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透着逼人的寒氣,這讓深夜的大街上沒有半個人影,可百花樓卻一如既往的歌舞笙簫,燈火通明。
舞娘在臺上柔美的扭動,細滑的臂彎如蛇一樣盤旋,精緻的妝容在花般散落中更爲動人,讓許多來客看得是如癡如醉。
二樓的正中央,一位身着紫衣的男子玩弄着手中的酒盅,時不時看一眼樓下舞娘的媚姿
躺在軟榻上的他似是有些乏了,他蜷起右腿,衝身邊的風鈴道:“鈴兒,你也下去跳一曲罷。”
風鈴今天穿着桃色的薄紗長裙,襯得皮膚更爲細嫩,額頭點了三朵花瓣隱隱透着妖異的光。這身裝扮,都是這個紫衣男子替她準備的。只是她到如今還是不知道,他究竟是誰。醒來之後,她的傷已被醫治,可幾大脈穴也被封住——如今的她內力全無,可惡!
“慢着。”紫衣男子見她要離去了,看向她的眼裡透出陰鬱的氣息,他沉聲道:“走之前,連話都不知道回麼。”
“是,我這就去。”風鈴低着頭,心裡有些堵,卻還是裝出了這副姿態,免得他又挑刺。
“去吧。”低頭抿了一口清酒,他的視線再次投到一樓大廳舞娘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饒有趣味的笑:“這樣就是尤物了麼。我的小鈴兒,你讓那些男人都見識見識,什麼才叫尤物。
“是。”風鈴提起裙襬,準備下樓。
“沒用的外衣,就脫掉吧。”
腳步頓住,風鈴下意識的轉過身,看向軟榻上的男子,臉上浮現出薄怒。
“氣了?”紫衣男子看了看手中的酒盅,微微眯起眼,“不做也可以,你師兄……”
下一秒就傳來重重的下樓聲,紫衣男子臉色更難看,他猛地將手裡的酒盅砸向地面,這樣的破碎聲在整個青樓無人注意,因爲所有人都被新上臺的女子吸引住了目光。
風鈴沉着一張臉,她傾城的姿色卻不減半分,只是這樣的氣勢讓所有人都有些發愣——前天剛獲選的花魁,他們都認識,可她現在上臺了卻一動不動,是要幹啥?
紫衣男子的要求她很氣憤,可是她不能拿師兄的命以及整個林家的血海深仇去任性,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擡頭去看二樓的人,對上視線之後,停了幾秒,她緩緩露出絕美的笑。從今日起,她是風鈴,也再不會是風鈴。
輕輕擡起手臂,長長的袖擺隨着她的動作飄移,桃紅色的裙襬在空氣中劃出妖嬈的弧度,趁着姑娘們彈奏出的靡靡之音,讓整個大廳的溫度瞬間上升。玉蔥纖指幽幽打着轉兒來到腰間,絲質的蝴蝶結在嫵媚的舞蹈中漸漸解開,隨着一個轉身,桃色衣衫飄然飛向舞臺一側,風鈴的玉臂暴露在空氣之中。
這一個舉動讓所有人都吃驚了,就連花娘也瞪大了眼,心想,這小妮子怎麼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寬衣解帶,明明買她的人還在樓上……
穿着裡面的是裹胸長裙,依然的桃花色,她卻是隨意坐在地上,不在起舞,只靜靜地看着遠處的某一點,食指輕輕劃過嘴脣,她的眼神透着妖治的魅惑。
紫衣男子閉着眼,挺拔的鼻樑因二樓燈火不足而投射出暗沉的陰影,樓下傳來騷動,原來是帝都城富家公子哥再也忍不住的爬上舞臺,想着把美人兒擁入懷中。風鈴不躲也不閃,卻在他的嘴湊來之時用食指擋住,嫵媚的笑容在臉上綻放開來,她用酥軟無比的聲音說道:“公子,你若想要我,就問一問樓上的人可同意。”
“樓上?”來人是家裡長子,那自是被寵壞了,聽美人兒這麼說,擡起頭向二樓看去,只見圍欄處臥着一位紫衣男子,他大聲嚷嚷道:“兄弟,我要這女人陪我一晚,你開個價!”
