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求一行人懷着滿心的震撼回到了越京城。他已經決定死心塌地與殷福合作了,看到了青河郡那種規模的強布廠和那讓他感到神密莫測的機器,他突然覺得,明國皇帝將自己的兒子封爲齊王,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是齊國人,爲齊國效力那自然是義不容辭,比方說透過殷福弄到齊國一直想要大量買到的棉種。當他看到那些織布機的時候,他便知道殷福的確沒有說假話,那就是一些吞食棉花的怪獸,明國產出再多的棉花,也會被它消化得乾乾淨淨。帶回棉種去,大致也能讓軍方沒有話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說不定朝廷還會嘉獎自己。
當然,在爲齊國效力的時候,與殷福這樣的明人保持良好的合作關係也是非常必要的。這一次的事情,突然讓他意識到殷福似乎並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商人,那些明人管制的極嚴的棉種,他好像輕而易舉都能弄到。
做爲一個精明的商人,他隱約覺得這裡頭有些古怪,但他不願深究,只要齊國朝廷覺得好,於他而言,那就行了。
殷福辦事的效率相當的高,他只在越京城呆了數天,殷福已經弄到了棉種,而且弄過一些他不明白的手段,將這些貨物堂而皇之地發往桃園郡了,以軌道車的速度,幾天之後,這些東西便會在桃園郡出現,然後交到他在哪裡的掌櫃手中,進而運回到大齊去。
就在周齊決定也離開越京城的時候,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卻打亂了他的行程。
他的保鏢,那個由他朋友推薦而來的,一路上話不多,但卻盡職盡責的保鏢陳二狗失蹤了。早上起牀的時候一切都還好好的,陳二狗與其它幾個保鏢都準備上街去購買一些明國特有的物事帶回齊國去。
這是人之常情,周求自然沒有不允之理。在越京城,有很多東西很便宜便在齊國,卻是天價。比方說那些裝在透明琉璃瓶子裡的香水,那些極討婦人喜歡的面膜,當然還有各種包裝精美的好酒等等等等。
但陳二狗這一去,卻再也沒有回來。
越京城這樣大的地方,個把人失蹤,本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周求這樣的人的保鏢失蹤,就顯得有些異乎尋常了。他的這位保鏢武道修爲極其不錯,可不是生活在越京城的那些地底下的蛇鼠能動得了的。而且這樣一位壯漢,又不是婦孺童子,那些人又有什麼必要冒着風險動他呢?
一天一夜的尋找無果之後,事情終於擺到了國安部內務司的案頭。田真是國安部的二號人物,同時也親自掌握着國內司。
田真仔細地打量着擺在自己面前的陳二狗的畫像,那是殷福彙報上來之後,國安部派去的專門的畫師根據衆人的描述畫出來的陳二狗的畫像。這些畫師的水平在繪畫大家的眼中,自然屁都不是,因爲他們只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真實地還原某一件事物本來的樣貌。特別是畫人,相當的傳神。
這是一張陌生的面孔,但田真總覺得似乎曾在哪裡見過這個人。特別是那雙眼睛,他覺得自己肯定在什麼地方與這個有過交集。
但自己認得人的,怎麼可能是一介商人的保鏢呢?
“去請千面過來。”想了想,田真道。他猜這個人肯定是易了容,高明的易容術能夠完全改變一個人的外貌,而千面是這個方面的大行家,田真一直認爲千面在這個行當之上如果自稱老二的話,就沒有人敢稱第一。
千面這些年來,已經很少出任務了,更多的時候,是呆在總部之內教教新人,同時完善自己的技藝。與巧手,小貓這些人相比,他缺乏足夠的領導能力,在國安部,地位雖高,但實際權力卻並不大,現在倒像是已經在幸福地養老了。
千面拿起了那張畫像,仔細地看了大約小半個時辰,這才擡起頭來,對田真說:“你猜得不錯,這個人肯定是易容了,手法很巧妙,鬼影兒的風格。”
一聽到鬼影兒,田真的每個毛孔頓時都興奮了起來,“能不能不原他的本來面貌?”
