是不必請出宗師指的,這。。。
只見師父將掐出的指訣向胸前一打,然後腳步左一步右一步的走起怪異路線,待距離我們三尺之處,竟騰身躍起,急急跳到我身前,就在這時,我們身旁的大門緩緩錯開一條門縫,伸出頭的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者,他看到我們就立刻低聲喊道:“外鄉人,快進屋!”
師父二話沒說,直接將我和卜一缺推進大門內,隨後他也跟了進來,老者再次慌張地關上門,然後還上了門閂,我頓時愣住了,外面唱着大戲,這老頭怎麼不讓人看也就罷了,還上門閂不讓自家人看,倒是奇怪。。。
我進了院,四下看了一眼,小院不大,但是修繕得很平整乾淨,正屋是落落大方的四間青瓦房,另外另起一間廚房,給人的感覺很安寧舒適,正屋內此時已經走出四五個白髮老者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極爲熱情地迎上來,先是上下打量我們一番,然後對着師父笑道:“幾位這是修行到此的先生吧?我叫馬歡慶,是這裡馬鞍村的村長,幾位快請進快請進!”
我一看腰間的法袋,或許是他看到上面的太極圖才認得我們的身份吧,當即師父抱拳笑道:“馬村長,我們途徑此地,見天色已晚,特來叨擾一晚,不知您這裡可方便嗎?”
說着,師父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大門外的大戲樁,誰知馬村長臉色一緊,似乎有些勉強的微笑再也掩飾不住黯然,道:“唉,只要幾位先生不嫌棄我們這裡人窮房陋,只管在這裡吃住就是,先請屋內說話。”
我們還未進屋,突然有個老年人卻有些不歡迎我們似的,在馬村長耳邊低語兩句,說是低語,其實我們都聽到了,看來多半也是說給我們聽的“歡慶啊,你們家現在正攤上這個事兒,你不好好躲這一劫,怎麼還留宿幾個外鄉人,若是沾染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來,那。。。唉!”
馬村長臉色難看地擠出一絲笑意,也壓低聲音道:“六叔,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們做這個‘燈戲’還不是爲了行善積德麼?這幾位看着也是修行人的裝束,說不定這也是我們家的機緣,權當好事成雙吧,唉別說了。。。”
我心裡只犯嘀咕,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但我現在對外面的大戲越發感興趣了,趁着他們磨嘰,我趕忙湊到師父身邊,低聲問道:“師父,剛纔那唱大戲的爲什麼沒人看?還有你爲什麼也不讓我們看呢?”
師父稍稍瞪我一眼,低聲訓斥一聲道:“多嘴!那不是唱給人看的!”
我猛地一睜眼,恍然明白剛纔是爲什麼了,敢情這臺大戲是唱給神看的?或是給鬼看的?
馬村長將我們迎進正屋內,然後指着先前爲我們開門的老者笑道:“這是我爹,這幾位都是我們村老資格老一輩,幾位先生請坐下說話。
師父先是向幾位老者抱拳問好,才安然坐下,剛坐下便疑惑道:“敢問馬村長,我們來的時候並未看到什麼神廟宗祠,剛纔我隨手一算,已然發現初到酉時便有陰氣席捲而出,酉時一到便有不知名的陰氣瀰漫四周,不知您唱這臺戲是敬神還是。。。”
馬村長聞言立刻深深嘆了一聲,我發現,不光是馬村長,就連再座的幾位老者都是長吁短嘆起來,片刻後還是馬村長開了口:“不瞞大先生,我們請的這一臺金斷雷,乃是爲了鎮鬼!”
“哦?”師父面色一驚,趕忙追問道:“何以鎮鬼?對了,你們這裡陽氣鼎盛,且家宅四平八穩,而且山勢龍氣聚斂,應該年年好景纔是,爲什麼要鎮鬼呢?鎮的什麼鬼呢?”
師父這話一出口,立時將四座的老者們和馬村長瞪大雙眼,齊齊直勾勾地看向師父,馬村長精神一震道:“大先生您真乃神人,一眼就看出了我們這裡的風水氣數,而且還看出了我們這裡的陰陽嵐氣,這些,我們可是請了附近很多的陰陽大先生纔看出來的啊!”
馬村長這番誇讚卻未讓師父的臉色起什麼波瀾,更加沒有接下這個話茬子,馬村長咂了咂嘴,接着欣喜道:“大先生既然有這個本事,一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那我就和大先生說說我們馬鞍村的怪事,要說我們這裡普通人家的村民是沒有什麼事的,但是隻要有人家添了新丁的,而且只要是生了雙胞胎的人家,就一定會出事,且是大事!這不,我家大孩子三天前剛添了新丁,而且恰恰是個龍鳳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