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厲再次出現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典型的明國小商人模樣了,懷裡揣着一份來自撫遠郡的路引.這份路引當然是真的,不過他真實的主人,此刻卻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混在一大堆與他身份差不多的小商人當中,秦成甚至操着流利的撫遠郡的土話與衆人熱烈的交談着.
他曾在撫遠郡呆過多年,撫遠郡的土話於他面言,毫不困難.
車站裡像他這樣的來自大明各郡的人太多了,不僅有大明本土的,還有來自西地的,來自楚地的.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目標,便是去長陽郡的寶清港.
到目前爲止,寶清港仍然是大明海外貿易的第一大港口,相比於還處於開發階段的泉州而言,寶清港有着更多的機會.這些人當然沒有資格也沒有實力去完成一票海外貿易,他們的目的,是去寶清港淘貨物.
除了那些大型的海商之外,每一次出海,當然還有那些商船的水手以及護衛們,這些人出海一趟,自然也不會什麼也不幹就乖乖地做自己的那一份事,領自己的那一份薪水.他們也會趁着這個大好的機會,悄悄地弄一些新穎的貨物回來.這些東西,基本上都是大商人們看不上眼的,或者不具備大量引進國內的價值,但對於大明人來說,新穎,國內沒有,這就足夠了.
而只要這些水手,護衛們帶的東西不多,不會影響到整個船隻的航行安全,海商人自然也會睜隻眼閉隻眼,長途海上航行,這些人,都是海商們需要籠絡的,不然要是隨便一個人給你使點絆子,你損失的恐怕就是百倍千倍的銀錢了.
而這些水手護衛們帶回來的東西使他們能夠得到的利潤,往往比他們自身的薪餉還要高得多.漸漸的,這便也形成了一種產業,有無數的各地的小商人們,將這些新奇的東西從寶清港淘回去之後,再將之高價出售,因爲稀少,自然不缺買主.而因爲地域之間的價格差異,這些東西被淘回去之後賣出去的價格,往往比他們本來的價值高出十倍以上也毫不稀奇.這在大明,現在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產業鏈,養活了爲數不少的人口.
秦異已經察覺到了車站的異常,與他剛到越京城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這種感覺基於他數十年來形成的職業敏感,進入車站的手續查得異常嚴格,進入車站之後,更有人不時地便會被再次臨查一番,而還有一些人,雖然穿着打扮與普通人無異,但秦厲一眼看過去,便能明瞭這些人,應當都是來自過去的鷹巢,現在的國安部.
看來國安部的人已經在軌道車站這些地方來堵自己了,不過這樣的行動反而讓秦厲有些放下心來,這說明對方還只是屬於廣撒網的階段,並沒有精準地捕捉到自己完全的行動軌跡.這讓他稍稍地舒心了一些,至少,他能爲那些因爲自己而暴露了行藏的諜探,爭取到了更多的時間撤退.
明國國安部最終會追查到那一間小飯館的.秦厲從不懷疑這一點,只要做過的事情,不管你怎樣遮掩,都會留下痕跡,雁過留聲,秦厲從來不指望能瞞得過那些精明的同行,但也就到此爲止了.至於小飯館以後的線索,他在離去的時候,便已經徹底斬斷.
與大多數人一樣,在熱烈地攀談了一陣子之後,秦厲盤膝坐在了地上,靜靜地等待着將要運走他們的那一趟軌道車的發車.
仰望着越京城那高大的車站棚頂,秦厲的心中充滿了對大齊未來的擔擾.越京城的軌道車道規模之大,對於沒有親自到過這裡的人來說,是完全無法想象的.明國各郡修建的軌道車道,他們最終的目的地,都會匯聚到這裡,而車站裡,那些密密麻麻交錯的軌道線,足以讓一個人看暈自己的眼睛.
越京城的發展,快得讓人難以置信.當年修建軌道車站的這個地方,還完全是一片荒涼之地,但現在,依託着軌道車站,這裡已經形成了一個相當規模的城市了,秦厲只憑感覺,就能判斷出,這裡比齊國的一個上等規模的縣城還要繁華.
依託着軌道車站,明國對各地的控制得到了空前的加強.出自大明政事堂或者皇宮的命令,會在極短的時間內,順着這些冰冷的軌道抵達明國的任何一個地方.
同理,當越京城有事,明國的各地郡府也會以最快的速度支援郡城,郡城有事,越京城亦能用最快的速度調集各方面的力量將其解決.
