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舉半空,卻遲遲無法落下。
不義還是不孝?你怎麼選?猶如被雷劈中,秦風幾個都被剪刀瘋狂的反問給問住了。
一問一答之間,剪刀的父親也大概聽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情,臉上更顯悲苦。雙手死死的抱住秦風的大腿:“大人,大人,是我們兩個老不死的拖累了兒子,他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都是因爲我們,殺了我們吧,我們就不該活着。殺了我們,放過我兒子吧!”
緊緊抱着剪刀的瞎眼女人從老頭的喊叫中似乎看到了一點點曙光,鬆開了剪刀,她摸索着撲到了秦風的腳下,抱住了秦風的另一條腿,兩隻無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秦風,滿是鮮血的臉上盡是乞求之色。
“大人,殺了我們兩個吧,我們兩個換兒子一條命!”
兩個年老體衰的老人抱着秦風的兩條腿,只需要稍稍發力,便能將他們遠遠彈開,可秦風卻沒有動彈,任由兩人抱着他的大腿,拼命地搖晃着他的身體,手裡的刀雖然還舉着,但卻已經在顫抖。
“剪刀,你還是人嗎?”舒暢冷哼了一聲,踏前一步,手揮處,兩位老人喊叫之聲頓時停下,軟軟地趴到了地上。“就算是這樣,你爲什麼不能將你父母被劫持的消息告訴同伴,大家難道不能想辦法救他們嗎?”
“救,怎麼救?你能知道他們被關在哪裡嗎?”剪刀盯着舒暢,“而且,朝廷要對敢死營動手了,秦老大在上京已經被關了起來,舒大夫,你告訴我,敢死宮的前途在哪裡?我難道拒絕他們,讓他們殺死我的父母,再殺死我,最後我在陰曹地府指望着一支註定要被毀滅的軍隊來替我報仇嗎?老大,敢死營有你,便是一條龍,沒有了你,結果必然便是四分五裂,我死不足惜,可我父母何辜,我受了你的恩,受了敢死營的恩,我願意爲了敢死營去死,這些年來,我不知死過多少次了,可我們的父母,他們爲什麼要爲了敢死營去死?”
嘩啦一聲,剪刀撕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縱橫交錯的傷疤出現在衆人的眼前。
舒暢頓時被噎得只翻白眼。
“剪刀,就算你要叛變有着十足的理由,可你面對着你帶了多年的部下,你怎麼下得去手?五百人吶,他們被下了毒,這毒是你下的吧?長街血戰,是你親自動手對付小貓的女人的吧?那是一個懷了孕的女人。”
“那又如何?”剪刀咭咭的怪笑起來:“老大,我已經叛變了,我是十惡不赫的叛徒,我是喪心病狂的兇手,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只有我熟悉的人都死光了,一個我也看不到,我纔不會感到良心的不安。所以,我要他們都死光,一個也不留。哈哈哈,都死光,都死光纔好!”
他伏在地上,捂臉號淘痛哭起來。
“老大,是你教我的,有些事情,要麼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極致,你瞧,我把你的話都一直記在心裡,並貫徹在行動之中,要麼不叛變,要叛變,就做得徹底一些。”
“來呀,來殺了我,快來殺了我!”
他狂吼起來。
屋子裡卻沒有人動。
剪刀看向小貓:“小貓,你來殺了我啊!我殺了你的老婆,殺了你的兒子,我們不共戴天,我還想殺你,可惜啊,你居然跑了,我晚到了一步,你要是遲走一步,就要和你的兒子女人一起去陰曹地府作伴了,哈,小貓,你還是男人嗎?來啊,來砍了我的腦袋,挖了我的心臟,拿去給你的女人兒子祭奠。”
小貓臉孔扭典,甩手將野狗丟在地上,幾步搶上去,從秦風手裡搶過鐵刀,高高舉起,大吼一聲劈下,剪刀仰着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撲面而來的鐵刀。
刀鋒及臉,卻猛地停下,小貓虎口炸裂,鮮血流出,凝滯片刻,他長嘆一聲,噹的一聲將刀插在地上,舉起手來,正正反反連抽了剪刀十數個耳光,直打得剪刀兩邊臉高高腫起。
“殺你這樣的人,紅兒即便在九泉之下也會嫌我髒了手的。”他黯然神傷,一步步後退。
剪刀冷笑着,轉向野狗,“野狗,你來殺我吧,我實話告訴你,你的腳筋是我讓人挑斷的,你的丹田氣海也是我派人去破了的,你現在就是一個廢人,我將你養在安陽城中,可不是什麼好心,我是想用你來釣小貓,來釣大夫,來啊,來殺了我,給你自己報仇。”
野狗兩手撐地,爬到了剪刀的跟前,手卻沒有去摸鐵刀,而是呸的一口唾沫吐到了剪刀的臉上,剪刀瞪着眼睛看着他,野狗呸呸呸連吐數口,又揚起手來,反正幾個大耳刮子,看着對方已經變得紫黑的臉,亦是長嘆一聲,“剪刀,多年兄弟,你不是人吶!但我還是人!”
