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無雙自視甚高。不屑於拿自己與盧一定去比較,如果在秦風挾大勝秦廷之威而率軍投降的話,那自然就是爲時勢所迫,與盧一定也就沒有什麼兩樣了。
卞無雙自然不肯。即便是最終還是要歸順於大明,卞無雙也要讓自己非常榮耀地踏入大明的門檻,成爲大明朝廷所倚重的一員。
而要達到這一步,在秦國,自然是不行的。不管怎麼說,他是秦臣,如果率落英山脈的軍隊在秦皇馬越的背後狠插一刀的話,不免會爲世人所垢病,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洗之不去的污點。所以他要等,等到秦皇被秦風徹底擊敗之後,他即率麾下投奔楚國,而他與秦風的交易,自然就是爲大明謀奪楚國出一份大力。
當然,這是在秦風大勝馬越的前提之下,前面卞無雙還說到一點,如果明國只是慘勝,讓他看到了割劇一方甚至擊敗明軍的機會,他也不會放過。
假如馬越最終不敵,但卻也重創了明軍的話,卞無雙振臂一呼,以他的家世,以及在秦國所擁有的聲望,只怕還真能聚集起一股不小的力量,到時候以光復秦國,爲秦皇復仇的大義名份,也不是不能做一番事業的。
這是一個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政客。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會爲自己留下幾個選擇,而且這些選擇全都是赤裸裸地擺在桌面之上,是正大光明的陽謀。
秦風不喜歡這樣的人,但他也清楚,恰恰是這樣的人,纔是一個合格的合作者,他們能趨利避害,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路途。而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自己能不能成爲他們的選擇者。做好了自己,才能讓這樣的人臣服。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秦風不可能要求自己的帝國之內,每一個人都對自己忠心不二。其實即便是現在,大明無數重臣之中,除開那些自起寒素之時便跟着自己的那些人之外,秦風真是吃不準還有誰能與自己禍福相倚。
大家跟着秦風一起幹,說白了,就是利益二字。跟着你,能發家致富,能名垂青史,能享榮華富貴,你自然便能團結一大批人,但如果跟着你,光是吃糠咽菜,戰戰兢兢,朝不保夕,你怎麼能奢求別人對你忠心耿耿呢!
大家都各有目的,各有所求罷了。就像現在正在大明國內拖着七老八十的身軀而奔走的禮部尚書蕭老頭,他難道完全是爲了大明的基業萬世永固麼?非也!他是爲了自己的身後之名,身後之榮,但他在爲自己這點小心思奔走的時候,卻也將大明的文化教育事業給帶動起來了。此人是越國讀書人之首,他的四下奔走呼號,可比單單朝廷的一紙詔令要有效率得多。
當年的劉老爺子就完全忠心於自己?當然也不是,在當時那樣的絕境之下,劉老爺子必須要選擇一方來確保劉氏一族的延續,確保沙陽一系的未來。他選擇了當時名聲不顯,實力不強的自己,證明了他獨到的眼光,也讓沙陽一系人馬,現在在大明朝政之中佔據着舉足輕重的力量,不管是大明軍界,還是政界,抑或是商界,沙陽系的領頭人物,一個個都是響噹噹的頭馬。對大明有着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而自己,只不過是他們這些人達到自己目標的一個粘合劑,一個領頭人,因爲只有自己,才能把這些各種各樣的人團結在一起,聯合在一起。否則大家分崩離析,啥也幹不成。
奢望所有人都對自己忠誠的皇帝,不是瘋子,就是傻瓜。作爲一個皇帝,你要做的就是平衡各方實力,然後達到所有人想要目標,如果能將這些人的目標與自己的目標整合起來,一齊爲了這個大目標而努力,便足可稱之爲一個英明的皇帝了。
明國現在國勢蒸蒸日上,就是因爲自己做到了這一點,而秦國即將亡國,也是因爲他們沒有做好這一點,人心離散,各有想法,其國焉能不敗?而楚國,現在正在走上秦國的老路,閔若英所想,與大臣們所想不一樣,與士民們想法不一樣,南轅北轍,各自使力,自然會愈行愈遠,聯繫雙方之間的紐帶,在這樣的離心力之下,終究會越繃越緊,最終斷裂。