軌道車的出現,大大地加強了明國朝廷對於各地的控制力,而這一點,齊國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到的.秦厲清楚,齊國的一道命令要送到各個郡,最長的需要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這中間巨大的時間差,便意味着無限的執行力和效率以及效益.
大齊在改革,大齊的力量正在增長之中,但與明國的差距,不是在縮小,而是在漸漸的擴大,這不是大齊的政策不對,也不是大齊人不努力,而是明國的發展和進步太快了,快到讓人竭盡全力也無法追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一騎絕塵而去的背影.
那種絕望,讓秦厲這樣對兩國都有着充分認識的人更加無限的痛苦.而國內,看到這種趨勢的人,只怕還根本沒有,所有的大齊人,對現在的大齊都有着一種盲目的自信.
車站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打斷了秦厲的思緒,募然擡起頭來,便看見一隊隊士兵正全副武裝地進入到車站之中,秦厲心中一驚,幾乎便要跳了起來.
當他以極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不讓自己顯出什麼異樣的同時,也認出了進入到車站內的是明國大名鼎鼎烈火敢死營的時候,才鎮靜了下來.
烈火敢死營是皇帝親兵,他們出現在這裡,絕不是爲了自己而來,要逮自己,國安部足矣.哪裡用得着出動這樣的軍隊.
與其它人一樣,他也很好奇地伸長了脖子看向車站的入口,肯定是有什麼奢攔人物將要抵達車站了,難不成會是皇帝秦風?
秦厲的疑問很快便有了答案,當烈火敢死營的士兵在進入車站,將所有人都隔離開之後,一個看起來還很稚嫩的年輕人在一衆官員的陪同之下,自門內緩步而入.
秦厲眼瞳微縮,王候的衣冠以及陪同在他身邊的人,讓他馬上猜出了來者是誰.秦風的嫡長子,剛剛被加封爲齊國的明國皇子秦武.
他沒有見過秦武,但卻見過陪同在秦武身邊的那個老傢伙,那是明國的前任首輔權雲,而在另一側,則是明國的現任首輔金正南.
“齊王殿下千歲!”候車站內,有人大聲叫了起來.這一聲,引來了更多的吶喊之聲.年輕的秦武微笑着向衆人揮手示意,然後引來了更多的歡呼之聲.
秦厲看着車站內熱烈的場面,明國果然與大齊是不同的,如果大齊的太子出現在這樣的地方,這個地方早就被提前清場了,就算要表現出親民的架式,現在的車站,能站着的人大概也就是那些維持秩序的兵丁以及陪同人員了.
但事實上,雖然所有人都在向着秦武歡呼,大家卻還是站着的.明國人不以爲異,而秦武和那些官員,對這樣的情況似乎也視若無睹.
秦厲突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假設自己在這裡刺殺了秦武和他身邊的金正南權雲,只怕馬上就會在明國掀起濤天的波浪從而爲齊國帶來無限的機遇,這個念頭一涌上來,立刻便讓他熱自上涌,蠢蠢欲動起來.
這樣的好機會,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碰上的,或者自己這一輩子,也就是這麼一次機會了.如果能得手,這比自己的這趟遠行的價值可就大得太多了,此次行動如果成功,自己死了也就死了,身上的任務,統領自然會另派人再去執行.
他當然不覺得自己衝上去之後,還會有生存的希望,但只要能夠成功,一切便是值得的.
“兄弟,知道齊王殿下要去哪裡嗎?”身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齊王這是去永平郡和虎牢郡呢,永平郡要建設一條往虎牢郡的軌道線,虎牢郡要開挖通往西地的運河,齊王這是去剪綵開工呢.我就說嘛,一向準時的軌道車,今天怎麼遲到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發車,原來是要讓齊王殿下的車先走.”
秦厲當然知道這兩件事,事實上這兩個工程早就已經開動了,秦武此行,只不過是做一個樣子罷了,更重要的意義在於,明國已經正式將他們的這位皇子推上了前臺,這是接下來便要封太子的節奏了.
一旦秦武正式封爲儲君,明國的政治結構將更加的穩固.
秦厲的心中有一個小人在拼命地吶喊着,機會千載難逢,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一死而已,如果能以你的死,換來明國太子的死,這是何等划算的買賣啊.
機會當然千載難逢,明國太子這樣公然出現在公衆場合的時候並不多,而讓自己碰巧碰上的機率,更是萬中無一.
秦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