他調轉身,又向後爬去,小貓走了過來,將他扶起,兩個靠在一起的男人對視一眼,看看剪刀,再看看軟趴趴昏迷在地上的兩個老人,都是不約而同地嘆口氣,別轉了頭。
罪無可恕,情有可原。如果此時易地而處,兩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將剪刀殺了,但此時此刻,在一個瞎一個癱的兩個老人面前,二人又如何下得手去?
剪刀的眼光轉向舒暢,“大夫,我知道,其實在我們敢死營中,你的心腸是最狠的,你來殺了我好不好,你知道嗎?朝廷本來不知道你的存在的,是我,是我向他們告密的,我說你是敢死營中的二號人物,現在你是通緝令上的頭號犯人,來,殺了我。你過去好幾次救過我的命,沒有你,我早死了,我恩將仇報了,現在你將我的命收回去,我們兩不相欠。”
舒暢呸了一聲,“就算你告密又怎樣,老子在上京照樣出入達官貴人府第,一個個的高官顯貴照樣將我捧着,老子的人生,豈是你這樣的小人能理解的,殺你?我呸,髒我的手。”
“老大!”剪刀又看向秦風。
秦風長嘆一聲,走上前去,一隻手將剪刀提了起來,左手重重一掌擊在剪刀的丹田之處,剪刀一聲怪叫,臉上先是潮紅一邊,緊接着便變得蒼白。
“剪刀,我會殺你,但不是現在。現在我先破了你的功夫,算是第一步,接下來的日子,你好好的服侍你的爹孃吧,等你爹孃過世之後,我會來找你的,不論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殺了你。”
抖手將剪刀破口袋一般扔到地上,秦風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舒暢嘆口氣,看了一眼地上的兩個老人,搖搖頭,跟着走了出去。
小貓將野狗扛在肩上,恨恨地看了一眼剪刀,霍地轉頭,大步而去。
屋內,只剩下了剪刀,四仰八叉地躺在血泊之中,放聲大哭着。這哭聲,不知是慶幸,是高興,還是愧疚,抑或痛苦。
帽兒山上,小貓盤坐在紅兒的墓前,手撫墓碑,低聲喃喃地說着什麼。
“小貓,對不起!”秦風走到小貓跟前,手落在他的肩上,“那個時候,我真是下不去手。”
小貓回頭看着秦風,“老大,別說是你,我也下不去手吶。我們與剪刀的區別,就在於我們還有人性,還是人。紅兒是一個好女人,心地最是善良,她在泉下有知,也不會怪我今天不替她報仇的。因爲她肯定不希望她的男人,也變成一個沒有絲毫憐憫心的人。這是我與紅兒在一起過的幾年裡,學到的最好的東西。”
“我答應你,等到了那一天,我一定會找到剪刀,殺死他的。”秦風回望着遠處依稀的安陽城的影子,用力地道。
“並不打緊了。”小貓笑了笑,“看得出來,剪刀現在活着與死也沒有什麼差別,或者他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現在老大你又廢了他的武功,讓他在以後的日子裡天天受着這煎熬,****在恐懼之中度日,不比一刀殺了他更讓他痛苦嗎?”
秦風點了點頭,拍了拍小貓:“小貓,你的確是一個好人,紅兒沒有看錯你。”
“老大,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呆一會兒好嗎?”小貓看着紅兒的墓碑,道:“接下來的日子,我們要跟着老大去遠方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想多陪她一會兒。”
“好!”秦風轉過身去,抱起了石板之上的野狗,與舒暢一起,向着山頭的另一邊走去。
雨仍在下着,三人身上早已溼透,但他們卻渾然不覺,野狗看着坐在他對面的秦風,微笑着道:“老大,你還活着,太好了,敢死營有你,便有希望,我們的這些仇,可就都指望着你了。”
“剛剛在城裡,你不是下不去手殺剪刀嗎?”舒暢在一邊冷哼道。
野狗嘆了一口氣:“說來說去,剪刀不就是一把刀嗎?他是可恨,可也可憐,從此以後,他便要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了,相比起來,我反而要更快活一些。老大,我們的敵人是誰你最清楚了,我是沒用了,老大,你可要將這該死的大楚捅個稀巴爛,讓姓閔的一個個都不得好死,才能消了我這心頭之恨呢!”
聽到野狗的話,舒暢臉色微變,看了一眼秦風,果然看到秦風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起來,知道秦風又想起誰來,可也只能嘆一口氣。
這是前世的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