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紫陌忽然驚醒,夢中慘景歷歷在目,整個蒼洱一片血紅.“流血成川,積屍壅水。”八字宛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
深吸了口涼氣,起身推窗,一陣寒刺骨襲來,冷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已是月上中稍,今夜的他卻沒能按時回來。書房之內,所有議案皆被他拿走交差,可誰又料想,這一交卻交到了深夜。日間答應過他,今夜定要陪他同寢,可惜事與願違,想必戰事已近。
可明明記得史書所載,那唐軍到達之日,已是天寶十年(公元754)六月,然而如今不過天寶十二年十月下旬,這時間上的差距,着實讓人想不明白。難道自己的穿越改變了歷史?一股寒意自心底而發。點燃油燈,驀然回卻被鏡中影相嚇得驚呼一聲。
這哪裡是自己的容顏,只見鏡中之人頭頂寶冠,佛光四濺,美目慈顏,竟是那佛祖跟前的那迦尊者。
“啊!我不要!”紫陌驚叫一聲,踉蹌地後退一步,卻被身後的木凳絆得險些摔倒。好在此時殿下剛好回殿,剛入內殿便與她撞了個滿懷。
“啊呀呀!我的小貓啊!看來孃親的訓斥果真有效,不過見到相公也不如激動吧!搞得本都不習慣呢!嘿嘿!”他竊喜着,卻沒注意到她的惶恐不安。緊緊貼在他的胸前,用心感受着他的體溫,任由着他將自己抱上榻去,她的心一直都在不安的狂跳,眼前總是閃現着鏡中的那迦尊者。
“迦異!”推開了他灼熱的吻,緊鎖着眉頭,梳理着凌亂的思緒。
“你又怎麼了?你的藉口也實在多了!”他抱怨着,兀自脫去了身上的朝服,起身關上了窗戶,“哎!本來想要早些回來的,可父皇又零時讓我去探望了下皇叔。從前他可是咱南詔的功昹(臣)啊!如今竟然淪落到了那種地步,真是讓人心寒啊……”
靜靜聆聽着他喋喋不休的抱怨,紫陌心中無比的惆悵。他還好嗎?雖然愛的不是他,但心中對於他給予自己的愛,還是充滿了無限的感慨。其實他很可憐,付出了那麼高的代價,最終得到的不過是一枕輕霜,兩行清淚。
“躺過去點兒,你這貓兒好霸道!是想讓我躺你身上嗎?”他邪惡地笑着,目光中滿是寵溺的柔情。
“滾開啊!你這髒小,一身臭氣不要碰我!”她冷冷地回了一句,翻身將他扔在了身後。
“我髒?你竟然嫌我髒?我堂堂殿下,你竟然嫌我髒?”他滿頭霧水,冰冷的指尖在她身上不規矩的遊走,“你這小貓囂張了,本今夜就要教訓你,讓你真正懂得什麼纔是從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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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然無語,回憶的潮水漸漸佔據了思緒,那日害羞的男孩兒,此刻卻已成爲了自己的夫君。
“天哪!小貓,你身上的香氣真是令人**啊!我好想爲你寫詩,但卻不知該如何動筆。”他喃喃着,冷冰的身體正在漸漸燃燒起來。掌心肆無忌憚地遊走,越來越緊的糾纏着她,耳邊響起了他的低吟:“夜半君歸叩門開,柳枝微搖楊枝擺。朝雲暮雨奏仙樂,浪花滔盡暗香來。”
“色狼!”紫陌輕呼,一肘擊向他的肋骨,“你若再不放手,我可要對你不客氣了!”
他並不聽話,喃喃地重複着那句詩詞。而紫陌卻彷彿被催眠了似的,竟也露出了笑容,緩緩閉了上眼睛。既然已是他的妻,那爲何還要拒絕他呢?反而顯得過於矯情,那並不是她的風格。他明顯也注意到了她的變化,興奮中帶着無限的柔情。
——那迦!佛祖的聲音再次迴盪在她的耳邊,似乎帶着責備,震顫着她的心靈。
——不!佛祖,您認錯了,我不是那迦,我是紫陌!她內心掙扎着,故意放縱着他的褻瀆。大膽地握着他的手腕,隨着他一同起舞。
“哇!了些什麼?能讓你改變了這麼多?”他驚奇地問着,暗自感激着怡冰的教訓。
她脣角輕揚,沒有了那鑽心的疼痛,讓她變得風情萬種,“沒說什麼,你喜歡從前的我,還是如今的我?”
——那迦!佛祖明顯的責備,她卻置若罔聞。
“都喜歡!只要是你,無論是從前還是將來我都會尋找有你的地方。”他欣喜若狂,猛然將她壓倒,變得更加灼熱了。
耳旁響起了梵音,與他的喘息交織在了一起。她帶着得意的微笑,傲視着滿天冰冷的神佛,在那清冷如冰的世界裡,可曾有過此刻的溫情?