眼睛緩緩睜開,他看向樓下嚷話的公子哥身上,嘴邊的笑意讓所有人都覺得那是同意了吧——“你若喜歡,便拿去罷。”還真就同意了。
風鈴身體一僵,難道自己估摸錯了?她以爲,向這麼驕傲的男人,不會讓自己被別人染指。可他居然……
白臉的富家子弟當然是喜開顏外,他連聲道謝:“兄弟,夠意思!你說吧,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既然你喜歡,那我還問你要什麼錢呢。”他拿起軟榻右邊桌上的青瓷酒壺,緩緩朝杯裡倒着酒,清澈的水聲因爲整個大廳的安靜而聽得一清二楚。這樣下去不行——風鈴猛地想要站起身,奈何肩膀卻被身旁的人給牢牢壓住,內力全無的她,根本掙脫不了。
倒滿了一盅酒,他拿起酒杯朝嘴裡送去:“我要你的命。”
“什麼?”白衣公子哥以爲自己聽錯了,他側過耳朵,催促道:“你再說一遍,我剛纔好像沒聽清。”
“你若喜歡,就拿命來換。”飲盡杯中的酒,紫衣男子的視線瞟到男子壓制着風鈴肩膀的手,繡着金色盤龍的酒杯下一秒就如電疾般飛出去,重重砸在他的五指上,風鈴當時就聽見骨頭破裂的聲音。
富家子弟吃痛的鬆開手,身體疼得滾到在地上,哇哇大叫。風鈴站起身,朝着衆人行了一禮,似乎告訴大家舞蹈已經結束,走下臺的時候接過樂師遞來的外衣,她披在身上,欲意上樓。
這一次,雖然衆人眼裡的垂涎之色都還未消散,卻沒有一個人敢碰她。
只是她還未走到樓梯口,百花樓的門外卻突然來了幾名黑衣男子強勢進屋,其中一個直接朝着風鈴衝去,就在他的手快要抓住風鈴肩膀的身後,風鈴的身體卻猛地被人向後拉去十米之遠,定在舞臺之前。
風鈴擡起頭,軟榻上已經空無一人,這次不用回頭看,她就已經知道,身後的人是誰。
“你、你、你……你敢傷我!你、你死定了你!……”富家公子哥語音打顫,他猛地吸了一大口涼氣,感覺自己的左手五指都碎掉了,一時間胸口騰昇出無比的憤怒,他大叫道:“殺了他!你們給我殺了他!!——”
“原來,是勾搭上了魔界的人,慕容家才把生意做大了麼。”紫衣男子一眼就看出幾個黑衣人的身份,此話一出,舉座震驚。
慕容家、慕容家啊——帝都城三大富豪之一的慕容家,竟然跟魔界合作!
慕容家的貴公子冷笑一聲:“你管我們怎麼樣,慕容家的錢,是你們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而你,竟敢惹到我,我今天就要讓你碎屍萬段!!”說完朝他們命令道:“愣着幹嘛,趕緊上,還不快給我上!!——”
一共來了五個魔徒,他們聽到命令後都漸漸朝舞臺前得兩人逼近,風鈴忍不住小聲抱怨了一句:“看吧看吧,叫你封我內力,不然我就可以逃走了——現在你還得帶着我這麼個累贅,嘖嘖。”
紫衣男子臉上露出好笑的神情,他低頭看了風鈴一眼,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寬厚的肩膀幾乎擋住了風鈴所有的視線,她聞着好聞的木蓮香,偷偷擡頭瞟了他一眼——這傢伙,身上竟會散發出蓮花的香氣,那樣美好的味道,可他的脾氣卻……
不敢恭維。太差了。
魔徒越來越近了,衆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更有甚者從凳子上站起來,只希望能離中間的幾人遠一點,再遠一點,莫被無辜傷了纔好。可他卻一直站着不動,看着幾個魔徒距離慢慢縮短,眼看已經走到眼前。
只剩下最後三米的距離,每個魔徒都揮起武器,朝着他衝來,卻在武器就要觸及到身體的前一秒肆意揮了一下手臂,一道紫光疾馳而去,所有的武器統統粉碎乃至五個魔徒都變成了碎屑,消失在空氣中。
