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總是要來得早一些,剛剛過了十二月,地上已是積起了尺餘厚的大雪,將遠處的大山和附近的村莊,盡數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棉絮。
齊國入侵北超的戰爭已經結束近半年了,戰爭的結果,最終以北越的全面屈服而告終,除開賠款,割地之外,北越還撕毀了與秦,楚兩國聯合抗齊的盟約,轉而與齊國簽定同盟條約,大量軍隊被調往秦越邊境,秦國面臨的局面愈發的險惡起來,國內旱災帶來的內部衝突還沒有完全解決,卻又面臨着齊,越兩面夾攻的險惡局面。在秦楚之戰中重傷的統帥李摯不得不帶傷出山,以便掌控局勢,撐過這秦國立國以來,最爲危險的時刻。
而對於大王莊的所有人來說,他們也在這個冬天來臨的時候,感受到了這場戰爭給他們帶來的生活帶來的變化。
大王莊在位於越國靠北方的豐縣,豐縣遠離齊越邊境,這場戰爭起始之時,他們變沒有感到生活有多大的變化,照樣日起而作,日落日息,平平淡淡地過着自己的日子,戰爭,似乎離他們很遙遠。他們只是偶爾聽起去縣城裡的人回來之後,帶來從縣城裡聽來的一些一鱗爪的消息。
越國戰敗了,洛氏家族完蛋了,一個個震撼的消息,傳到大王莊,也歸於平淡,對這裡的百姓來說,好像越國戰敗,對他們的生活也沒有多少影響,洛氏家族?聽說是咱們大越最聲名顯赫的大家族啊,死光了?哦,他們老打敗仗,該死。
這便是大王莊一般百姓的想法。
但入冬之後,這個偏避的小村莊,終於迎來了戰爭之後對他們的第一個影響。越國要向秦國邊境增邊,而齊越之戰,越國兵員損耗嚴重,新一輪的徵兵工作,延伸到了這個村莊,強制性的分來了十個名額。
送走十個年青人不到一個月,又一項任務降臨到了大王莊的身上,徵糧。對於一個已經交完全年賦稅而且並不富裕的村子,新一輪的徵糧,不諦是在百姓嘴裡搶食,但來自縣城的官員態度極是強硬,不交糧,便要鎖人。面對着絲毫不講道理的官員,還有抖着鎖鏈的衙役,百姓們選擇了忍氣吞聲。
破財免災,官家的大牢可不是那麼好進的。
上萬斤徵來的糧食集中在了村正王厚的院子裡,十餘輛裝得滿滿的馬車,已經準備出發了,從大王莊到縣城,足足五十餘里的距離,這樣的天氣之下,起碼得走兩天。
大王莊的村正王厚,在莊子裡可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讀書識字的他,早年在縣裡闖蕩,一直做到縣老爺的刑名師爺,對於大王莊的人來說,那可就是大人物了,也正是因爲有他的存在,大王莊多年以來,從來沒有人吃遠冤枉官司,即便有人出了一點什麼事兒,在他的面子下,也是早上抓晚上放,從來沒有吃過苦頭,光是這一點,便讓他在莊子裡德高望重。
不過做刑名師爺,自然虧心事也做得不少,短短的二十年功夫,王厚便積攢下了偌大一筆家產,所謂吃完原告吃被告,做爲縣老爺的刑名師爺,他不想發財都難。或者是因爲那些年內做了太多的虧心事,王厚結親雖早,卻遲遲沒有生下一男半女。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過了四十歲之後,王厚終於慌了,在拜訪了一位有德高僧之後,王厚辭去了刑名師爺的位置,回到了老家大王莊,不吝錢財,爲莊子裡的老鄉修橋鋪路,設館辦學,說來也巧,回到大王莊的第二年,王厚年歲已的夫人竟然老蚌懷珠,懷胎十月過後,爲王厚產下一女。這讓王厚大喜過望,從此以後,做善事更加是不遺餘力。
不過自從生下這們名叫王月瑤的女兒之後,王夫人卻再也沒有了動靜,哪怕王老人爲王厚再娶了一個年青的妾室,卻仍是沒有生下一兒半女。至此,王厚卻也死了心,認爲自己年輕之時做孽太重,老天爺在懲罰自己,能讓自己有個女兒,已經是開恩了。
如今王厚已經六十出頭,在大王莊擔任村正也已經快二十個年頭,而女兒王月瑤也已經十八歲了,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只有這麼一個唯一的女兒,家裡上上下下自然都是寶貝得不得了,向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王厚更是不惜重金,延請縣裡名師在家裡教女兒讀書。女兒也是自小聰穎,學什麼會什麼,常常讓王厚哀嘆,女兒要是一個男兒身的話,王家絕對要出一個狀元,可惜月瑤是女兒家,卻只能養在深閨人未識了。
隨着月瑤一天天長大,掌家的權力,卻也慢慢的在向着王月瑤手裡傾斜,雖然年紀輕輕,但經常跟着父親一起去城裡自家商鋪裡去玩耍的她,居然表現出了非同一般的商業天賦,在她接手之後,王氏的商鋪生意,每年的利潤打着滾兒的往上翻,如今生意已經做到了郡城去了。
