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仇的機會?”卞無雙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撫摸着自己長長的美髯,看着卞文忠。
“敢死營,那個該死的敢死營,居然沒有進城而是駐紮在離城三裡左右的帽兒山上,您說他們這是愚蠢呢,還是狂妄?”卞文忠的眼裡透露出興奮的神色,
“居然駐紮在城外?”卞無雙的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思考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走,我們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帽兒山上,敢死營的軍旗高高飄揚,但除了軍旗,卻什麼也看不見,一個人影兒也沒有,從卞無雙所站的位置,居然看不出山上具體的防禦佈置,除了那些遍佈山坡的拒馬鹿角,坑道胸牆。
“了不起!”卞無雙盯着帽兒山,眼中露出讚賞的神色,這是同行之間的敬佩。“不愧是楚國西部邊軍中最能打的軍隊,以前只聽說這支軍隊作戰兇悍,沒有想到做起防守來,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再怎麼厲害也不過兩千人,拿下他們輕而易舉。”卞文忠輕蔑地道:“父親,我們卞家折在他們敢死營手裡的人可不少,這一次,正好報仇血恨。”
卞無雙瞥了一眼兒子,冷冷地道:“戰場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各爲其主,沒有什麼私仇可言,他們死在敢死營手中,是他們本領不濟,即便你要恨,也恨不到他們頭上。”
“我不恨他們恨誰?”卞文忠大奇道。
看了一眼兒子,卞無雙搖了搖頭,“小子,看事情,要看到原委,不要被眼前的浮翳給遮擋了視線,卞家在邊軍之中的人連接戰場戰歿,豈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是,父親,我知道這裡頭的古怪,可終歸,他們最終還是死在敢死營的人手中,看到他們,我怎麼能不生氣,他們送到我們手裡,我們怎麼能放過他們?”
看着義憤填膺的兒子,卞無雙哈哈一笑,“文忠,你準備花多大的代價拿下眼前的敢死營啊?”
卞文忠愣了一下,再看了看眼前的帽兒山,低頭沉思片刻,竟是半晌沒有說話。
看着不語的兒子,卞無雙的眼裡反而有了些許讚賞之色,“這還差不多,沒有口出狂言,也沒有大意輕敵。敢死營這些年來聲名鵲起,可不是吹出來的,而是實實在在打出來的,雖然踏着的是我們大秦邊軍的鮮血,但你也知道,咱們的邊軍雖然裝備簡陋了一些,但卻不是魚腩,戰鬥力也是不差的。”
指了指眼前的帽兒山,卞無雙正色道:“依我的經驗,如果要拿下帽兒山,全殲敢死營,我們要付出幾乎一倍於敵的傷亡。”
“我們雷霆軍親自出手,還要這麼大的傷亡才能拿下來?”卞無雙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不錯。”卞無雙看着兒子,“現在,你還堅持要打嗎?”
“父親,如果我們組織軍中高手組成一支尖兵,那怎麼樣?”
“你準備死幾個?”卞無雙冷笑一聲:“雷霆軍中,七級以上的好手一共有三十八人,隨我們到這裡的有十八人,把他們全部招集在一起,的確可以突破對手的防手,但他們還能活幾個下來?”
卞文忠默然。
卞無雙翻身下馬,乾脆坐在了地上,拍了拍身邊的地面:“來,坐下,文忠,平素我忙於軍事政事,很少跟你聊過天,今天,咱們爺兒倆好好聊聊。你跟爹說說,決定一場戰役的勝負的是那些武道高手嗎?”
“不是。”卞文忠依言坐在了父親的身邊,神情卻是有些激動,平時,父親是極其威嚴的,很少有這樣和顏悅色的時候。
“對,武道高手從來都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最後因素,真正能決定戰爭勝負的,最終還是那些最普普通通的戰士,要不然,大齊曹氏早就一統天下了,要論起武道高手,天下四國,加起來也比不上大齊,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大齊拿我們三國又有什麼辦法?還不這是這樣僵持着?”
“並不是說武道高手不重要,而是他們不是勝負手,勝負手永遠都是大勢,你剛剛所說的召集高手組成突擊隊,的確能輕易突破對手的防線,但按我的估計,十八個人一齊突擊,最後能活下來的,不會超過十個,而一個普通人要達到七級以上,起碼也要十數年的功夫,但在戰場之上,他們很可能被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兵,用一枚破甲錐輕而易舉的結束性命。你說,這划算嗎?”
卞文忠搖搖頭。
“更重要的是,這一仗值不值?”卞無雙笑了起來,“我跟你說這些,是想讓你明白,不值得的事情,一個小兵的性命也是寶貴的,但值得的時候,一個將軍的性命也不足惜。”
“我懂了父親。”卞文忠點頭道。
“就像眼前,讓我付出一個小兵的性命都不值得,我們這一次的戰鬥的目的是什麼?兩個,幹掉楚國西部邊軍的主力,第二個,搶光安陽郡,幫助我們大秦度過這一次的天災,現在我們的目的已經基本完成了,左立行完了,楚國西部邊軍完了,現在咱們的軍隊正在安陽郡拿走一切我們都需要的東西,那麼,一個小小的敢死營還有什麼值得重要的呢?從現在開始,我們控制住了落英山脈,楚國想要回過氣來,沒有七八上十年,想也別想,更何況,從現在開始,難道我們就會眼睜睜地看着他重新建起一支強大的邊軍麼?再者,左立行可只有那麼一個,死了,就沒有了。”卞無雙微笑道。“敢死營再兇悍,離開了整個楚國西部邊軍這個大集體,他也什麼都不是。”
“父親說得是,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他們。”卞文忠道。
“文忠,這一次讓你跟着我出來,就是讓你在這一次的戰爭之中學到更多的東西,戰爭,永遠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戰爭從來都是爲政治目標服務的,就像我們現在,明明可以輕而易舉的攻下安陽郡,席捲整個楚國西部,但我們爲什麼不這麼做呢?”
“正要請教父親,其實很多將領們也是這樣想的,這可是壯大我大秦的一個好機會。”卞文忠道:“就這樣放過了太可惜了,好多人都說,我們大秦上層太膽小了。”
“你也這樣想?你認爲像我,李帥,還有皇上,甚至鄧樸,是膽小怕事的人?”卞無雙笑道。
卞文忠連連搖頭。
“這就要從天下大勢說起了。”卞無雙笑道:“你是我的大兒子,卞氏以後的掌門人,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你要記住,處在你的位置之上,已經站得足夠高了,你要學會拋開表面上的東西去看到更遠方的風景,我們要的不是一時的勝負,而是大秦的長久國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