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順着紫陌的眼角悄然落下,她從未想過他有一天竟然會變得這個樣。少時的清朗少年此刻已然不見,擺在她面前的,已成爲了霸道而專橫的儲君。
酒,正混着淚水汩汩地流入咽喉,此刻也已不再甜蜜,而變成了無盡的苦水。
他終於如夢初醒,憤然扔下了酒壺,如視珍寶地將她捧在了懷中,驚愕而自責地給了自己一耳光。
“對不起,紫陌!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我好像着魔了,我好怕你會離開我!”
此刻紫陌已無力再與他爭執,癱軟得如同死了一般,任憑他抱着自己,心中一片瞭然。若此刻能夠醉倒那該多好,至少不用見到他那痛苦的掙扎。可惜一切卻是事與願違,她雖然動彈不得,內心卻清醒着,對於發生的一切,她都歷歷在目。
其實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爲何總要對他躲閃,只是心中那個揮之不去的陰影,總是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且還總是與他重合,讓她感覺莫名的恐懼。一切彷彿來自前世,如同夢魘般一幕幕驚現於她的眼前。
那個可怕的漩渦,那個惱羞成怒的冷酷小龍,她無助的掙扎着,想要抓住任何可以依附的東西,然而四周卻光滑如鏡,自己宛如只是天地之間的一粒塵沙。
“紫陌!”他輕喚着,用衣袖拭去了她滿額的汗水,“你醒了?好過些了嗎?要不要喝水,我這就去給你倒。”
她眨了眨眼,頭依然暈得厲害。天色已漸漸開始發白,藉着船上昏暗的燈光,她發現他的臉上全是風乾的淚水。想要擡手輕輕觸摸他的臉,手腕卻疼得異常厲害。
“別動!你手上的傷口又裂開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那麼對你的。”他俯身輕吻着她的鬢角,將她小心的放在了毯上,起身爲她倒水,卻感覺四肢早已麻木了。
“迦異!”她輕喚一聲,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軟若無骨。那酒雖然沒有烈酒的辛辣,但醉起來卻比烈酒都要厲害。艙外的花香被晨風悄悄捲入艙內,讓這黎明也顯得嬌媚。他端着一滿碗的清水,重新回到了她的身旁邊,想要將她扶起,但指尖剛一碰到她,卻立刻又縮了回去。將水放在了她的面前,背過身去,深吸着晨曦的冰冷。
“還是你自己喝吧!然後把衣服穿上,千萬彆着涼了。”
“死無賴,還要假裝君嗎?”她微嗔着,掙扎着想要起身,卻力不從心的打翻了水碗。望着流走的清水,她無奈地重新倒了下去。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心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來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叔雲(唐 李白)
隨着她的輕嘆,他緩緩擡起頭來,目光似乎已然穿透了所有阻礙,遠眺着天邊還未落下的晨星,“紫陌,你懂得真多呀!出口成章,若是男,或許真能封侯拜相了。”
“我本來就是小王爺啊!”她苦澀一笑,心中卻升起一絲惆悵,“迦異,你可還記得前一世,我是怎麼死的嗎?”
“我不聽!我不許你再說這種晦氣的話,從今日起,你不許再離開我,這是聖旨!你明白嗎?”
紫陌含淚苦笑,“別人吃一塹長一智,你呢?又臭又硬,和那茅房中的石頭一樣。經過了輪迴還那麼死不悔改,你還想不想回南海了?”
“不想!”他回答得十分乾脆,“沒有你,我回去幹嗎?”
“可南海是你的家呀!家中還有等你歸去的老父,還有萬千水族的民,你難道全都忘了嗎?”
“那你跟我回去,既然我是南海的龍,那你就應該還做我的王妃!”他急切地轉過身來,眼中泛着光彩,臉上卻忽然飄過一絲朝霞,急忙背過身去,“你——你怎麼還沒把衣服穿上呀!”
“嘻嘻!”紫陌笑了,“你這未成年的小,昨夜那瘋狂勁哪去了?我現在這樣,不是成全你了嗎?”
“我——”他臉紅到了耳根,“我昨夜喝多了。不過——”他微微一顫,也不知是哭還是笑,“你那大尾巴真是夠掃興的。”
“呃……尾巴……”她伏在了地上,尾巴卻伸了出來,輕輕地掃着他的側臉,“哈哈!我的真身可沒這東西呀!”
他臉更紅了,用手擋了擋,站起身後便要走出艙去,“你快穿上衣服,別在這兒逗我了!老是說我未成年,你呢?還說要我再等兩年,我有那麼長的命嗎?”