卞無雙無疑是一個極其厲害的人物,原本秦風還因爲他在秦國內鬥之中敗給了鄧洪而有些小瞧了他,但經此一事,秦風卻是完全扭轉了這個看法,此人,可比自己麾下的那些人,在眼界之上要強出不少啊。
與這樣的人合作,可真是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因爲說不定什麼時候,這個人便能瞅準時機,狠狠的咬你一口,讓你痛入骨髓。
但同樣的道理,這樣的人如果你能壓得住他,用得好他,卻也能成爲手中最爲鋒利的一柄利刃。
瞅着對面的卞無雙,秦風心中倒是被激起了一股豪氣,降服這樣的傢伙,那成就感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陛下,楚國現在內憂外患,國家搖搖欲墜,但閔氏上百年經營,底蘊尤在,皇后娘娘的楚國之行,最重要的其實就是動搖了楚國的國之根本,現在楚國內部烽煙四起,雖然還不成氣候,旋起旋滅,但這扇大門一旦被打開了一條縫的話,終究還是會被愈推愈大。這是楚國現在最深刻的但卻最隱蔽的危機,可惜,楚國君臣,卻沒有人能清醒的看到這一點,他們被齊國兵勢嚇着了,現在一門心思地想着抵擋住齊人,一旦等到他們省悟過來,卻是爲時已晚了。”卞無雙侃侃而談。“而現在楚國面臨的最危險的當務之急,卻是閔若英與程務本的君臣之爭。”
秦風微笑點頭。
“閔若英現在不敢殺程務本,是因爲荊湖防線離不開程務本,羅良是大將之才,但卻不是帥才。經過這一次大敗,相信閔若英也看清楚了這一點,所以閔若英雖然深恨程務本,卻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但這種容忍,不會隨着時間推移而減輕,反而會讓戾氣越來越深重。”卞無雙道。
“你說得不錯。程務本爲了打造這條防線,現在迫不得已地做出了一副權臣的模樣,挾兵以威上京,兩邊之間,如果不是爲了抵抗賙濟去的全力打擊,只怕早就翻臉了。”秦風道。
“程務本是大明經略楚國的一大障礙。此人不死,大明只怕就不會大舉入侵楚國,但大明卻不能親自動手去殺此人。這不僅是私人之誼,也是楚人的人望所繫,所以,殺程務本便只能是閔若英來動手,如此一來,楚失幹臣,閔若英卻失人望,至少在荊湖,是沒有人會念着這位楚皇了。”
“所以你要入楚,造成一個閔若英能殺,敢殺程務本的外部因素!”秦風笑道。
卞無雙撫須大笑:“正是如此。陛下,大秦亡於明國,卞某人勢孤不支,率兵投奔楚國,喪家之犬,無所倚靠,除了向楚皇輸誠之外,別無他路。閔若英自然會看到這一點,所以只要臣一入楚國,必然會成爲楚皇大力拉攏的對象。”
“卞氏無雙,聲名播於天下,並不弱於程務本,你一旦入楚,投靠閔若英,便給了一個閔若英敢殺程務本的心氣。”秦風點頭道。
“不錯,卞某人在軍略之上,倒也不敢妄自菲薄,縱然比之程務本或者有所不足,但也不會弱上多少,至少與他有一爭之力,不像羅良,雖然是宗師之尊,但在布軍打仗之上卻是血氣之勇,毫無亮點。”卞無雙傲然道。
“我之入楚,閔氏必然讓我進軍東部六郡,以期打開局面,與荊湖形成犄角之勢,此事若成,則楚皇對於程務本的依賴便會大幅度降低。到了這個時候,程務本的死期必至。程務本一死,在楚國,能在軍略之上與我抗衡的人便沒有了,楚國的大軍指揮權,遲早將落入我手。”
“你一旦擁有了楚國的軍事指揮權,我又如何能保證你還對明國效忠,爲大明做事呢?”秦風笑問道。
“陛下何必明知故問?國之戰,豈是靠軍事而獨行?楚國的牆角在未來幾年,恐怕會被陛下挖得千瘡百孔,我即便達到目標,又如何能與大明相抗衡?無源之水,終將乾涸。而且正如先前所言,只要陛下能保持一直如此強勢,卞無雙當然會一直是陛下駕前最忠心之人。”卞無雙微笑道。
“你真是一個可怕的合作者。”秦風伸指點了點對方。“你一旦入楚,恐怕閔若英便會將你的部隊七調八調,到時候你的部下遍佈楚國,隔着千山萬水,只怕指揮就不靈了。”
“我想,這正是陛下所期望的吧?”卞無雙哈哈一笑:“如果我卞無雙有別的想法,那這種調度自然是對我不利,但如果是我與大明合作,到時候卻是好處無限,大勢一成,四方響應,楚國須臾可下。”
秦風默然片刻,點了點頭,向着卞無雙伸出手去,“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吧,我相信,你未來將會一直是我大明的順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