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郡,大將軍府。
鮮碧鬆心事重重,不時將面前那厚厚的卷宗拿起來再次翻閱,坐在他對面的來自鬼影總部的賈方舟一臉的憔悴,從接到情報開始後,他便在從長安趕往常寧郡的路上,一路之上幾乎不眠不休,狂奔了十數日。
“情報準確嗎?”
“毫不疑問。”賈方舟斬釘截鐵地道:“而且這並不是單線索的情況,是經過多方面的情報彙總映證之後,都統一指向了這個目標。”
“很難想象,明國皇帝居然居然會把自己唯一的兒子放到第一線部隊之中。”鮮碧鬆道:“湘溪一帶兒的雙方新兵的磨礪拼殺,雖然烈度不高,但傷亡也是家常便飯,秦風就不怕他的兒子有個三長兩短?”
“這便是秦風的風格了,這個人起於微末,從一介小兵拼殺到了現在的這個位置,腦子裡想的,與一般人本來就不大相同。二來呢,據我們所打探到的情況,秦武身邊除了跟着二十個烈火敢死營的士卒之外,還有兩個貼身護衛。更重要的是,胡不歸亦在暗中保護他。有這樣的陣容護駕,您覺得他們會把湘溪那種新兵玩兒的小把戲看在眼裡嗎?”賈方舟道。
鮮碧鬆微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秦風的魄力都是讓人驚歎的。爲了讓自己的接班人不成爲深宮之中長成的花朵,就悍然把他扔到這樣的地方,如果讓這個秦武成長起來,只怕又是一代明君。”
賈方舟嘿嘿一笑:“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哪裡來的機會?鮮大將軍,你是不知道,即便是皇帝陛下得知了這一情報之後,亦是驚喜交加。”
鮮碧鬆不以爲然。
“皇帝陛下光明磊落,一向是以勢服人,這樣的鬼魅伎倆,他老人家也會在乎?”
賈方舟的臉色鄭重起來,“鮮大將軍有所不知,皇帝陛下現在異常焦慮,幾乎要夜不能寐了。明齊兩國的對峙,可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好。”
“怎麼說?這一年多來,我可是很直觀地感受到了我們大齊的變化,用蒸蒸日上來形容也不爲過吧?”鮮碧鬆道:“以前供給軍中的糧秣不是延期就會有雜陳糧摻雜其間,士兵的薪餉時有拖欠,衣甲,武器,各色裝備良莠不齊,但自今年以來,這種情況幾乎已經看不見了。特別是我們武器裝備質量可以說是大大地提高了幾個檔次。通過軍事改革,士兵的數量雖然少了,但戰鬥力卻是直線上升,一切的一切,都在說明我們大齊正在逐步恢復巔峰時期的狀態,怎麼皇帝陛下反而如此焦慮了呢?”
“我們在變好,但明國,提高的速度比我們更快。”賈方舟嘆息了一聲道:“我們掌握了很多情況,並未向外公佈。因爲一旦被世人所知曉的話,朝廷會擔心人心起變化啊。”
鮮碧鬆頓時吃了一驚。
“蒸汽機這玩意兒,您應當知道了吧?”
“知道。”鮮碧鬆道:“這一段時間,我耳朵裡幾乎灌滿了這個東西的消息,不過一臺機器,就能讓明國長上翅膀飛起來?”
“差不多可以這樣說吧!”鮮碧鬆道:“我們已經收到了準確的情報,明人的確已經成功地將蒸汽機運用到了戰艦之上,這代表了什麼,這代表着他們的戰艦不再是用人力,風力驅動,他們最大可能地擺脫了天氣和大海給予水師的限制,我們大齊拼盡了全力地發展了幾年的水師,現在看起來,又被對方甩沒人影了。”
“水師終究只能控制海面,大國決勝,最終還是要在陸上一刀一槍地拼殺出來。”鮮碧鬆並不太在意水師的情況,而這,也正是現在齊國絕大部分將領的心聲。
“鮮大將軍,千里海疆啊,你能想象處處不設防,處處都有敵人滲透的場景嗎?”賈方舟搖頭,對不以爲然地鮮碧鬆道:“誠然,最終的決勝還是要靠陸軍,但如果海上不敵,那麼我們如何判斷敵人的主攻方向在哪裡呢?您就一定能確認是在桃園,常寧郡方向嗎?爲什麼勃州不可以呢?”
“從目前的跡象上來看,未來兩軍交戰的主要戰場,絕對就是在桃園,常寧一線。”
“明人的戰略欺騙爐火純青,不到最後一刻,誰也說不準。”賈方舟卻不認同這一點。“單純在軍事上還不足以讓皇帝陛下如此焦慮,更讓陛下傷神的是,明人已經將蒸汽機運用到了他們的各行各業中去,工作效率大大提高,鮮大將軍,你可知道他們現在挖礦的速度嗎?你可知道他們現在開鑿西地運河的速度嗎?你可知道他們現在紡沙織布的效率嗎?”
