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走出第一步的時候,城頭之上突然多出了一個人。他就像平空出現在城頭之上一般,站在那面高高飄揚在旗杆上的烈火戰刀旗下,仰着頭,出神地看着那面迎着朝陽,如火焰一般燃燒着的金光熠熠的旗幟。
原本站在一邊不顯眼角落裡的瑛姑身子一下子繃直了,兩手垂在體側,雙拳不斷地蜷曲,整個人在旁人的眼中,竟然竟得有些模糊起來,好像她就在那裡,又好像她根本就不在那裡。
另一側,霍光身體劇震,手立時按上了腰間的刀把,手上青筋畢露,雖然沒有拔刀,但卻隨時可以出刀。
城下,軍陣之中,賀人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策馬向前,越過了秦風,擋在了秦風的前方,而程務本,在長嘆一聲之後,卻也策馬走了秦風的頭裡。
衛莊!越國的守護神,在最後一刻,終於出現在了越京城的城頭。
他就靜靜的站在哪裡,一言不發,只是仰着頭看着那面飄揚的烈火戰刀旗,卻已讓太平軍所有的高手,如同繃緊了弓弦的大弓,隨時都有可能射出手裡的利箭。
“衛莊?”秦風低聲問道。衛莊雖然救過他一命,但他卻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救命恩人。
“是!”程務本低聲道。“來者不善,善者來來,秦將軍不必擔憂,如果動手,我們這裡的人加在一起,也無懼於他。”
秦風微微一笑:“既然無懼於他,你們又何必擋在我的前邊?”一伸手,撥開了程務本與賀人屠,策馬走到最前方,擡頭仰視着城頭之上那個人。
而當秦風走到最前方的時候,城下,礦工,蒼狼,磐石,寶清以及秦風的親兵營,卻已經開始了兵力的調動,從先前的檢閱方陣在頃刻之間便完成了到戰鬥隊形的轉變。
城下軍隊的調動,似乎也驚動了衛莊,他垂下頭來,看着城下,眼光所到之處,所有人的心都似乎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抓撓了一下,那種因爲驚悸感特別的明顯。
一人之威,竟至如斯!秦風在心裡感嘆道,剛剛衛莊看向他的那一刻,他已經有些不受控制的想伸手拔出自己的鐵刀了。雖然勉力壓制住,但真氣翻涌,竟是躍躍欲試,或者說是在他內心的本能之中,已經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而起了自保之意。
衛莊此來,其意如何?秦風在腦子裡反覆想着這個問題,想翻盤麼?當然不可能,別說衛莊只是一個人到此,便是他帶着千軍萬馬,那也須得在戰場之上決一雌雄才是。僅僅一個人,能做什麼事?己方這邊也絲毫不弱,兩位宗師再配上霍光,程務本,自己,劉老太爺,甚至還有楊致,足以與他相抗衡,自己甚至不需要動用軍隊。
衛莊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閃電般的速度殂殺了自己,但那可能麼?別說自己不是一隻待宰的羔羊,即便是身邊的人,也足以擋住衛莊,讓他的突殺之意無法實施。
衛莊看着秦風,那一眼,似乎便將秦風看穿看透。城下的動作盡收眼底,讓他震驚的不是秦風和他身邊的高手,而是他周圍的那些軍隊的動作。
秦風並沒有下達任何的命令,但他的軍隊已經完成了作戰準備。一支成立不過四年多一點的軍隊,表現出來的老辣不輸給這世上任何一支強軍,難怪在短短的時間之內,秦風便能橫掃越國。
在這幾年的過程之中,秦風巧妙的利用各國之間的矛盾,遊走在他們的縫隙之中,左右逢源,見縫插針,展現了極高的政治天賦和手腕,但落到根子上,是他有一支足以支撐他戰略設想的強大的軍隊。
沒有強大的武力,則一切都是空談。
從這一個角度上來看,吳鑑輸得不冤。其實從吳鑑誅殺洛氏開始,越國便差不多已經註定了今日的結局了。
外部是強敵虎視眈眈,內部卻又引起了劇烈而不可調可的矛盾,族羣分裂,民不聊生,越國之敗,始於吳氏自己的自亂陣腳,自己就像是一個補鍋匠,四處奔波,替大越縫補着破漏之處,但越起補越多,終究是補無可補。
“衛師救我!”一聲淒厲的飽含着無限驚喜的呼喊之聲,將衛莊的眼光重新吸引到了城頭之上。他緩緩地回過頭來,看着吳京正像一個在外面飽受了欺凌的孩子一般,向着他撲過來,跪倒在了他的腳下,伸手攀住了他的衣服下襬。
