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若凡明顯地感到,一夜過後,明軍進攻的烈度便突然加大了.如果說一夜之前只不過是和風細雨潤物細無聲一般的進攻,那麼一夜過後,便驟然變成了狂風暴雨還夾雜着雷閃電鳴.僅僅半天時間,兩支明軍便徹底蕩清了祝若凡在外圍的所有防守,會師於萊州南城,實際上,現在的祝若凡等於是被四面包圍,因爲紅河也是明人的.
站在城頭之上,看着遠處正在作着攻城準備的明軍,祝若凡知道,生死存亡,或者就在下一刻了.萊州大橋依然存在於紅河之上,明軍雖然控制着萊河,並沒有炸燬他,大概是因爲已經將萊州當做了囊中之物,不願意破壞掉,也或者是留着這架大橋,給自己一個念想,讓自己在抵擋不住的時候利用這架大橋逃回北岸去,也算是減輕他們的攻打的難度.
自己絕不會撤到北岸去的.祝若凡按了按腰間的刀柄.如果自己放棄,上游的萊河之中的河水便會如同脫疆的野馬一般破堤而出,這樣,或者能讓明軍損失慘重,但萊河以上,更多的卻是萊州的百姓,明軍充其量不過是幾萬而已,但萊州百姓卻是以十萬爲單位爲計數的,更重要的是,即便掘河放水,對於一支有組織的軍隊來說,他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最爲正確的最爲快速的決定,他們在天空之中有飛艇,能讓他們提前很久便預警,但普通的百姓們,是沒有這個條件的,一場大水下來,明軍或者死不了幾個,但萊州百姓鐵定是活不了幾個.
自己無法說服徐俊生放棄這樣的一個殺敵一百,自損一萬的計劃,那麼便只有讓自己在這裡堅守到最後一刻,死了,便再也看不見了.眼不見爲淨.
遠處,明軍陣地之上已經搭起了高高的望臺,宿遷與陸大遠兩人站在望臺之上,也在打量着萊州南城,這兩支軍隊,一支來自於原楚國西軍,另一支卻是由秦國精銳改編而來,都不是明國本土軍隊,但卻是楚國和秦風最能打的兩支軍隊了.
“這個傢伙,看來是不打算撤退了.”陸大遠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對身邊的宿遷道.
宿遷點了點頭,”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傢伙,他大概是想用自己最後的掙扎來換取那微不足道的一點機會吧!”
“或者是求仁而已.”陸大遠道:”他是萊州本地將領.”
“我在想,如果他知道徐俊生在萊河大堤之上的佈置已經被我們破壞了的話,他還會不會有這樣的堅持?”宿遷笑道.”說句實話,我現在真想派個人去通知他一聲,快跑吧,別在這兒垂死掙扎了.”
“這可真是一個好主意!”陸大遠眼睛一亮,”這傢伙擺出了一副必死的姿態來困獸猶鬥,又有堅持爲依憑,會給我們造成很大的麻煩,更重要的是,我不想這個傢伙慷慨激昂地戰死在南岸,不管怎麼說,這樣的一個英雄,還是會激發齊人的榮辱之心和決死之心的,你說對不對?一個面對強敵不戰而退的將軍和一個面臨強敵死戰到底的將軍,我想前面一個對我們更有利一些.”
宿遷啪啪地鼓着掌:”看起來英雄所見略同啊,我們要打擊的是齊人的自信,即便將軍是一頭兇猛的獅子,但如果部下全都變成了溫柔的羔羊,那這頭獅子只怕也是無法可施的.”
兩人相視大笑.
北岸,高高的城樓之上,徐俊生與丁聲明兩人此刻也在看着南岸的戰局.
“徐將軍,該讓祝若凡撤到北岸來了,明人沒有炸燬大橋,那就是給了祝若凡一條逃生的路,下令讓他撤退吧!”丁聲明大聲道.
“我從來都沒有下過讓他死守不退的命令.”徐俊生寒聲道:”他自己可以決定什麼時候撤回北岸來,他之所以不走,是他自己不想走.”
“那就派援兵啊!”丁聲明憤怒地道:”河面之上被明軍封鎖,但萊州大橋卻在我們手中,我們可以派援軍過去.”
“過去多少,死多少!”徐俊生搖頭道:”南城那樣的地形,有利於明軍將他們的火力優勢發揮到最大,我不會把有限的人力投入到必輸的戰事當中去.在北岸,我們可以利用這裡的地形,給予明軍更大的殺傷.”
“那你就眼睜睜地看着祝若凡戰死嗎?”丁聲明憤怒地道.
“他求仁得仁.”徐俊生依然冷靜,”每一個大齊將軍,都要有祝若凡這樣的自覺,他在南城粘住更多的明軍,會讓我們獲得更多的戰果.”