“喂!你昨夜是醉沒醉呀?怎麼什麼都記得,我怎麼就記不得呢?只記得你拿酒灌我,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老實交代,你有沒有乘人之危呀!和你前世一樣,都是大色狼!”白了他一眼,她卻並沒有去看手臂上的紅砂。
“……”他氣得臉色發青,真是後悔只是乖乖抱了她一夜,反正此刻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已完全被昨夜的行爲所顛覆,她願意怎麼說,就讓她去說吧!
“我去划船,咱們回宮吧!你再睡會兒,記得穿好衣服,彆着涼了!”他剛一拉開艙門,卻被眼前情形一怔,不知何時,一艘大船已拖着小舟回到了岸邊。王佇立岸邊,臉色青綠,顯然十分生氣。
見此情形,第一反應,竟然“呯”地一聲關上了艙門,嚇得兩腿發軟,死活不肯出來。
“父皇,恕孩兒無禮了,只因事出突然,待孩兒之後再出艙迎駕!”他着急地對着艙外大喊,紫陌卻又驚又羞,拿起衣服便慌忙披在了身上。卻聽艙外王洪亮的一聲嗓門兒,“異兒!爲父不怪你,但至少你得把驗身帕遞出來啊!我南詔雖爲小國,但妃的人選,絕不能輕率,定要保證我皇氏血統的純正,即便她是龍公主,也不可有悖祖制!”
“父皇!”尷尬得很,望着比他更爲窘迫的紫陌,他真是不知該要哭還是笑了,“我們昨夜什麼都沒做過,只是喝酒賞月而已!這驗身之禮,還是回宮再議吧!這六禮都還不全,孩兒又怎敢亂來呢?”
“是嗎?”王顯然不想他的話,方纔開門那一瞥春光,雖然離得遠些,但依然無法逃過他那鷹一般的雙眼。踩着跳板登上了小舟,望着零亂的花枝,他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開門!即便她已不是完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們白蠻要的正是她這樣的能人異士。只要將來她對你忠貞不貳,只要她願意爲你付出,那以她如今的戰功與地位,完全能成爲你的側妃人選!”
“不!我不要她成爲側妃,她是我唯一的愛,將來一定要成爲正妃!”堅定不移地回答,目光中那熾熱,讓紫陌深爲感動。努力地站了起來,踉蹌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望着她一改昨夜的矜持,他只覺心頭一震,“你幹什麼?還不快一邊兒坐着去,都走不穩了,別出去給我丟臉!”
她嫵媚一笑,輕輕吻着他的脣角,“皇上不是要你驗身嗎?我若再不從你,不就是抗旨了嗎?雖然你前世很討厭,今生也壞得要命,下一世也是個超級大壞蛋,但我承認我逃不開你的魔掌了!”
他聽得血氣沸騰,被她吻得全身發癢,若不是此刻艙外情況緊急,或許他真的要把持不住了。俯下頭回應着她的熱吻,雙手漸漸放開了門。心中不斷的抱怨:你這破貓,昨夜爲何不是這樣?
門在身後被人拉開,艙外衆人忍不住的發出一聲驚呼,王氣得臉色發青,緊握着拳頭,骨節“咯吱”作響,“迦異!你們能不能注意一下場合呀!”
“父皇,孩兒正要爲她驗身呢!昨夜我們都喝多了,沒來得及呀!”他狡猾地笑着,俯視着懷中偷笑的她,猛然一把收緊了她的腰,讓她緊貼在了自己身上。紫陌大驚,輕輕一顫,發出一聲低吟。
“迦異!”王也對他無語了,原本還怕他不解風情,此刻卻着實讓他驚訝。臉上雖然不悅,心中卻已在暗暗竊喜。看來這兒真的長大了,不必自己教導,也已會了如何取悅女人。這花扎的龍舟,這美酒明月,若是換了自己,或許還想不出這麼好的點來。
“哎!回宮吧!你倆兒也換好朝服,準備上朝吧!”王嘆了口氣,搖了着頭的準備離開。
“父皇,其實她還是完璧!”忽然叫住了自己的父親,緩緩掀起了她的衣袖,將那紅砂呈現在了王的面前,羞得紫陌一頭鑽進他的懷裡,他卻毫無顧慮地說道:“我要娶她,但不是側妃,我也沒有違背祖制,我要讓龍族血脈重新迴歸大蒙!”
王回過頭來笑了笑,“真是長大了,連元的‘小王爺’都得嫁人了!那將來誰爲本元開疆拓土啊?!”
紫陌尷尬地跪倒在地,“昹願爲皇上分憂!”
“不必了,將來你的責任更加重大。聽皇后說你來自未來,那如今的一切對於你來說都是歷史。你且說說這未來將要如何,元要怎麼才能夠開疆拓土?”
紫陌一怔,眉頭緊鎖,她不知該如何告知實情,生怕破壞了這融洽的氣氛,“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