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突如其來的詭異大霧,一直籠罩了僰人山寨融融一夜。[>當清晨的陽光重新來臨之時,霧氣散去之後,衆南詔將士驚詫地發現,只有那山腰的僰人山寨被大雪覆蓋着,像是給整座大山系上了一條白色的腰帶似的,寨中一片狼藉。
鬼王阿旺等人的屍體就立在寨口,被人用竹竿穿住,宛如一面面寒風中飄舞的旌旗。少祭司阿昌則跌坐雪中,呆滯地望着一具具的屍體,臉上殘留着驚恐,身上一陣陣地惡臭讓人難以靠近。
誰都明白他已經瘋了,被眼前的一切,或許是昨夜所發生的事情所嚇瘋的,但整個山寨之中已然一片死寂,再也無人能夠說得清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那阿旺的屍體則更加的詭異,寬大的黑袍所裹住的,不過是一雙慘白的手足。整個軀體,以至整個骨架,還有頭顱都已不知去向,只有那潔白的雪地之上,零星灑落着無數細小的詭異的殘骸。
當王踏上這片土地,仰視着寨口的屍體,觸目驚心的情景,讓他這飽經風霜梟雄都不得不爲之驚歎。這是怎樣的憤怒,讓平時看起來溫順得甚至有些慵懶的她,變成了如此可怕的煞神。
昨夜悽愴的龍吟之聲,依然迴盪在耳旁,阿昌木訥地仰視着掛在木樁之上,口中喃喃自語:“呵呵……心……肝……腸……到處都是呢……”
與此同時,南詔王宮之中,陽殿內,虛弱的紫陌伏於案前。日之間往返於南詔與僰人山寨,已經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靈力。此刻的她,雖然睜着雙眼,卻已如死去了一般。
阿旺的人頭就擺在面前的案几上,死前痛苦的神情,宛如雕塑一般。門被人緩緩推開了,一束陽光斜照進來,輕撫着她冰冷的軀體。一名禁軍模樣的男人走了進來,身上的盔甲的甲片相互碰撞着,發出“叮叮噹噹”地響聲。
來到紫陌身旁緩緩跪下,伸手捋開了她臉上飄灑的亂髮,強忍着哭泣的衝動,有意壓低了嗓音,“紫陌,醒醒呀!我是來帶你走的,若是再晚就來不及了!”
紫陌睜開眼睛,眼神卻格外的空靈,望着昔日的好友,冷漠地眨了眨眼睛,“我不走,我已經無處可去了。”
“你一定得走!”蒙崇峻急切地想要將她硬拖起來,“皇上已經決定要厚葬了,而你之前又親口答應要爲他殉葬,皇上是不會放過你的!”
“是嗎?”紫陌反而淡淡一笑,立起身來,將目光投向了冰雪中的迦異,淚水悄然而落,“那樣甚好,我可以永遠陪在他身邊兒了!”
“你——”沒想到她竟這樣的回答,蒙崇峻不禁萬分失望,“你是龍啊,有萬年的生命,怎麼能這麼容易就放棄了呢?你可以有足夠的時間等待他的轉世,你可以……”
她伸手製止了他,脣角浮起了蒼白而禮貌地微笑,“謝謝你的關心,我既然已無法救得了他,便只能爲他報仇了。定邦還小,被人利用,這個我不怪他,但是僰人阿旺——”緩緩將目光移向了桌上的人頭,她臉上洋溢着的死氣更濃了,“很是遺憾,龍血雖然可解毒,可惜無法起死回生,內丹雖然能夠使人強健,可惜無法救活無魂之人。我雖然已將仇人碎屍萬段,卻依然無法泯去我心頭的傷痛,這千萬年的煎熬,我哪有勇氣去面對?”
蒙崇峻聽得鼻翼一酸,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面對這個曾經讓他以爲可以放棄一切的女,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真的從未讀懂過她。原來她的愛那麼深,深得堪比四海汪洋。
“你這是何苦啊?”
“我何苦之有?”緩緩起身,繞過祭臺,俯視着那張冰冷的蒼白容顏,多想再見到他狡黠的壞笑,多想再被他溫柔地擁在懷中。過往的情景,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最終卻都化爲流星隨着時光飛逝而去。
“你是來殺我的吧!”她淡定自若地說着,指尖輕柔地掠過迦異冰冷的臉頰,“其實就算你不來,皇上也會派其他的人來。所以你也不必自責,我反而還要謝謝你,不讓外人看到我的頹廢。”
蒙崇峻完全怔住了,呆呆地凝視着她,不知應該如何解釋,“我——我是想救你的呀……”
“今後幫我照顧牟兒吧!他是南詔將來的第六代王,是南詔將來回歸大唐的希望,歷史不容更改,順天者存,逆天只能自取滅亡。”說着,驀然回眸一笑,龍牙短劍赫然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等等……”他伸出手去,似乎還想要問些什麼,卻覺胸口堵得難受,一時間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來。
紫陌卻冷笑道:“還有什麼儘管問吧!我知道還有一個問題皇上很想知道,但是我一直沒有告訴他,因爲我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人固有一死,國也固一亡,南詔傳世二載,終將有滅亡的一天,何必早早知道自己的死期,而徒增傷感呢?”
