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城位於天南。
儘管朱雀城整體看來遠不如青龍城宏偉,但是城牆卻一點也不矮,不知道加持了什麼法術,看上去光潔如鏡,怕是有個蒼蠅站上去也得摔跟斗。
其實朱雀城更令人驚歎不已的就是它的顏色,如果非要找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就是豔麗。
朱雀城,無論內外,不管城牆還是住宅,都只有一個顏色,那就是硃砂一樣的紅。
按道理說,紅色意味着熱情,行走在這樣的城市之中,心情應該始終都是歡快的,可是高超自打進了朱雀城後,非但沒有快活,反而是沉悶得像是壓上了一塊千均的巨石。
空氣中還瀰漫着一股異樣的味道,淡淡的,卻是他心神不寧的根源。
“馬甲,你嗅到了什麼沒有?!”高超抽動了幾下鼻子,卻始終分辨不出這究竟是個什麼味,只好詢問起了嗅覺敏銳的馬甲。
“血腥味。”馬甲腳步雖然沒有停,不過脖子卻扭向了四周紅豔豔的牆壁,頗有些不安地道:“這石頭上塗抹着的都是妖獸的鮮血,厚厚的,不知道積累了多少年,主子,他們不會也把我殺了吧?”
“他們敢!”高超冷哼一聲,跋扈十足。
從棋盤山到朱雀城,高超坐在馬甲的身上足足走了小半個月,不能怪馬甲跑得慢,實在是修真界太大了,朱雀城又坐落在修真界的最南端,能這麼快就來到,高超已經是相當滿意了。
他敢說的這麼有底氣,是因爲前天剛擲了把色子,承蒙賭神照顧,手氣小小的膨脹了一把。是個十三點。說起來不中聽,但起碼讓他說話多了些底氣。
因爲福德是個宅男型的修真者。平生不大愛走動,所以對各地的掌故都所知甚少,以至於害得高超這個繼承者走到哪裡都跟沒頭蒼蠅一般,兩眼一抹黑。
“敢不敢的不好說,但是我保證。不會有人動你的坐騎的。”此時,一個粗豪地聲音從背後傳來。
高超地神識老早就已經察覺到了身後有人,只不過對方沒有表現出敵意,所以他也沒有刻意的提防,不想這人非但偷聽了他和馬甲地談話,甚至還插了句嘴,這倒是讓高超多了些和他攀談一番的衝動。
隨即裝出一副被嚇了一跳的樣子,霍然扭過頭來。卻發現一男一女並排着站在自己身後,男得粗獷,鬍子拉碴的。面色黝黑,活像個猛張飛,而那女的就嬌小玲瓏多了,五官精緻,膚色潔白,彷彿是個瓷娃娃,鵝黃色地長裙,素雅中又多了些莊重,讓人覺得眼前一亮。
不知道這倆人什麼關係,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莫非是道侶?高超在心裡胡亂揣摩着。嘴裡卻道:“這位仁兄,小弟高超初來乍到。不曉得此地的風俗掌故,言語之中若有冒犯處,還望海涵。”說着從馬甲的背上跳下來,打了個稽首。
修真界的人一多半來自於世俗界,禮數也是亂七八糟,因爲不同時期的禮節各有差別,因此生人見面,就很是熱鬧,既有拱手作揖的,也有握手的。
有時候因爲這禮節地混亂,也少不了因爲誤會而惹出些麻煩,所以公認的還是稽首,既顯得鄭重,又符合修真者的特色。
“客氣,客氣。”那漢子卻並不像相貌給人地感覺那樣粗魯,連忙還了一禮,隨後道:“我叫張非,是非的非,和三國裡那個燕人張翼德不相干。”
這話說的突兀,高超不由得一愣。
“哥,你又在混說些什麼呀!”旁邊的女孩嗔怪了那男人一聲,沒有稽首,反倒是道了個萬福,柔聲細氣地道:“閣下莫怪,只因我哥哥長相奇特,又叫張非,固然每每和人互通名姓總被誤解,時候長了,他就養成了這習慣,倒並非對桓候不敬重。”
聽了這話,高超頓時就明白這女孩在擔心些什麼了。
對於世俗界的人來說,三國時代已經過去一兩千年,所有的人都成了歷史書上的一行字。
但是在修真者眼中,千百年的時光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誰曉得修真界裡有沒有三國時期過來的修真,如果湊巧是張飛的粉絲,說不定就會惹來憤恨,況且,三國演義裡說張飛被死了,誰曉得他是不是兵解了,雖然都是沒了肉身,差別可就大了。