鮮碧鬆是一個純粹的軍人,關注點更多地是在軍隊的戰鬥力上,沒人了,向上面伸手要,沒錢了,向上面伸手要,至於人從哪裡來,錢從哪裡來,他一向覺得這不是自己該管的事情。
“明人使用這些機器,節省了大量的人手,只用很少的人就能做更多的事情,這樣一來,我們大齊在人丁上的優勢蕩然無存。更重要的是,他們利用這些機器,讓明國很多貨物的成本價格直線下降,然後利用這些價格低廉的貨物,直接衝擊我們大齊的市場。就在前不久,大齊的布匹,絲綢價格直線下跌,就是拜明人所賜。”
“我可不懂經濟。”
“我也不懂。”賈方舟道:“但是我能看到我們的紡織業正在失去市場,百姓們辛辛苦苦織出來的布,繅出來的絲,放在家裡賣不出去,變不成錢,不少人因此而正走在破產的路上。而這一切,還不過是明人剛剛開始推行這些東西,你能想象以後是一個什麼樣的光景嗎?”
“我們可以不買他們的,或者將關稅加得高高的。”
“有用嗎?”賈方舟苦笑:“商人逐利,朝廷真要這麼做,那些人就敢鋌而走險地去走私,就算是在明齊交戰的那些年裡,走私都從來沒有停止過,更何況現在名義上兩國正處在和平年代,而且明國一定會大力支持這樣的行爲。真這樣做的話,我們連稅也收不上來了。”
“所以,要麼馬上開戰,要麼便得到這些技術,迎頭趕上?”鮮碧鬆從賈方舟的話裡猜出了這樣的一層意思。
“是的,就是這兩個選擇。但開戰,對於現在的大齊來說是不現實的,軍事改革還只完成了大半,民生經濟剛剛向好,大齊正在從過去的泥潭之中慢慢地抽身出來,一旦開戰,先前的努力將蕩然無存。但如果就這樣下去,我們縱然在恢復,但相較起明人,我們的步伐還是太慢。我們是在步履艱難地走,他們卻是邁開大步在跑。”
“所以說?”
“所以說,我們無可選擇。”
“那個什麼蒸汽機,我們自己都研究不出來嗎?皇帝這兩年來對那些匠人們可是優厚有加,要官給官,要錢給錢。”
賈方舟遺憾地搖頭:“大明天工署的徐來曾經放出狂話,他就是將一整套圖紙放在我們大齊面前,我們也造不出來。而我們在探子在明國看到蒸汽機的實物之後,所描繪出的東西,我們的大匠們如聞天書。”
鮮碧鬆聽到這裡也是沮喪之極。
“所以說啊,這一次機會突如其來的擺在我們面前,我們必須要抓住,這是老天爺賜予我們大齊的寶貴禮物啊。如果真能一舉抓獲明國太子,哈哈,接下來明人還不是由得我們予取予求?當年我們就用了一些普通的明國探子,就從明國換回來了水泥的製造技術以及鋼筋水泥架構的建造工藝,鮮大將軍,你現在的城池,道路,橋樑,都是得益於此呢。這一次一旦成功,我們不但要蒸汽機,我們還要整套的製造工藝以及熟練的製造工匠。”賈方舟道:“既然我們自己研製不出來,那麼,搶來也是可以用的。”
“曹輝曹統領也是這個意見嗎?”
“曹統領去了江南。”賈方舟並沒有因爲鮮碧鬆這一句頗爲無禮的話而生氣,而是解釋道:“明人在南方推動蒸汽機替代人工遇到了當地紡織工人的反對,統領親自過去,一是想要推動此事,引起更大的風波,最好是在楚地掀起反對明人的浪潮,二來也是想趁亂從哪裡弄一些蒸汽機回去,這個計劃制定更早,動員的人手更多,水師也參與了其中,所以曹統領無法分身。我們這算是雙管齊下吧,不過陛下是更看好我們這一邊,因爲我們可以一勞永逸。”
“那你說怎麼辦吧?”鮮碧鬆道:“大軍調動那是不可能的,大軍一動,對方就會知道。”
“哪裡需要大軍?”賈方舟輕笑道:“明人這一次出動的不過是兩百餘新兵,其中包含了一些敢死營的老兵,最重要的就是護衛秦武的是一位宗師,胡不歸。”
鮮碧鬆點頭道:“我明白了,我們將本來準備出戰的新兵換成精銳,然後由宗師帶隊。”
鮮碧鬆從懷裡掏出幾張紙來,放在鮮碧鬆的眼前:“這是鬼影制定的整個計劃,此事需要一步一步地來,萬萬不能將對方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