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城外十里,駐紮着燕國左軍二萬人,統兵大將慕容康,拓拔燕的這一千騎兵,在這個大營之中,只不過是佔據了一角而已,在這一片小小的營地之中,拓拔燕是老大,說一不二,但放眼整個大營,他卻只能算是一個小不點。縱然身後有慕容靖當靠山,但在軍中,他仍然得一步一步的來。像他這樣,一躍而成爲一千騎兵的統兵將領的事情,並不常見。
軍隊之中,勇敢兇狠不可或缺,但資歷卻是更重要的一點。
但這一段時間,拓拔燕卻成了整個大營之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因爲他這一次出去,帶回了兩萬斤糧食。
對於一支兩萬人的大軍來說,兩萬斤糧食,不過一天的口糧而已,但對於一向只能伸手要糧的軍隊來說,卻是了不得的大成就。
這個拓拔燕,自從來到騎兵隊裡,就一直很受關注,不僅僅是因爲他是慕容靖親自送來的,更爲重要的是,這個傢伙好像天生是一位福將。別的將領發兵去明境之內襲擾,掠糧,縱算有所獲,但往往也付出不小的代價,有的更是興高采烈出去,灰頭土臉回來。但只要他出馬,總是百戰百勝,到現在爲止,在與明軍的交鋒之中,燕國左軍一共拔了明人八個寨子,其中三個便是拓拔燕打下來的。
雖然這些寨子打下來就得撤,根本守不住,但對於被困在北地四郡的燕軍來說,卻是一件振奮士氣的大好事,這代表着對面的明軍並不是無懈可擊的。以前燕軍雖然屢敗給對手,但只要奮起一搏,並不是沒有機會。
軍中甚至傳言,如果不是拓拔燕到軍中時間實在太短,資歷太淺,早就更進一步了。
這種傳言在拓拔燕帶回來兩萬斤糧食之後,更是傳得有鼻子有眼了,據說消息來自左軍大將軍慕容康,現在不僅是慕容靖欣賞拓拔燕了,連慕容康也對其青睞有加。要知道,當初拓拔燕被送來的時候,左將軍其實心中是很抗據的。
慕容靖與慕容康都姓慕容,但兩人卻是兩條路,慕容康根本就不想讓慕容靖在自己的地盤之上插一槓子,要不是有皇帝慕容宏的手書,拓拔燕早就被他找個理由趕出大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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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他轉變了看法,常對左右親近之人說慕容靖總算是做對了一件事情。
對於一位肯定要高升的年青有爲的將領,自然便會有很多人找上門來,所以這個只佔據了大營的小小營地,現在成了大營之中最熱鬧的地方。每天都有軍中將領上門拜訪,打着的當然是取經的名義,實則上所有人心中都明白,拉關係,混個熟臉纔是正經。一個被好幾位大佬都關照的人物,一飛沖天,也就是時間上的事情。
今天照例如此,幾個軍官提着酒肉,溜進了拓拔燕的帳蓬。當慕容海一頭衝進大帳的時候,拓拔燕已經喝得滿面紅光,有些口齒不清了。
“拓拔將軍,大將軍派人來了,就在營門口,說大將軍緊急召見您。”慕容海看着醉態酣然的拓拔燕,道。
軍中飲酒,可是大罪。但一般而言,只要不被抓現行,或者沒有誤事,上官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太過於深究,但現在是左將軍急召,拓拔燕這個模樣去,可就有些難堪了。
一起與拓拔燕飲酒的幾名軍官一聽這話,早就嚇出了一聲冷汗,各自找了個藉口,一溜煙兒的跑了一個無影無蹤。
拓拔燕倒似沒事兒人一般,衝着他們的背影啐了一口:“沒卵子的貨,一看就靠不住。”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身上套着盔甲。
“拓拔將軍,這個樣子去見左將軍,只怕只怕有些不妥,要不要想個法子把使者拖延一會兒?”慕容海期期艾艾的問道,他是真不希望拓拔燕出事,這位將軍雖然跋扈一點,兇狠一點,但對下屬其實很不錯,更重要的是,跟着他有肉吃啊。
“慕容海,你真是個瓜貨,你覺得在軍中飲酒的罪大一些呢,還是欺瞞大將軍的罪大一些?”拓拔燕將刀挎在了腰間,手搭在慕容海的肩膀上。
“這還用說,當然是欺瞞大將軍的罪大一些。”慕容海脫口而出。
“這不就得了。”拓拔燕搖晃着走到帳外,從地上抓了一大把雪,在臉上胡亂的擦了幾把,人也顯得清醒了一些。“你把這兒收拾好,等我回來,說不定大將軍有又什麼賞賜下來。”
