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姑娘，我看，你這個百花樓的頭牌，名不副實。”
“我今天來了葵水。”
“哦。既然如此，那就……給我彈一首曲子聽吧。”
……
“不如，我們來做一個交易如何？你留在我身邊，我便替你報仇。”
“不可能！”
“不留的話，我現在就殺了你。”
……
想起當日，初次見面，她一身血色輕紗，兀自舞靈巧。
銀朔知道，她是爲了殺迦洛。
整個鎮妖山都在不停的晃動，連翹的眼睛萬分焦急的看着正緩緩下沉的風鈴，一隻手攥着肉肉的胳膊輕輕顫抖。
“肉肉……你說，風鈴會得救麼？”
“不可能了。”
“怎麼會？！妖王、妖王不是在！”
“天啓已被打開，就算是妖王，也不可能把風鈴姑娘帶走。”
*
“我們回去吧……”
“回去？當然要回去，等我殺了他之後。”
“是我自己來見他的，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你要是不滿，就往我身上發泄好了，不要殺他，你不可以殺他！”
“不可以？這時間有什麼事，能讓我不可以？”
……
“不然這樣吧。”
“？”
“親一下，我們就回家。”
“……”
“機會只有一次哦。”
……
往事在眼前一頁頁的翻閱，狂襲不止的寒風，紫衣男子站在一片廢墟中，神色不明。
風鈴眨也不眨的盯着那抹身影，心卻在身體一點點的下沉中慢慢的冷了下去。
他……不會救她了……
*
“你說過，只要我親你，你就放過他。爲何我做到了，你卻出爾反爾？”
“誰告訴你的？”
“我自己聽到的！……妖王銀朔？就你這種不守承諾的人，你配當妖王麼！”
“……”
“……”
“不是我。”
“我不會相信你的話了，你別想再騙我！”
……
“何苦要逼我。”
“嘁。真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恨不得你立刻死去啊！”
“腦子發燒了吧，竟然有這麼不切實際的想法，那就泡個冷水澡好了。反正今天本王有的是時間，可以陪你玩個夠。”
“呸，變態！早晚會殺了你！”
……
寒風狂嘯不止，記憶裡張牙舞爪的斬妖師，充滿恨意的眼神，宣誓着，一定會殺了你！
風鈴緩緩地，緩緩地，閉上眼。
如果他們能在對的時間相遇，也許自己就會溫柔多一些，體貼多一些，那結局一定會改變。
妖王銀朔，他想要的，她懂了。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如果真的可以時光倒流，如果真的可以改變相遇的時間，旖旎算什麼？
那些不好的回憶，她願意用愛，全部掩埋。
只是，再也不可能了。
銀朔從始至終一直看着藍圈中的黑衣女子，看着她絕望的閉上眼。慘白的一張臉，在漫天風沙的山頂，也毫無誤差的落在他眼眸深處，心裡有一根隱形的線，在慢慢繃緊。
風沙飛舞，藍光盤旋，外圍的連翹看着風鈴越來越下陷的身體，終於忍不住的朝前走了一步，下一秒就被喊住。
“連翹。”
肉肉雙手等在頂着結界，他只能用眼神看着這個女孩，聲音透着一絲疲憊。
已經消耗了太多太多的力氣……
“連翹，你救不了她的。你這樣去，只能白白送死。”
連翹的雙手在身邊緩緩握拳，她回過頭，看到身後的少年脣色泛白，在這樣的情況蝦，他是用怎樣的力氣，來頂着這個幾乎逆天的結界啊……
連翹轉過頭，看着遠方几乎快要消失的風鈴，無力的垂下頭。
“我知道的……我知道……”
聲音裡透着一絲哽咽。
“放心吧，肉肉，我不會亂來了。”
她知道，只要她輕輕一動，整個結界都會破碎掉。那個時候，她和肉肉，都會有危險。已經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所有人都在變化，她連翹，也慢慢的開始懂事了吧。
只是爲什麼，心裡有一塊地方，那麼痛那麼痛……知道自己從今天要失去什麼，連翹無聲的哭泣……難道，這就是……
長大的代價？
山頂的另外一邊，銀朔安靜的看着風鈴下陷，微卷的長髮瑟瑟飛舞。
風沙越演越烈，幾乎掩埋住風鈴的所有，男子眯着眼，透過漫天的黃沙，他再也看不到女子明亮的雙眸。隱隱的，只能看到晶瑩的淚痕。
*
“風鈴姑娘，你剛纔說，要留下孩子？”
“嗯。”
“那……以後怎麼辦呢？”
“天大地大，總歸可以找到容身之處。”
“風鈴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這養孩子，可不是養小貓小狗——如果生下來，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我知道。老實說，能不能做一個好孃親，我心裡是沒把握的……但是，只要想到，把這個孩子拿掉……我心裡就特別難受。”
“如果有這個孩子的話，你可能要去一個偏遠的山村躲起來，這樣的話，你其他的事情不會耽擱麼？”
“會啊。你們相信麼，我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了。全天下都跟我無關，只有這個孩子，是屬於我的。”
“我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風鈴……你，喜歡妖王吧？”
“其實……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歡……”
那一日的窗外，紫衣男子靜靜地倚牆而立，屋裡的對話一字不落的進入他耳裡。
雙手環胸，他微微側頭，燦爛的冬末暖陽讓他身體都鍍上一層金黃。風鈴的聲音有些虛弱，卻又那麼堅定。男子閉着眼睛，面色平靜。
*
“銀朔，我會是一個好妻子的。你想做什麼，你想去哪裡，我以後都陪着你，好不好？”
“你以爲，我會相信你的話麼？”
“妖王殿下，你真的很可悲。”
“哦？”
