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佛祖,紫陌已沒有了從前的拘束。而這次佛祖似乎也特別給面,竟然再無掩飾的顯出了那變幻莫測的容顏來。
紫陌面露狡黠,體內所謂“那迦”似乎也已沉寂了。或許是與她合爲了一體,總之沒有了她的牽絆,讓紫陌心頭感覺格外的舒爽。
“佛祖,您認錯人了,我不是那迦,我是紫陌,是洱海龍王的幺女蒙紫陌!”第一次能夠如此坦誠地與佛祖面對面的交談,也同樣讓紫陌感覺格外的興奮。
佛祖淡然而笑,指尖略彎爲拈花狀,置於胸前滿面慈祥,“那迦,不必否認,你便是那迦尊者,那迦尊者便也是你。衆生無始以來,旋轉於六道之生死,如車輪之轉而無窮也。”
“哈哈哈……”紫陌奸笑道,“可惜那都是前世的事兒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說着,偷偷窺視自身,卻霎時讓她一驚。原本近五個月的身孕,竟是蕩然無存,身材佳,甚至有些纖細。剎那間她慌了,雖然之前也是迫於無奈,但始終還是無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佛祖顯然已是洞悉了她的心思,慈目低垂,彷彿注視着自己的孩,“不必再找了,此刻的你乃是元神出竅,肉身宿主此刻依然身在凡塵。”隨着佛祖那慈祥而寬廣的嗓音,一面奇特的鏡憑空出現在了紫陌面前。只見鏡中之人果然頭帶佛冠,慈眉杏目,一身雲裳隨風飄蕩。
紫陌驚慌,嚇得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踉蹌一下,險些摔倒。這與那夜鏡中所見之幻影,竟是如出一轍,讓人心生畏忌,卻又避無可避。
“不!佛祖,這不是我!這不是我呀!”她驚呼着,奮力地揮舞着雙手,“我不要回來,我不想成佛!”
此言顯然讓佛祖有些失望,空靈梵音再次飄蕩在了她的耳邊,而佛祖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彷彿想要平靜她那已被凡塵所污的心靈。
“那迦,你身上已揹負了多殺孽,若再不靜心懺悔,天劫將近在眼前。如今你雖一意孤行而破我教戒律,但本座卻不忍再看你受那天劫之刑。回來吧!此刻便是你迴歸靈山之時,勿再留戀,勿再癡迷了!”
“不要!我若離開他,他會活不下去的。再者,我若離開了,那南詔六世王豈不要夭折了嗎?歷史將改變,一切都將改變啊!”也不知怎的,紫陌急中生智,竟然想到了用此法來搪塞佛祖。
然而佛祖卻並未責怪於她。一道輕風拂過,帶着沁人心脾的佛香。紫陌彷彿感覺一道暖流沁入了身體,心靈中那焦灼頓時平靜得宛如一灣清泉。
“你即離開,自然會有他人去接替你的存在。你不過是小黃龍心頭的一道執念,本就不該回到這兒來。”
聽聞佛祖此言,紫陌彷彿頓悟了什麼,但那靈光不過一閃即逝,還未等她捉住,已如流星般地劃過了腦海,“這麼說來,我的穿越與應劫無關了?全是他的執念指引我回來的嗎?”
佛祖微微地點了點頭,“這即是你的劫數,也同樣是他的劫。那迦,你可頓悟了?”
紫陌揚起了眉頭,表現得十分抱歉地聳了聳肩,“不好意思,小女還是無法頓悟,還是喜歡那紛擾的凡塵。在我看來,那樣的生活才叫多姿多彩,我已習慣被他寵溺,若是失去了他溫暖的懷抱,我想我會生病,甚至無法生存!”
“哎!那不過是虛幻,人生不過空夢一場。數十載的光陰,到頭來不過水中月影,終將歸於塵埃。你又何苦執著,不如歸隱靈山,超脫於凡塵?”
“哇——哈哈!”紫陌一聲帶着邪意地狂笑,“超脫?那不就是成爲神佛嘛。世上那麼多人渴望成佛,爲何非要是我的呢?我不喜歡那樣的生活,更不喜歡那樣的平靜,能否將這成佛的名額賣給別人呢?”
“……”佛祖霎時無語,凝視了她許久才輕嘆道:“哎!心魔啊!這是心魔啊!”
紫陌滿不在乎,微微欠身,心中卻有種莫名的得意,“若魔能讓人心悅,又何苦於愁思呢?佛祖也說人生苦短,不過數十載光陰轉眼即過,若將全部時間都用於享樂固然不好,但也未必非要愁思嘛。苦中有甜,甜中亦有苦,那纔是人生,何必又要去追尋那無味的長生呢?”
佛祖對於如今的她,似乎已是失望到了點,但內心卻依然想要救贖於她,“那迦,如今的你已是罪孽深重。本座原想導你迷途,可惜你已受凡塵多迷惑,如此看來,今日仍非你歸來之時。你若要走,本座也不留你,但切記不可再妄殺無辜,若是引得天劫提前到來,那你可要悔之無及了!”
嘿嘿!看來佛祖也沒轍了!紫陌暗自得意,口中也脫口而出:“我又不上戰場,又怎會再妄殺無辜呢?佛祖!您多慮了!”