書讀得多,見識自然就更廣,主意也便拿得正,隨着生意越做越大,王月瑤也經常出去巡視自家商鋪,眼界自然也就更開闊,可這卻讓王厚舊的煩惱剛去,新的煩惱卻又來了。
十八歲的大姑娘啊,竟然還連一門親事也沒有結成。這在大王莊來說,可是前所未見,大王莊的姑娘,超過十六歲還沒有嫁出去,那便是老姑娘了,即便是放在整個豐縣來說,十八歲還沒有嫁出去,那也是極其罕見的,要麼是極醜,要麼便是有其它問題,可自己的女兒明明花容月貌,有人有人,要纔有才,當然,還有財。
當然王厚也知道,問題並不在別人身上,而是正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女兒讀多了書,這些年又掌管着家裡的生意,眼界開闊,一半人哪裡看得上,這些年來,不知有多少人上門求親,其中不乏縣裡的頭面人物,但在女兒眼中,一個個的全如土雞瓦狗一般,被她貶得一錢不值,要是逼得急了,便揚言要離家出走,這可是要了王厚的老命了,一家人都將這個女兒看得命根子一般,那裡還敢逼着她,也只能由着她的性子來了。
可這年紀,卻是一年比一年大了,爲了這個,王厚可真是不知急白了多少頭髮,苦口婆心也好,義正言辭也罷,女兒一媽是軟硬不吃,從小嬌生慣養,言聽計從的惡果,這個時候便顯現出來了。
這一次縣裡攤給大王莊的一共是五萬斤糧食,莊子裡百姓湊夠了四萬斤,剩下的一萬斤,卻是王厚從自家在縣裡的糧鋪裡直接提出來,當然此舉,讓莊子裡的百姓感激莫名,至少這個冬天,他們可以勉強裹腹了。
“爹爹,一路小心啊。”裹在厚厚毛裘之中的王月瑤,只露出了一張精緻的臉蛋,憂心忡忡的看着王厚,“前一陣子縣裡鋪子裡來的人說,雁山之上聚集了一股亂匪,已經有好幾個莊子遭了災,死了不少人,雁山是我們大王莊去縣城的必經之路,還是多帶一點人手的好。”
聽着女兒關心的話,王厚卻是不大在乎,“瑤兒啊,不用擔心,我們大王莊可不是那些村子可比的,瞧瞧,這一次我可是帶了三十個人呢,人人都有武器,我王某人在豐縣可也不是無名無姓的人,好歹也還有些聲望,再者,不是還有陸兄弟在麼?以徐兄弟在江湖中的聲望和功夫,那些小毛賊豈是他一合之敵?”
站在王厚身邊,一個身材魁武的大漢衝着王月瑤笑道:“大小姐放心,有我陸某人在,那些小毛賊敢來找麻煩,正好收拾了,拎着他們的腦袋去縣裡領賞去。”
王月瑤點點頭:“那一路之上便有勞徐叔了。”
“好了瑤兒,你快進房去吧,這外頭這麼冷,可別把你吹病了,這條路我這一輩子也不知走了多少趟了,便是閉着眼睛也能摸到縣城裡去。”王厚笑着轉身,爬到一輛馬車之上,揮了揮手,“走了走了,出發,抓緊時間吶,這大雪天的,要走一兩天吶,都仔細一點,千萬不能傷了牲口,不然可就麻煩了。”
看着十幾輛馬車排成一行,舉着火把,頂着風雪向外走去,王月瑤卻仍是顯得滿臉愁容,靜靜地站在門口,凝視着遠去的車隊。
“大小姐回去吧,這麼多人,還有陸一帆這樣一個七級高手保護,不會出什麼事的,說不定雁山的那一羣土匪早就被官家剿滅了,只是消息還沒有傳來而已。”身後,大管家王保寬慰着王月瑤。
“哎,也不知是怎麼的,我今兒個一天都眼皮狂跳,老是覺得心神不寧的,總感到要出什麼事兒的。”王月瑤嘆氣道:“要不是官家催得緊,怎麼也要等這場風雪停了,都打聽清楚了才能上路。”
“大小姐多慮了,那陸一帆不是武道高手嘛,他可是大小姐您花一百兩銀子一個月請來的,這錢,可比咱們縣老爺的薪餉都高了,真是想不通他怎麼這麼值錢?”
聽到王保的抱怨,王月瑤卻笑了起來,“管家,那陸一帆可是武道修爲七級的高手,別說咱們豐縣了,便是在郡城,那也是響噹噹的高手呢!不出大價錢,人家會來?”
“既然如此,大小姐還擔心什麼?”王保笑道。
“也是。”王月瑤一笑,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管家,那個人還是什麼也記不起來麼?”
聽了王月瑤的話,王保攤了攤手,“咳,還是那樣,癡癡呆呆的,給他吃就吃,給他喝就喝,可問什麼都是不言不語,大小姐,這人該不是一個傻子吧?”
“不會。”王月瑤搖頭:“別看這人髒兮兮的像一個乞丐,但他身上的衣物,可都是價值不菲的高檔貨,而且他身上受了那麼多的傷卻還能活着,顯然不是一般人。先好生招待他,請大夫來給他瞧傷,再者,不要讓外人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大夫哪裡叮囑他,嘴要緊。我總覺得這個人不一般。”
“大小姐就是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