“我……我不是想問這個,我是想……”他躊躇了,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的無恥,緊握着手中的白綾,全身瑟瑟地發抖。
“對不起,我從未有過!”她回答得那麼堅定,那麼冷漠,鮮血卻正順着她心口處的龍牙汩汩地涌出,迅速染紅了她身上潔白的素服。
“紫陌!!!”他驚恐地向她奔去,試圖想用手中的白綾堵住她噴血的傷口,淚水模糊了眼睛,“你怎麼這麼傻呀!我領此密令就是爲了放你一條生,你怎能這麼傻呀……”
紫陌淡漠地笑着,彷彿又看到了迦異。他向她伸出手來,臉上帶着陽光般的微笑,“你這傻貓,爲何要這麼傻?”
因爲你是我的主人!她想要回答,可剛一張口便噴出了一大口的鮮血,淚水無聲地順着眼角落下,靜靜地閉上了那雙迷倒衆生的雙眸,感覺着生命正在一點一滴地離開這具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軀體。
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但一點兒也不覺得悲哀,反而有種莫名的高興,就算是黃泉上,也有他能攜手。
殿外,一串嘈雜而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紫陌雖然知道,卻感覺疲憊得無法睜開眼睛。微策蹙起眉頭,想要阻止他看到這血惺的場面,然而四肢卻再也無法擡起。
小王孫呆愣地望着殿中所發生的一切,腦中已然一片空白。剛剛接到親信密報,說皇上已然下旨,要以祖制厚葬,並要以人祭隨其厚葬。他頓時便傻了眼,話說父親只有母親一個嬪妃,這人祭雖未指明人選,但誰都知道會是她。
於是他立刻前往東殿,希望能夠求得王后怡冰的相助,從而說服王。可誰又料到,剛到東殿門外,便聽得殿中哭聲四起,原來王后竟也在此刻撒手人寰。一個連一個的打擊不斷地擊在他幼小的心靈之上,苦水無聲地落着,轉身便向着陽殿飛奔而去。
死者亦已,生者還存,若再晚一步,或許就真的來不及了。然而一切還是晚了,無助地望着伯父懷中的母親,悲憤、絕望、無助,終於壓得幼小的他,跌倒在了地上,眼前的殷紅的鮮血不斷的化開,漸漸染紅了他的整個世界。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間,一條潔白的雪龍騰空而起,全身閃耀着柔和的光芒,環繞着小王孫親近地蹭了蹭,隨後與從迦異身上飛出的另一條金龍相互糾纏着,衝破了殿頂,直上雲霄而去。
“娘……”隨着小王孫撕心裂肺的聲音飄然迴盪,紫陌驟然驚醒。只見四周環繞着衆位兄長,還有龍王老爹、老母老媽和一怪里怪氣的黑麪老頭。
“幹嗎?沒見過美女睡覺啊?啊啾!”她扯着嗓怒吼一聲,試圖證明眼前的一切皆不是夢幻,但懷中不知何物所傳來的強烈寒意,卻冷得她忍不住的瑟瑟發抖。一把取出,奮力扔了出去,“奶媽的,當我是急凍龍蝦呀!”
“冰魄!!!”龍王一聲驚呼,衆紛紛行動。龍母卻一臉欣悅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寵愛地爲她披上了一件厚實的大衣。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紫陌卻怔住了,手臂之上的紅砂,赫然呈現在了她的面前。
原來一切都只是一個夢,夢中的他,不過是自己杜撰出來的完美情人而已。
“小拾呀!你可終於醒過來了,這麼多日以來,可真是急壞大家了……”龍母的嘮叨一如既往地迴盪耳邊,抱膝而坐,希望這樣能夠溫暖一些。然而他的笑容卻不經意地迴盪在她面前,他的聲音甚至還在她的心中迴盪。
無意中觸及頸上的掛鏈,宛如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自己。明明記得自己曾將此物當作耳鏈掛於耳上,爲何會莫名其妙地跑到了自己頸間?
“小拾,還不快過來謝謝閻羅叔叔,此次若沒你閻羅叔叔相助,你怕是還不知在哪遊蕩呢……”龍王老爹的嗓門兒還是那麼的洪亮,震得她耳膜“嗡嗡”直響。
“老爹哦!”撒嬌似的撲向了老爹,卻冷得他不由自主地一個踉蹌,“你……你……離我遠點兒!”
“呃……”委屈地望着老爹,淚水直在眼中打轉。忽然將目標瞄準了正從閣外拾回冰魄的衆位兄長,“你們這羣無聊的泥鰍,爲什麼要把我弄成急凍龍蝦?每人賠我一萬……”
“啪”忍無可忍的老爹總算一掌將她拍倒在地,“錢錢錢!你就知道花錢!除了花錢,你還懂什麼呀?”
“嗚嗚……老媽,老爹打我哦!”扭頭撲入老媽懷中,卻冷得老媽忍不住的發抖:“女兒呀!你還是先去泡溫泉的好,別的事情以後再說好不?”
“哦!”抹了抹淚水,站起身來卻再次不經意地觸到了頸上的掛墜,低頭望了一眼,淡然一笑,隨着龍母離開了萬珍閣。
目送二人離開,龍王輕嘆一聲,“哎!那茶真的管用嗎?”
“希望吧!”閻羅故作輕鬆地應着,“尊者雖然法力無邊,但此刻的她還未能完全覺醒,這孟婆湯應該還是有些效果吧!”
“希望吧!”龍王牽強一笑,無奈地點着頭,心中卻隱隱感覺事情並不會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