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面密集的馬蹄聲停頓了下來,旋即,馬車也停了下來,曹雲從馬車裡鑽出來,站在車轅之上,對面齊國前來迎接他軍隊已是清晰可見,鮮字大旗迎風招展.
他跳下了馬轅,向着高踞馬上,正眼露兇光惡狠狠地盯着對面的騎兵統領李小丫拱了拱手:”多承相送,一路辛苦了.”
李小丫收回了目光,兩手一拱,大刺刺地還了一禮,道:”不辛苦,騎兵跑這麼一點子路,連熱身都算不上呢,親王殿下,咱們長安再見了.”
曹雲一笑轉身,向着賁寬卻是一揖到地,”此次來去都勞煩郡守了.”
“本份耳!”賁寬笑吟吟地道:”下官在這裡祝親王殿下一帆豐順,心想事成.”
曹天成苦笑一聲:”此次來明,郡守於我受益良多,無以爲謝,僅此一禮了.”
“能當親王一禮,賁某與有榮焉,殿下,請吧,對面可要等急了.”賁寬看着遠處急行而來的幾匹戰馬,笑道.
曹雲擡頭,看向身後大明境內,只不過去了數月時間,他身後的那一片領土便又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去時一片荒蕪,難見人煙,回來之時,卻已經看到一個又一個的村落出現在曠野之上,焚燒荒草,深耕翻地的百姓,已是隨處可見了.雖然那些人穿得破破亂亂,但臉上卻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不遠處的丘嶺之上,多了一幢灰撲撲的建築,像是一個增肥增粗的筒子樓,又像是一個簡易盤的軍事要塞,這樣的小型要塞,在桃園郡裡,隨處可見.
當然,在曹雲這樣的專業人士眼中,看似雜亂無章的這些小型要塞,卻是構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防守網絡.規劃並主持修建這些小型要塞的將領,無疑也是一個軍事大家.
這種小型要塞是非常讓人頭痛的,他比起一般的城牆還要高,還要緊湊,雖然只能駐紮百餘人,但卻是一顆極難啃動的鐵豌豆.更何況大明的這些小要塞更是與衆不同,清一色兒的採用鋼筋水泥結構,其堅硬程度比石頭城還要硬上三分,再配上大明特有的弩機,連弩,霹靂火等武器,當真是堅不可摧.
想要將他拿下來,非得付出慘重的代價不可,但就這樣一路打下去,大齊又有多少兵馬可以折損在這上頭呢?不打,放着他們在身後,又如同芒刺在背,後路不穩,談何進攻?
他收回了目光,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當真是想得太多了,未來大戰爆發,肯定不會有自己什麼事兒了,自己想得太多,又能有什麼作用呢?
衝着賁寬,李小丫等人點點頭,他重新踏上了車轅,鑽進了馬車之中,砰的一聲,馬車車門緊緊地關上了.伴隨着車伕駕的一聲,這輛豪奢的馬車緩緩啓動,向着國境線駛去.
李小丫瞪着眼睛看着車隊一側的一些騎着馬穿着便服的人,看到爲首的那個個子高大但卻皮膚鬆鬆垮垮的傢伙的時候,他嘿了一聲,平舉手掌,在脖子上一劃而過.
那人瞟了一眼李小丫,哼了一聲,轉過了目光,再看向齊國一側時,臉上卻又是有着壓抑不住的喜色.那是一種得脫生天,從此天高任鳥飛的喜悅.
這個人,自然就是齊國費了大周章也要弄回去的寧則楓了.隨同他一起去齊國的嫡系部下,多達五百餘人.
隨着這邊的車隊向着兩國邊鏡線上出發,另一側,卻有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騎着馬兒,緩緩的走向大明一方.
常寧郡一側,鮮碧鬆,徐俊生等齊國將領策馬而立,面色肅穆地看着對面的大明軍陣,當然,也看豐那個山峻之上的建築,可以說,他們是眼睜睜地看着這樣一個小型要塞出現在邊境線上的,對面建起這個要塞的速度,讓他們歎爲觀止.頭兩天看着的還是一個個的木頭鋼鐵架子,再過兩天去看,一幢灰撲撲的建築便已經基本完工了.
不用去細看,鮮碧鬆也知道這樣的要塞極不好打,不說他的高度,單是建這個要塞所花的鋼鐵就讓他頭皮發麻.大明這麼有錢麼?竟然將鋼鐵塞進建築之中?在大齊,也只有那些極爲重要的大城纔在外牆包裹上石料或者青磚.
與他們這一側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將領一大羣不同,距離他們稍遠一點的地方,一個人卻孤零零的騎在馬上,卻是曹輝.形單影隻的他,看起來不僅有些淒涼,還有些悽慘,臉色慘白,一隻膀子還吊在胸前,竟然是受了不輕的傷.
曹輝就如同瘟役一般,周圍除了他的幾個護衛之外,普通的軍將,竟然是繞着他走,根本就不靠近他周圍十步之內.