“你已經下達了炸堤的命令了嗎?”丁聲明顫聲道.
“今天早上,我的貼身侍衛徐果便已經出發了.”徐俊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還有一個時辰,大概也就是明軍攻打南城最爲激烈的時候,大水將會如期而至.平常時候,明軍有飛艇,可以提前不少時間預警,爲他們爭取不少的時候,但當他們在激烈的戰鬥的時候,在祝若凡不要命地纏住他們的時候,我倒想看看,他們能逃走多少?”
狠厲的眼色掃過江面之上那些肆無忌憚地激走的明軍炮艇,徐俊生接着道:”當萊河的水不從河道之上衝來,而是從另外一些地方漫灌而來的話,我倒想看看,這些明軍炮船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優遊?”
“無數百姓……”丁聲明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已經是被徐俊生截斷.
“國難當頭,每一個齊人都要有捨己爲國的信念,不管他是軍人,抑或是普通百姓!”
丁聲明只能長嘆一聲,默然不語.
徐俊生卻冷靜猶如頑石,再度舉起望遠鏡,看向南岸.兩國兩軍對壘,但齊軍卻仍然有很多東西是用着明國人產的,像明軍高級將領們手中所用的望遠鏡,便是在兩國和平時期,齊國從明國進口的,當然,現在這種東西,已經是不可能從明人哪裡獲得了,而齊國人到現在,也無法自己生產這樣的好東西.
“居然派人去勸降祝若凡?”徐俊生冷笑起來,”如果他是能勸降的,也就不會到現在還守在南岸了!”
聽到徐俊生的話,丁聲明也趕緊舉起了手中的望遠鏡看向南岸,只見一名明軍騎兵,高舉着白旗,正縱馬躍過空曠的戰場,向着城下疾奔.
對於徐俊生的這番話,丁聲明倒是深有同感,祝若凡是清楚地知道徐俊生的炸堤計劃的,如果怕死,他早就撤回來了,明軍的勸降,註定將無功而返.
“你猜祝若凡會不會殺了明軍的使者?”徐俊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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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丁聲明斬釘截鐵地道,”祝若凡雖是武將,但卻頗有君子之風.”
“如果是我,就會斬殺此人以立威!”徐俊生不以爲然地道.
不管徐俊生做如何想,祝若凡竟然是大大方方地將城門打開,放這位明軍騎兵入內了.這樣的做法,便是他的敵對方宿遷與陸大遠也是爲之心折.
祝若凡扶着腰刀,看着龍行虎步毫不畏懼地走向自己的明軍騎兵,笑道:”我放你進來,不是想聽你勸降我的話語,所以你就不用多費口舌了,我放你進來,只是想讓你看看我和我的部下有決死之心,回去之後告訴你們的將軍,想要城池,便拿足夠的性命來換取.”
祝若凡的聲音鏗鏘有力,城上城下,聽到他話語的齊軍官兵齊齊舉起手中的兵器,怒聲吶喊起來,其勢之烈,便是明軍騎士膽大包天,心理之上佔據着極大的優勢,此刻也是臉上微微變色.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明軍騎士向祝若凡躬身道:”祝將軍的風采,末將已經見識了,大明軍隊縱橫天下,所向無敵,但一直以來,卻也是最佩服勇士的.所以今天末將來,不是來勸降的,我們怎麼會用這樣的事情來侮辱像祝將軍這樣的人呢?”
祝若凡奇道:”既然不是來勸降,你來幹什麼?”
明軍騎士微笑着道:”我家將軍讓末將來,是想告訴祝將軍,您不必在這裡枉死,你們徐大將軍的炸燬大堤,引萊河之水倒灌紅河以南以阻礙我軍的計劃,已經破產了,現在萊河大堤最關鍵的那一段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徐俊生埋好的火藥,永遠也不可能爆炸了.”
明軍騎士的聲音也很大,大到足以周圍所有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話一出口,不但祝若凡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周圍所有的齊軍官兵也都變成了木雕泥塑.
好半晌,祝若凡才艱難地道:”你胡說些什麼?”
“祝將軍,你沒有第一時間反駁,便已經說明問題了,是不是?”明軍騎士得意地笑着:”我家將軍很清楚將軍的想法,您或者是想用一己之力守住南城,保住南岸百姓,又或者是想用自己的激烈的戰鬥來粘住我們的大軍,好讓大水來時,給我們造成更多的傷害,又或者心有不忍,只想一死,以免活着面對那些死難百姓的亡魂,但不管您是怎麼想的,現在都沒有必要了.我們將軍說了,您可以撤退到北岸去,我們不會追擊,當然,您也可以在南岸與我們殊死一搏,不過結局不會有太多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