“是嗎?你認爲不上戰場,便不是殺戮了嗎?”佛祖驟然反問,慈祥的目光中更透着無邊的智慧,“你佈下伏兵,擊殺衆將;你毀橋擋,硬逼着唐軍無奈地翻山越嶺;一上更是填泉污水,讓多少無辜的將士死在病痛與折磨之中?一切若無你的出謀劃策,縱觀南詔衆將,又有誰會出此惡計損招?”
“那能怪我嗎?”紫陌對此十分不解,“誰聽說過被狗咬了還不能還手的道理?那羣瘋狗到處亂咬,難道還不許我打嗎?況且我這般作爲也沒有違背天意,史書記載亦是如此,即便沒有我,這事情似乎也是順天應人的吧!就像你方纔所言,若是沒我,自然會有他人來取代我的位置一樣,這都是天意啊!”
佛祖實在無奈,只是唉聲輕嘆。一嘆她的執著,二嘆她的癡迷,想來此刻要讓她頓悟已是不可能了,只好揮了揮手,道:“即是如此,那你還是回去吧!望你能夠早些頓悟,重歸靈山。”
嘻嘻!紫陌心頭暗自竊喜,重歸靈山?等着吧!如今被那無賴小寵愛,誰還願意做這冷冰的神佛?雖是亂世,那又當如何,黑夜總會過去,黎明總會到來。況且這個“黎明”的時間,已是指日可待,對於自己來說,那點兒時間更是彈指揮間的事情,至於將來,那便是順其自然的事情了,走一步那便算一步吧!
想罷,紫陌心頭又是一陣竊喜,匆匆對着佛祖欠身行了個禮,扭頭便縱下了天際。滿心喜悅地暗呼:無賴小,我回來了喲!你可得好好接住我哦!
佛祖望着她漸漸遠去的身影,不禁黯然哀嘆,“哎!孽啊!”
話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紫陌這一神遊,雖然沒有一日之久,但卻也有數日之長。驀然甦醒,剛想長長地伸個懶腰,卻忽然感覺身體已是異常的笨拙。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揚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悅在心頭悄悄地蔓延。——回來了,真的回來了!不知此刻幾時,那小會在何處,是否還會一事從前那般寵愛自己?一想到他那小小年紀,卻要做爹的模樣,讓她忍不住的竊喜,睜開眼睛第一眼便想見到他那喜人的模樣。
深深吸了口氣,鼓足了勁兒地緩緩睜開了眼睛,然而眼前的一切卻讓她驚詫,——這是哪兒?原本以爲天還未亮,還想睜開眼睛便可看見他那熟睡的容顏。可這是哪兒呀?爲何四周如此黑暗,卻連一個窗戶都沒有呢?油燈搖曳着昏黃的光芒,應照着怪石嶙峋的“屋頂”,顯得陰森可怖,讓人心中無限的壓抑。
——難道南詔敗了?不可能呀!歷史記載不會錯。那這兒是何處呢?她忍不住地問着自己,目光仔細地打量着四周的環境。——難道是冷宮?更不可能,誰都知道自己是龍族的公主,且也沒做錯什麼,腹中還孕育着他們蒙氏期盼已久的真龍天。那這兒是哪裡呢?驀然翻身坐起,掌心一揮,龍牙長劍破掌而出,頓時四周更加明亮了。劍光之中,只見此處生活用一應俱全,宛如一間置在地下的寢殿。
室外,婢女小蘭聽見屋中響動,盞着燈火,帶着衆侍者魚貫而入。有了上次的經驗,她知道這定是主醒了。上次的她一昏迷便是月之久,而此次雖然只有兩個半月,但外界的情形卻已風雨飄搖。
大唐二十萬大軍,終於還是撕破了所有的防線,躍過了所有艱難險阻,如今已經環抱之勢將整個南詔都包圍了個水泄不通,王雖然多次譴人與其談判,卻終還是失敗了。無奈之下,王爺再次被臨危授命,順着蒼山的險要地型,偷偷繞過敵軍的包圍,前往吐蕃救援。而作爲人質的蒙崇峻,此刻也像是幡然頓悟,親自帶着妻的信物,前往唐軍帥營。雖亦是無功而返,但總算是撿了條小命。
對於此事,王異常的憤怒,曾幾次站於城樓之上,對着下方唐軍訴說被逼而戰的緣由。然而此舉,卻反而被對方嘲笑爲求全懦夫之舉動,一再的激怒,若非帶領衆昹力勸,或許王真的會打開城門與對方痛快一戰。這生爲人傑,死亦當爲鬼雄,如此緊縮於城內,宛如縮頭烏龜一般。
然而也正因如此,衆人也才明白妃當時的預言有多麼的準確,早早屯聚了糧草,又有潔淨的井水可飲,這一時半會兒,任他唐軍強,想要取下和亦非易事。可如此一來,卻讓這唐軍主帥的李宓傷透了腦筋。此行南征,雖經數年的準備,糧草已算豐盈,但這死水怎經得起勺舀?一之上數十次的擊戰,外加林間毒瘴氣、毒蛇、毒蟲、毒泉……一系列的不利原因而損失的兵將已不在少數。如今雖仍號稱二十萬大軍,但實剩多少,已是讓他心痛的問題。
此戰將如何來打?這問題已成爲了兩軍都在考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