衛莊,雖然在越國享有崇高的聲譽,但真正見過他,認識他的人卻是少之又少,所謂神龍見首不見尾,聽過他名字的人不計其數,但見過他本人的,卻是屈指可數。
看到衛莊出現,張寧已經是兩腿發軟,癱坐在了地上,臉色煞白,而城上其它的朝臣,當聽到吳京的這一聲衛師的呼喚之後,在發出一聲驚歎之後,已是割韭菜一般,一排排地跪倒在城上。
包括那些士兵們。
瞬息之間,城頭之上,站着的人,只剩下了瑛姑與霍光兩人。
瑛姑的手上多了一段綢緞,而霍光的刀終於出鞘半寸。
“自作自受,咎有自取,吳京,你讓我如何救你?”衛莊嘆了一口氣,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吳京,“我也只是一個人而已,不是神仙。”
聽着衛莊的話,吳京失望得跌坐在地上,剛剛燃起的希望火苗,瞬息之間已經消亡大半。是啊,衛師不是神,縱然他無敵當世,又如何能抵擋住城下這十萬雄師。
“吳氏洛氏,就像是越國的兩條腿,兩腿合力,步調一致,方能確保行走正常,聯秦楚而抗齊,是越國最基本的國策,確保這一對外政策,方有越國的外部安全,但你老子,將這兩條全部推翻了。殺了洛氏全族,造成全國內部恐慌,棄楚秦而投齊國,雖能保得一時苟安,卻讓自己成爲任人宰割的魚腩,齊國需要你們嗎?不,他們要的只是打破三駕馬車合力抗齊局面的破裂,而背棄秦楚,使得這兩國也必須要對你們下手,他們奈何不得齊國,還奈何不得越國麼?”
衛莊長嘆一聲:“現在的結局你也看到了,楚國小使手腕,秦國微微發力,齊人卻又無力來救或者是根本就不想救,越國便完蛋了。”
“衛師,我知道錯了。”吳京痛哭流涕。
“知道錯了,卻也晚了。”衛莊嘆息道:“如今秦風已如日中天,入主越國已成定局,齊人想利用他與楚國的深仇繼續他們的分裂政策,秦楚兩國卻也想拉攏他重塑三國抗齊的局面,吳氏,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價值了。”
他的目光越過了吳京,看向了癱坐在地上的張寧。
“張寧,你可知罪?”他淡淡地問道。
張寧臉上滿滿的都是恐懼:“衛師,誅殺洛氏,下官是秉承陛下的意志,與下官無關啊!即便是現在,下官也是爲了大越的百姓不再經受戰亂之苦啊,也是希望大越在姓能重新過上安穩的日子啊。”
“是麼?”衛莊冷笑起來:“誅殺洛氏,難道不是你想借此上位,成爲越國除皇室之外的第一家麼?投降秦風,策劃越京城不戰而降,難道不是爲了保證你繼續安享榮華富貴麼?身爲越國首輔,不能與大越內榮辱,同進退,你可有半分羞恥之心?”
“衛師饒命!”張甯越聽越是恐懼,悽聲大叫起來。
衛莊冷冷地看着他,“越國有今日,你發真是功不可沒啊!”袍袖輕拂,微風掠過,張寧突然如同中了箭的兔子一般跳了起來,一蹦三尺高,重重的落下地來,又躍然而起,再落下地來,如是者三,再跌落下地之時,卻已是了無聲息。
“爹,爹!”城頭之上,張簡一下子竄了出來,俯身抱起早已死透了的張寧,大聲叫喊着,看着衛莊的眼光,卻沒有仇恨,只有恐懼。
衛莊哼了一聲“蛇鼠一窩,有其父,必有其子,如果你敢於拔刀向我,我倒饒你一命了。”話音剛落,屈指一彈,張簡大叫一聲,朝後便倒了下去,父子兩人同時斃命在城頭之上,看到張寧父子被殺,城頭之上,參與了威逼吳京投降的其它朝臣無不簌簌發抖,面無人色。
衛莊已然出手,瑛姑手中的綢緞驟然間便飛舞了起來,如同一條靈蛇一般,繞着她遊走,而霍光的刀,終於嗆然出鞘。
衛莊卻是看也沒有看兩人一眼,重新轉頭看向城下,“秦風,可敢與我單獨一唔?”
城頭之上所發生的事情,一一落在秦風眼中,張寧父子倒斃當場,他心中也是一震,難不成衛莊當真要逆天行事麼?此刻聽到衛莊發聲相邀,這一絲絲擔心立時便被一掃而光。
“衛師相邀,敢不相從?”他長笑道。
“好,你隨我來。”衛莊向前踏出一步,便如同走臺階一樣,從城頭之上一步一步的走了下來,身形閃動,已是向着南方掠出一段距離。
“秦將軍!”賀人屠張口欲言。
秦風卻是搖了搖頭:“不要緊,我一個人去,你們不必跟來,程帥,入城之事,便由你來負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