最後一秒他在釋放出自己一直壓制着的靈力,也是在這最後一秒,他們五個人才感受到他曠世絕倫的靈力,可是後悔已經晚了——驚恐無比的眼神,是風鈴看到的魔徒們最後的表情。
聚集在門外的魔徒還沒反應過來,紫衣男子的身影就已經閃了出去,夜風幻化成了他手中的寶劍,感受到門外隱藏在黑暗中的一百餘魔衆,他已如鬼魅般閃入他們之中,衆魔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還擊卻已來不及,隨着他紫衣翻飛的旋轉,手中寶劍所發出的凜冽劍氣已經打傷周圍的全部魔徒,他一個後跳穩穩地落在地面上,手中的劍消散在空氣裡,一百餘魔徒在他轉了一圈的時間裡,逐個倒地。
追出門外的風鈴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遠處堆積着衆魔的屍體,紫衣男子卻站在風中微微垂首,眼睛似是閉合。
因爲想看熱鬧而來的其餘人都忍不住向後退去,這樣的一個男人,只用了三秒就解決掉所有魔徒的男人,太可怕了!而他自身的靈力,早已在他們出來之前就隱藏起來,如今沒有任何人可以感受到一絲半點,好似他就只是一個有錢的貴公子。
“你究竟是誰?”風鈴再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紫衣男子聽到了風鈴的問題緩緩睜開眼,褐色的瞳仁猶如夜半的大海,寧靜中帶着透着詭異,“我麼。”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眼神卻是一片冰冷:“你們斬妖師最大的敵人——銀朔。”
銀朔!風鈴的瞳孔瞬間放大——妖王銀朔!
*
“連翹,這樣就可以了吧。哎,我都不知道做這個要給誰喝嘛。”紅裳按照連翹的指示把桃花和清酒放進罈子,連翹湊過來看看,道:“嗯嗯,酒要漫過桃花,這樣就好了~還有啊紅裳,你別這麼說嘛,以後你肯定會帶人來喝你的桃花酒的!”
“真的?”紅裳一邊綁紅布一邊想道:“我哪有什麼人可以帶嘛……”
“以後會有的!”連翹把劍綁在腰側,透過窗戶,她看到肉肉已經站在客棧門口等她了。而小月牙的催促聲也從門外傳來:“連翹——紅裳——你們兩個快一點嘛!”
“就來了!——”紅裳繫好了最後一個蝴蝶結,抱着酒罈隨連翹一起下樓,在拐角處把酒罈交給了掌櫃:“麻煩你了,大伯——我以後一定會來取的!”
掌櫃是一個個很和藹的中年男人,他呵呵笑道:“有空常來玩啊。”
連翹和紅裳衝他揮手,剛走出門,便看到嵐溟牽着馬車,而小月牙已經坐到了車裡——“快上來吧!美好的旅行,哈哈~~~”
“是危險的旅行。”嵐溟開口糾正道。
“只要有你在,那就是美好的!”小蘿莉嘻嘻哈哈,單純的笑靨感染了每一個人,好像前途的詭異莫測這一刻都消失了,他們是真的要去野外散步一樣,連陽光都變得更加燦爛。
站在不遠處,穿着墨藍色驅鬼道袍的少年,看見連翹的笑臉自己也跟着勾起脣角,這樣溫暖的笑容正好撞進連翹的視線,她看着他素淨如蓮的臉龐,輕聲道:“我們要出發了哦?”
少年微微點頭。
連翹的眸子迸射出燦爛的笑意,她一邊朝馬車走去,一邊右手握拳揮向天空:“出發咯——”
連翹的笑容和動作以及跟在她身側的,紅裳清澈的藍色裙襬都漸漸定格,畫面逐漸漂去顏色變得暗黃,那是回憶裡寶貴的痕跡。
這次是真的出發了,前途未卜。
等到以後的以後,等到很久的以後,等大家都有了各自生活的時候,還能否再聚到桃花鎮,和心愛的人一起喝這自己釀造的桃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