在修真界裡混,沒有個大樹靠着乘涼,還是謹言慎行地好,畢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發^^
這女孩雖然沒有把個中緣由點破,高超自然不難想通,從倆人謹小慎微地態度中也能看出他倆並非出自名門大派,說不定也是一對漂泊無依的散修,頓時心裡對他倆地好感就多了幾分,淡然一笑道:“無妨,無妨,桓候與我也是古人,張兄,小弟和你一見如故,若不嫌棄,小弟願意做個東道,只上不曉得張兄可願意賞臉?”說着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酒樓。
修真界中,酒樓茶館比比皆是,不是爲了吃喝,圖得就是那份風雅。
那女孩明白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的道理,見高超把姿態放得這麼低,張嘴張兄,閉嘴小弟的,把哥哥捧得老高,生怕他沒揣着好心腸,偷偷伸手扯了扯張非的衣角,指望着他拒絕。
不想張非也不知道是沒察覺,還是壓根就沒當回事,豪爽地一笑道:“瞧你說的,我還擔心你怪我剛纔多嘴呢,你若是真想請客,也不必去那裡面,太破費了,不如到我家去,隨意弄點酒菜,喝酒無關於地點,只要是真朋友,喝涼水也醉人。”
“這話中聽。”高超一聽這話,越發覺得這張非是個有趣的人。外貌粗野。但是骨子裡卻自有一種灑脫,大笑道:“如此就叨擾了。”
“求之不得。”
張非的家其實離城門並不遠。小小的一個四合院,雖然沒有什麼亭臺樓閣,也不曾雕樑畫柱,但是收拾得很乾淨,窗前種着棵石榴樹。院中放着個大魚缸,裡面的養的不是金魚,卻是金燦燦的鯉魚,游來游去的,很是鮮活。
打一進院,高超就有了種錯覺,自己這不是在修真界,而是穿越時空回到了明清時期的北京。一股子闊別已久地世俗氣息撲面而來,讓他地心裡暖暖的,也酸酸地。有點想家了。
“我這院子可還看得過去?”張非引着高超坐到石榴樹下的石墩上,隨口問了一句。
“何止是看得過去呀,是相當地道,能夠住在這裡,就是給個仙府也不換。”高超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一聽就不是胡亂說出來敷衍人的。
張非貌似粗豪,實際上也是個精細人,自然能夠聽得出是真情還是假意,不禁有些得意,哈哈笑道:“說得是呀。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別得不敢講,這左近百十來戶。沒有誰家比我這裡更好,你說的仙府我沒去過,可高宅大院卻沒少見,回頭想想,還是這裡好呀。”
“哥,你又在胡吹什麼大氣。”此時女孩端着兩個盤子出來,水煮花生米,還有一個地三鮮,放在石桌上後朝高超道:“我這哥哥口誤遮攔慣了,說話從不經心,倒讓道友見笑了。”
“呵呵。”高超一笑道:“無妨無妨,你哥哥說地是真心話,我也沒撒謊,寒窯雖破,卻家味十足,僅此一點,就是沒人能比的。”
“賢弟這話聽着順耳,當浮一大白。”張非一拍巴掌,端起了杯子才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又苦着臉,可憐巴巴地看着妹子道:“阿瑤,高兄弟在呢,賞哥哥個臉,把酒拿出來吧。”
“哼,給你給你,喝死了事。”說着張瑤不知道從哪摸出個小酒罈,扔給張非便轉身離開了。
“我這妹子,忒任性了點,讓賢弟見笑了!”張非抱着酒罈,苦笑着解釋道。
“無妨,令妹這也是爲張兄好,算不得是任性,若我是她,爲了不讓你酗酒,說不定就把這酒罈子摔在這裡了。”高超看到的只是這兄妹倆人之間濃濃的親情,至於張瑤方纔的小性子,又不是衝着自己來的,自然算不了什麼。