不管是鮮碧鬆,還是徐俊生,看向曹輝的眼神都不善.曹輝擄掠寧知文,表面上看是要用寧知文換回寧知楓,但實際上是將當時還在大明的曹雲陷入到了極大的危險境地.如果大明真不要臉了,一把將曹雲扣住換人,曹雲便有極大的可能再也回不了大齊.
這觸及到了鮮碧鬆這些將領的底線.他們的確忠於大齊,但曹雲對他們有知遇之恩,曹雲被迫隱退不再掌權他們可以接受,但做出某此事情把曹雲往死路上逼,他們就無法忍受了.
曹輝是他們惹不起的人,但惹不起,卻躲得起,這使得曹輝自從押着寧知文到了常寧郡之後,便陷入到了一種極度尷尬的境地,哪怕今天要一起面對人,鮮碧鬆等人也絲毫沒有收斂起這種對他的敵意.
寧知文策馬緩緩而行,心中卻是感慨萬千.明國皇帝的仁義超乎了他的想象之外,他沒有想到,秦風竟然當真答應了將他換回去.他很清楚,大明這個換人決定是一筆賠本的買賣,大兒子寧則楓不但痛恨小兒子寧則遠,更是將大明恨到了骨頭裡,這一回脫卻樊籠,必然會竭盡全力地與大明爲難,而以大齊的底子,有了寧則楓和他的一大部下,不說將來的水師能與大明相提並論,至少會在海上給大明造成極大的麻煩.
他勒馬停在了中線之上.
那輛豪奢的馬車停在了他的身邊,車簾撩起,曹雲深深地看了一眼寧知文,寧知文卻連頭都沒有轉動一下,更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瞪着兩隻眼睛,看着馬車後方的那一衆人等.
曹雲放下了車簾子,馬車繼續前行.
寧知文跳下了馬,站在了道路中央.
騎在馬上的寧則楓也翻身下馬,低垂着頭走到了寧知文的面前,雙膝一屈跪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寧知文揚手,重重地抽了寧則楓一巴掌,寧則楓蒼白的臉郟之上,立即便浮現出了五個手指印.
一個耳光打過,寧知文還不解恨,反手正要再抽一記的時候,寧則楓卻突然擡起了頭,眼中淚光閃耀,但眼神卻倔強無比.
“爹,憑什麼我就要在那個小小的庭院之中被關上一被子,憑什麼我這一輩子就只能看到那一片小小的天空?”他大聲道.”寧則遠運氣好,他贏了,我也認了,但現在我有機會與他再度較量,我爲什麼不能爭一爭?他與我相比,也就是運氣好了那麼一點點而已,憑才能,我比他差麼?”
寧知文揚起的手掌再也抽不下去了,伸出手去,撫摸着寧則楓的頭髮,半晌,才嘆了一口氣道:”我回去之後,就會把你這一支的名字從祖譜之中剔出,自今而後,泉州寧氏,再也沒有你的名字了.”
“爹!”寧則楓俯地大哭,在這個時候,沒有比驅逐出宗族更嚴利的懲罰了,有時候,這比殺一個人還讓他難受.
寧知文長嘆一聲,牽着馬,步履蹣跚地向着明軍方向走去,這一瞬間,他的身形佝僂了許多.
“爺爺!”一輛馬車的車簾子突然被揭開,幾張稚嫩的小臉擠在窗口,看着寧知文大聲喊道.
寧知文轉頭,看着那一張張笑嘻嘻的小臉蛋,腳步一下子頓住,一時之間,竟然在老淚縱橫,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狠了狠心,翻身上馬,狠狠一鞭子打在馬股之上,戰馬吃痛,立時四蹄翻飛遠去.
“爺爺!”身後,稚嫩的喊聲還在追着他前行.
曹雲的馬車停在了齊軍的軍陣之前,鮮碧鬆等一衆軍將一涌而上,齊齊在馬車之前鞠躬行禮問安,曹雲微笑着走出馬車,抱拳還禮:”諸位將軍,有勞了,有勞了.”
“殿下辛苦了!”衆多將領異口同聲地道.
看着整齊劃一的將軍們,曹雲臉上的歡容卻是一閃而過,內心的憂慮卻是更加濃厚了一些.在心中暗歎一聲,自己執掌齊國軍隊數十年,上上下下,無不是自己一手扶植起來的軍將,不管是那一個帝王,大概都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吧?
他的目光越過了衆多的將領,落在了那個吊着一隻膀子的人身上.
曹輝臉上浮現出笑容,大步走了過來.
“曹輝見過親王殿下.”
曹雲跳下了馬車,站在曹輝的面前,卻沒有還禮,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看向曹輝一臉的莫名其妙.
突然曹雲揚起了手,啪的一聲脆響,他竟然出間不意地扇了曹輝一記耳光,這一記耳光,不僅將曹輝打蒙了,也讓鮮碧鬆等一衆將領目瞪口呆.
曹輝是誰?鬼影的統領,陛下的心腹,首輔的女婿,當真是權傾天下的人物.
也只有曹雲,纔敢這樣利索的扇他一記耳光而毫無顧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