“這個難度太大,即便是我做出來,與他原本的樣子,只怕也有着不小的差異。”千面有些爲難。
“只要有四五成像,我大概就能猜出這個人是誰。”田真興奮地道。“我總覺得這個人我在哪裡見過。”
“如果真有四五成像,或許我也能幫上忙。”門外傳來一個人的身影,兩個人擡頭,便看見田康施施然地走了進來。
“尚書怎麼來了?”田真與千面二人笑着拱了拱手。
“周求的事情牽涉到了朝廷一個大戰略中的一環,此人身邊的人出了問題,我不得不關注一下,看看到底是那路牛鬼蛇神。我可不想這件事出什麼岔子。”田康笑道。
“怎麼?尚書準備好好培養一下這個周求?”田真笑問道。
“自從拓拔燕反水,我們在齊國的網絡被破壞嚴重,現在重構困難重重,這個周求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呢!”田康笑道。
“這人目標太大了一些。不是一個好的對象。”千面搖頭。
田康與田真二人都笑了起來,有時候,有些事,目標大了不是好事,但放到另外一些事情上,目標大,顯眼,卻會成爲另一層保護色,只要操作的技巧夠高明,手段夠隱蔽,反而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看着兩位大佬的模樣,千面聳了聳肩,不客氣地坐到了田真的座位之上,拈着那張畫像顛來倒去的看,而國安部的兩位大佬此刻卻像小弟一樣倚在案邊隨意閒聊着,田真甚至還有閒心替千面在哪裡磨着墨。
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在千面的描描畫畫之中飛快地渡過,地上丟滿了被他畫廢了的或者不滿意的畫紙,田康與田真也不會一直湊到他的面前看他描象,兩人早就坐在了另一邊,低聲地商量着在齊國重新構建網絡的事情。
構建困難,但破壞,卻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拓拔燕的反水,對於國安部的打擊是相當嚴重的,相當一部分潛伏在中高層或者齊國上流社會的明國諜報人員,便是在那一次事件之中落網的。
齊人歸還了那些明人諜探,以此換取了明人的水泥製造技術,但卻毫不客氣地將那些投奔了明人的齊國探子砍了腦袋。
國安部辛苦了一年多,到如今也只不過是在構建了一個低層的網絡,在獲取情報方面,這些人的能量是有限的,想要更深入的瞭解齊國的內政外交政策,就必須要打通齊國高層的關節,但這,無疑是最難的。齊國被曹雲洗了一遍之後,可是乾淨得讓人覺得無處下手,更何況,現在的齊人,大都依然認爲他們是老大,將來的勝利必然是屬於他們的。想要讓有這種認識的人投奔明國,難度就大了不止一個檔次。
“成了!”隨着千面的一聲歡呼,田康與田真二人同時擡起頭來,看到半癱在椅子上的千面,兩人一下子站了起來,疾步走到了大案前,對於千面的手藝,這麼多年來,他們二人從來沒有懷疑過。
“至少有五分模樣。”千面有些得意,“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做得再好了。”
“那是當然。”田康笑着拍了句馬屁,拿起畫像,將其展開在自己與田真面前,兩人只看了一眼,都是面色大變。
“我就說這個人我一定是認識的。”田真喃喃地道。
“好傢伙,烏正廷在武陵掘地三尺的找他,沒有想到他居然深入虎穴,在我們的眼皮子底晃盪了這麼久。”田康搖頭道。“又在他身上栽了一個大跟斗。田真,找到他,抓住他。”
田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力地點了點頭,大步走到門前,厲聲喝道:“來人啊!”
千面站起身來,盯着這幅畫像,“這人是誰?”
“鬼影兒,秦厲,我們的老相好。”田康幽幽地道,眼裡閃着凌厲的光芒。
“越京城一百多萬人口,想要找到一個刻意想要藏住的人,難度可不小。”千面皺了皺眉頭,他雖然沒有見過秦厲,但卻也知道此人曾經給大明帶來過多大的麻煩。“這人手段可不簡單。”
“打草驚蛇,關門打狗,這一次,萬萬不能再讓他逃脫了。”走回來的田真冷然道。
“這件事就拜託田大人你了,有什麼情況迅速向我彙報,秦厲在越京城出現的事情,我還要向首輔,陛下稟報。”田康衝着田真拱了拱手,與千面兩人迅即離去。
周求已經準備離開了,他的時間寶貴,自然不可能因爲一個保鏢的失蹤就呆在這裡不走了。殷福沉着臉走進了他居住的房間。
“殷兄,陳二狗有消息了嗎?”周求問道。
“周兄,我這一次可真是害苦我了。”殷福沒好氣地道:“那個陳二狗是鬼影的諜探,現在國安部正滿越京城的搜捕他呢,要不是我背後的人硬扎,現在我早就被國安部提溜去喝茶了。”
周求大驚:“什麼?那我,我......”
“我既然沒事兒,你當然也不會有事兒了,我後面的人將你也保下來了,不過周兄,這一回我可是要大出血了。”殷福不滿地道。
周求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殷兄所出的血,全部包在我身上。”
他當然擔心,這是在明人的地頭上,自己要是落到了明國國安部手中,能不能回去都還得兩說了,相比起自己的安全,出點錢算什麼,再說了保持與殷福的合作,以後錢財只會滾滾而來。
聽到周求這麼說,殷福陰沉沉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點點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