慕容海咧咧嘴,心道您這個模樣去見大將軍,只怕別的賞賜沒有,板子倒是肯定要賞賜一頓的。
“真沒事兒?”他還是有些擔心。
“放心,從這兒到大將軍哪裡,還有十里地呢,我路上慢些走,到了那裡,也差不多了。”拓拔燕毫不在乎,走出大帳,呼喝着衛兵牽來了戰馬,徑自便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用雪拼命的擦着臉。
站在營門外的信使是慕容康的親兵,見到滿臉通紅,一身酒氣的拓拔燕,不由得一怔,本想提醒一句這位現在炙手可熱的傢伙,但沒有想到拓拔燕居然理都沒有理他,策馬便從他身邊衝了過去。
這下子倒是將這位親兵可氣着了,好小子,這麼張狂,等會兒有你好瞧。如果只有大將軍一人見你,說不定念着你的功勞也就司得理會了,可今天大不一樣,有貴人駕臨,你這個模樣兒去,軍法正在哪兒等着你呢。
慕容康並沒有住在軍營之中,他帶着三千親衛駐紮在寧遠城中。
前幾天拓拔燕從撫遠郡搶來了一批糧食,其實說搶並不準確,應當說是強買了一批糧食帶了回來,讓慕容康很是高興,手下軍將都是一些饕餮,只進不出的貨,倒是這個半路跑到自己麾下的傢伙,每每會有出奇之舉,這半年以來,竟是屢立戰功。相比於左軍在鎮遠那邊連連吃癟,這個拓拔燕倒是很給自己在皇帝面前掙了些臉面。
兩萬斤糧食不是重點,左軍一天就能將他吃得乾乾淨淨,重要的是,拓拔燕找到了一條糧食的走私渠道。
燕軍現在雖然佔據着寧遠,但實際上來說,他們還是外人,並沒有與當地人融合,本地也有豪強,但皇帝陛下並不允許他們打這些人的主意,慕容康也明白這裡頭的輕重,他們這一代蠻人,在慕容宏的影響之下,大都讀越人的書,習越人的治國之道,比一般的蠻人更懂得治世之道,他駐紮在寧遠城中,並不是貪圖享受,而是要彈壓蠻人,免得這些剛剛從山裡出來的傢伙仗勢欺壓本地人,造成兩相對立,這於皇帝的大計,顯然是完全不符的。
但糧食,卻成爲了他們一個致命的問題。幾十萬蠻人出山,聚集在寧遠,鎮遠,平遠三郡之地,這都是要吃要喝的,大雪封山,原來的老巢即便有一些糧食,也很難運出山來。他們現在一個重要的糧食來源便是撫遠郡。
所人都知道撫遠郡能從外面弄到糧食,但對於燕人這些外來者來說,要找到這些弄糧的渠道難如登天,不是找不到膽大包天的人,而是他們很難與對面的那些能弄到糧食的人獲得互信。就算他們願意付出更高的價錢來與對方交易,也一時之間找不到門路。
拓拔燕打開了這扇門。
來寧遠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帝師,萬全。
對於這個老頭兒,慕容康很是敬畏,正是這個看起來一點都不起眼兒的老頭,在跟着慕容宏從山外回來之後,一點一點的將散亂不堪的蠻部各族聚集到了一起,作爲慕容宏的追隨者,慕容康親眼見識了這個老頭兒的本事兒,當然,還有心狠手辣。
當拓拔燕一頭撞進來的時候,慕容康正在向萬全吹噓自己治軍嚴謹,麾下屢立戰功,寧遠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蠻人與本地人相處融洽。而帝師萬全並不說話,只是微笑點頭。
所以當慕容康看到拓拔燕滿臉紅光,一身酒氣進來的時候,差點一口氣沒有接上來,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整張臉火辣辣的,如同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眼前要是別的人那也罷了,但偏偏卻是萬全。
他拔刀殺了拓拔燕的心思都有了。
“末將拓拔燕,奉召見前。大將軍有何吩咐?”雖然一路之上都在用雪擦拭,但拓拔燕的嘴巴仍然有些打結,一身酒氣更是沖天。
慕容康惡狠狠地看着拓拔燕,正想發作,一邊的萬全卻是先開口了。
“你便是剛剛弄到糧食的拓拔燕吧?果如慕容靖老將軍所言,年少有才啊!”
萬全開了口,慕容康只能閉嘴,只是拿眼睛刀子似的在拓拔燕身上剮來剮去。
“末將正是,這位老大人是?”拓拔燕拿眼睛看着慕容康。
“我姓萬,不是官兒。”萬全笑咪咪的道。“不過我在皇帝陛下跟前做點雜務。”
拓拔燕一進門便看到了這個老頭坐在上首,慕容康卻是下首做陪,自然明白,這個雜務只怕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