“如果你不敢選擇相信，你怎麼會得到幸福。”
……
選擇，相信麼……
銀朔立在風中，看着已經連最後一根髮絲都要消失在藍圈中的風鈴，整個山頂都開始不斷地顫抖着，裂開的巨大縫隙，也隨着風鈴的吞噬而慢慢合閉……
永久的，封印啊……
“嘁。”銀朔低下頭，自嘲的笑了一笑。
下一秒，整個身體朝唯一的那條裂縫飛去，紫衣與藍光在空中相互糾纏，似乎有什麼力量阻擋着男子的前行。
“非要本王砍了你們麼？”銀朔舉起手中的劍，一把朝着面前的藍光砍去，阻力消失後，他義無反顧的跳進漩渦之中，隨着大地合併，消失在蒼茫的山頂上……
此時的山頂，漫天飛舞的黃沙中，獨留平盡全力支撐結界的少年，以及低低悲泣的少女。
隨着裂縫的消失，風勢也漸漸變小。
風停之後，肉肉熄掉結界，整個身體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連翹吃驚的轉過身，蹲在他面前。
“肉肉？肉肉你怎麼了？”
少年看着眼前的女孩，嘴脣微張，卻沒有說出話來。
“是不是……太累了？你別說話了，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連翹……”肉肉硬是要說話。
“怎麼了？”連翹看他累成這樣還要說，想必是很重要的事情，於是緊張的看着他棕色瞳仁。
肉肉微微撅起嘴，表情好委屈。
“我餓了……”
“……”
*
風鈴的身體還綁在樹上，就在這樣在黑暗中不斷下沉，似乎永無止境。
她沒有睜開眼，任憑髮絲黏在臉上，現在的她，似乎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只有自己一個人。
在死亡將來之際，她一個人。
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風鈴身體一僵，眼睛卻並沒有睜開，只是苦笑。
“傻瓜……你還在想他麼……不可能的……”
銀朔會來麼？他連旖旎都放下了，你這個旖旎的替身，憑什麼讓他來？
“爲什麼不可能。”銀朔用劍砍斷她和大樹之間的聯繫，伸手抱住她，兩個人一起下墜。
感覺到某人溫暖的胸膛，風鈴不敢置信的睜開眼，呆呆的看着頭上的臉孔。
“你怎麼會來……”
銀朔看到她的表情，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繼而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口處。
“因爲……”
*
“妖王殿下，如果沒有別的吩咐，那屬下先行告退。”
“慢着。”
“請殿下吩咐。”
“無極，本王有件事想要問你。”
“請殿下明示。”
“你要如何才能知道，一個女人是否真心？”
“這……”估計沒想到妖王會問這種問題，貼身侍衛當即愣在原地。
“說吧。你跟你妻子是妖界的模範夫妻，我這個問題，應該難不倒你吧。”
“回稟妖王殿下，如果想看一個女人是否真心，那就是在你大難臨頭之時，她會不會捨命相陪。”
“……”
“……”
“除此之外呢？”
“額，那就……在你一夜之間變成窮光蛋的時候，她還會不會留在你身邊。”
“……”
“……”
“除此之外呢？”
“額……這……噢！那就是你有天斷手斷腳了，她會不會心甘情願照顧你！”
“……”
“……”
“你覺得，本王會斷手斷腳？”
“沒沒沒！絕對沒！”
“那就說個實用的！說不出來，我宰了你！”銀朔猛地拍了下桌子。
“是是！是！——”無極立着身體，思緒開始不停轉啊轉——真心啊真心啊，一個女人的真心，要怎樣才能看得出來？？？啊啊啊！有了！！！——
“殿下！！我知道了！！！”
“快說！”
“我媳婦說了！如果一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的話，是會心甘情願爲他生孩子的！如果不喜歡，會想盡辦法打掉的！——當然，想利用孩子的女人除外。”
“……”
“……”噗，這下不會有事了吧？無極緊張的看着妖王。
“你先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哦耶！
*
“說話啊？因爲什麼？”風鈴看銀朔半天沒說話，忍不住催促道。
“因爲，曾經有一個人，她告訴我說……”
“嗯？”
“她說……”
“嗯？”
“她說……”
“……”
“她說……”
“你丫的快說啊！！”急死她了！！這妖王怎麼跟癡呆了一樣，老是說說說結果啥都說不出來！！
看到風鈴這樣，妖王無比歡快的笑了。哈哈哈……
聽到笑聲，風鈴不滿的用拳頭砸了下他的胸膛，抱怨道：
“你還笑！”
“對不起，夫人，我忍不住了。”
“我不是你夫人！”
“我可沒有休你。”
“我休你！”
“爲夫不準。”
“……”風鈴氣得鼓起嘴，還是忍不住問道：“快說，那個人，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她很想知道，究竟是誰，說了什麼，可以讓妖王一百八十度大轉身。
看到風鈴的模樣，銀朔笑着勾起脣角。
“她跟我說，如果我想要得到幸福，就要先學會相信。”
話一出，風鈴愣住了。
原來……是自己曾經說的話麼……
漸漸地，她竟感覺到自己鼻子發酸。用力的抱住眼前的人，卻在下一秒猛地擡起頭，看着他漂亮的眸子，說道：
“我不是旖旎。”
“傻瓜。”
“我不是旖旎。”她固執的再說一遍。
“我知道。”銀朔的手緩緩撫上她一邊的側臉，心知她爲何要如此重複自己不是旖旎，想到之前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心裡竟是隱隱的疼痛。
溫柔的用拇指摸了摸她的側臉，銀朔柔聲道：
“你是風鈴。我唯一的夫人，林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