“瞧你這話說的,反倒像是我錯了,得罰你酒。”
“罰就罰,不過先前說過了,是我來做這個東道,菜是你出的,這酒得喝我地。”說着高超從須彌戒指裡取了一箱子五十年陳的茅臺出來道:“小弟剛從世俗界過來不久,沒什麼稀罕物,只有這酒喝得也還算順口,張兄若是不嫌棄,不妨試試。”
“這是茅臺?!”張非睜大了眼睛。
“是呀,有什麼問題嗎?”高超很詫異他的反應。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感慨罷了。”張非端着酒杯,看着清澈地酒水道:“先前曾有個胸也請我喝過這酒,說起來也有百餘年了。”
“那他人呢?”高超問道。百餘年前帶着茅臺過來的修真,十有是清末的人,若是有機會,高超倒是想見識一番。
“死了。”張非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幹,像是要把滿肚子的哀愁都交滅,澀聲道:“爲了掩護我和阿瑤,死在了獸潮之中,連點渣子都沒有留下,之前賢弟不是納罕這牆壁上爲什麼塗抹着妖獸血嗎?”
“恩。”
“那是因爲每百年,天南的靈氣就會潮涌一次,介時朱雀城外的妖獸就會發狂,匯聚起來衝擊這裡,每到那時候這裡將會變成個大戰場,你來我往,持續半年纔會停止,不知道會死多少修真。”
“等到獸潮退去,整個城牆上就被鮮血浸透,用水都洗不掉,天長日久的也就成了風俗,無論是誰家蓋房子,都會去獵捕些妖獸,將鮮血抹在磚石上。”
“原來如此。”高超點了點頭,隨即又道:“那豈不是獸潮又快來到了?”
“還有一年半載的,不用擔心,靈氣潮涌時會有徵兆,只要小心防範,也沒有什麼可怕的。”張非安慰了高超一句,隨即端起酒杯道:“爲了咱們地相識,也爲了這杯味道沒變地茅臺酒,幹!”
“幹!”
很顯然甘美的茅臺酒勾起了張非埋在心中百年卻始終不曾消散地傷悲,喝起酒來也有了幾分藉以消愁的意味。
高超雖然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卻還是一杯杯得陪着他喝。
他能夠想像地到那一定是個可歌可泣卻又可悲的故事,張非不願意說,他自然也不會多問。
男人和男人之間,很多時候,不用說話,點個頭,飲杯酒,交情就有了。
在此之間,張瑤也過來了幾次,加了幾個美味的菜,有的高超說得上名字,有的連見都沒見過,味道卻都是極好,每每這時張非就會大讚自己妹子的手藝,人品,很有幾分想要把張瑤介紹給高超認識的意味。
張瑤也只是羞澀得橫上張非幾眼,卻是再沒有阻攔他借酒消愁。
一箱子茅臺喝完後,高超倒是沒有什麼,張非卻已經是醉眼惺忪,端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大喊一聲道:“老宋,來,幹了。”
撲通一聲,已經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賢弟,你真得要去火焰山嗎?”第二天一大早,張非就找了過來,當得知他的打算後,眉頭不禁皺了起來,苦口婆心地道:“聽哥哥一句勸,要不是萬不得已,趁早還是回頭吧,那裡可是九死一生的險地,可別爲了點蠅頭小利枉送了性命。”
高超又何嘗不知道火焰山的兇險,酒叟送給他的玉簡裡記載的請清楚楚,可是他又實在是非去不可,一來是爲了尋找釀造四季酒的材料,二來也是看中了火眼猴的兇悍,想要擒上一隻當打手用。
之前開仙府時,他不僅把棋盤山上的妖王得罪了四分之三,因爲許素素的緣故,和七大門派的關係也僵硬了不少,換成他全盛之時,自然也不怕,打不過跑就是了。
可問題是他現在的道行根本不是自己說了算,是高是低還得手氣說了算,就算弄把豹子,也只能牛比一時,對於他來說,沒有夠硬的拳頭實在不足以安生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