終於他似乎支持不住地倒了下來,卻依然眷戀着她的身體,梵音截然而止,耳邊卻響起了他抱怨,“臭貓,你這混蛋!想要我的命嗎?”
“唔!”她搖了搖頭,淚水奪眶而出。
“喂,別哭呀!是我弄疼你了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手足無措,滿是憐惜的攬着她,“我不是有意的,你應該明白!”
“唔!”她哼了一聲,點了點頭咬着脣角,許久才擡起手來輕輕將他環住,“迦異,我不想再管軍中的事情,也不想再殺人了!帶我走好嗎?帶我遠走高飛,再也不要管這世間的恩怨了!”
他爲難地笑了笑,將她貼在了自己的胸口,“笨貓!早就不想讓你再管了,也不希望你再殺人,但要我帶你走,你認爲可能嗎?我是南詔的,是國家的儲君,倘若不爲國而戰,那我如何能夠帶給我的民安定,才能夠讓你幸福呢?”
“我不管!我要走,我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望着懷中任性的她,他不禁皺起了眉頭,“你真的要走嗎?你捨得扔下我?”
“我——捨不得!”妥協地癱軟了,垂下目光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不是這戰南詔要敗了?”想起日間那張布兵圖紙,他心中莫名的傷感,“倘若真的要敗了,那你就走吧!我不怪你,只能老天造物弄人。”
“不!不是這樣的!”她急切地擡起目光,昏黃的油燈應着她的雙眸閃閃發亮。他帶着寵溺的笑容,捋着她散落的秀髮,“走吧!你這尤物,若是南詔敗了,相信唐王不會放過你的!”
“不是的!真的不是這樣,南詔不會敗!”她掙扎着,彷彿想要讓他相信自己沒有騙他,“南詔將與唐軍血戰於蒼洱之濱,唐軍二十人馬,將全軍覆沒,南詔也將重創,但不會敗!相信我,南詔不會敗的!”
他笑着輕輕吻過她的臉頰,“傻瓜!誰說不相信你了,有你這‘飛龍將軍’在,南詔哪有那麼容易敗呀!”
“將軍!”她呢喃着擰緊了眉頭,夢囈般地重複着這兩個字,這曾是她引以爲傲的光榮,如今卻成爲了她的催命符。“我不要做將軍!我再也不要殺人了!”忽然間她驚呼一聲,全身瑟瑟地的發抖。天劫!佛祖口中的天劫!若是引發了天劫,那自己又當何去何從?
——死亡?還是魂飛魄散?她都不害怕,但若要離開他,那鑽心的疼痛,卻是讓她生不如死。
“呵呵!”他笑着欣慰地攬着她閉上了眼睛,“哎!你終於開竅了,快睡吧,我都困囉!”
“起來呀!別睡,你不是很想要孩嗎?起來呀!”她顯得很煩躁,拼命地搖晃着他。然而他卻真的累了,帶着微笑,慵懶地閉上了眼睛,“淫貓,明晚再說了!”
一道霹靂擊中了她,驟然清醒,頓時面紅耳赤。——淫貓?天哪!這是自己嗎?被他這“色狼”稱爲“淫貓”?真是讓她尷尬不已。而他則眯着眼睛偷偷一笑,將她重新攬入了懷中,閉上眼睛,甜甜地睡去。
劍南府中,李宓忽然接到軍令,(楊)相國臨時陣前換帥,大批官員紛紛下馬。李宓雖爲官出身,但這幾年來的武將生涯,卻也讓他熟悉了兵法。臨陣換帥,原本就是兵家大忌,他卻一意孤行,甚至爲了不用親自掛帥,而將劍南節使一職都“讓”了出來。
李宓手捧書,氣得吹鬍瞪眼。這兵貴神速,一鼓作氣,原來他是真的不懂。如此無能之人,除了附上罔下,弄權玩勢之外,真可謂是無能至。然而聖上卻對他般倚重,若不是看在他的族妹份兒上,或許也不會如此昏庸。
想當年,聖上也是精於用兵之人,可如今的他卻成天沉淪於酒色,衆多國事都交於這小人去處理,以至這幾年來國家世風日下。奸人當道,國之國矣!
當夜,李宓挑燈夜書,一封忠諫,只望聖上能夠親見,就算是會因此而斃命,他也在所不惜。忠臣就應當爲社稷而死。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爲國而死,爲社稷而亡,死得其所。
扔下手中狼毫,望着絹書上的一腔熱血,他咬破了指尖,以血爲墨,用力按在了諫書下角。若能以己一命,換來天下蒼生的幸福,這筆買賣——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