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向南有些氣急敗壞。風一樣的衝進了小酒館之內,看到秦風正在酒館內自斟自飲,他行了一個禮,站直了身子,臭着臉,也不說話,一邊的天門縣令吳星卻是有些惴惴不安。當官嘛,最怕什麼,最怕的就是上級動不動來個什麼微服私訪,要是讓他們看到了一些陰暗的東西,這個鍋鐵定便要由自己背了。
攤上一個郡守馬向南已經覺得很不幸了,現在倒好,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居然也是一個喜歡悄悄的獨自行動的傢伙,這一路上,也不知道看到了多少不好的東西。
雖然自己這個縣令一直當得兢兢業業,當得如履薄冰,可吳星並不覺得在自己治下便是陽光普照,事實上這也是不可能的。總有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會有邪惡存在。你討好一批人,必然會得罪另一批人。
“馬郡守,這是幹什麼?朕得罪你了?”秦風笑吟吟地道。“還是因爲你去迎接我卻撲了一個空?不過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專門去迎接我吧?這一身泥點子,又在田裡撲騰了?”
馬向南啪啪的甩着袖子,不滿之色溢於言表:“陛下,您的權力,在十步之外,千里以內,十步以內,匹夫可奪您性命,千里以外,百姓不知您爲何人。歷來尊貴之人,最忌魚龍白服,陛下身系大明安危,卻離隊私行,隨身居然還帶着一個心懷叵測之輩,如有意外,如何是好?”
李摯之死,對於全天下的那些頂尖的人物都敲響了警鐘,縱然你身手通天,也難逃別人佈設好的陷阱,如果李摯一直身在秦國本土,身在軍中,想要取他性命,無疑是癡人說夢,但當他獨身一人的時候,即便他是這天下最頂尖的高手,最後卻仍然是飲恨收場。秦風沒有想到,殺李摯之舉,最終卻是讓許多外人明白了一件事情,不管你有多厲害,終有取你性命的法子。
秦風巡行大明,並不是什麼秘密,縱然出京之時還能隱瞞一時,但到的地方一多,行蹤終是會給人家探明,而大明的仇敵卻遍佈天下,如果有心人要算計,那還真是防不勝防。這一次來長陽郡途中,秦風甩開隊伍獨身而行,自然會讓馬向南這樣的高官不滿。
馬向南已經將自己與大明拴在了一起,明興而他榮,明衰則他亡,而大明現在不管從哪個方面看,榮辱卻都還系在秦風一人身上,雖有兒子秦武在,但沒有人會認爲秦武現在便有聚集起人心的能耐。
但現在,他只是秦風的兒子,大明的王子而已。
“十步之外,千里之內。”秦風低聲念叼了一遍,微微點頭:“馬郡守說得有道理,不過你也別我疤,我也不說你麻,你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僅此一回,下不爲例。”
“臣怎麼能跟陛下相比。”馬向南仍然虎着臉,“大明可以沒有馬向南,但大明卻不能沒有陛下。”
“行了,行了,這一次我錯了。不過我也有我的目的嘛!”秦風舉手表示投降。
“什麼目的?不就是要感化那吳嶺,使他能爲陛下所用嗎?”馬向南跳着腳道:“陛下,現在您的麾下,不缺善戰的武將,而是缺治理天下的文人。而且,那吳嶺呢?這樣的頑冥不化之徒,早就該一刀殺了乾淨。”
秦風攤攤手,無言以隊,吳嶺的確走了,走得乾淨利落,看起他是做了無用功。
吳星在一邊看得是大開眼界,一直以來,皇帝在他眼中,他自是至高無上的,難道臣子在皇帝的面前,不應該是俯首貼耳,惟命是從的嗎?
可馬郡守在皇帝的面前,卻不是這個樣子,他對吳星的態度,都要比對皇帝的態度要溫和得多,吳星直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快要崩塌了。
傳說中英明神武無所不能的皇帝陛下,此刻卻像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般,訕笑着細聲細語的與馬向南說話,倒好似是在陪着小意兒一般。
“吳星,你過來。”惶恐之中的吳星突然聽到了皇帝在叫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再看到皇帝在衝自己招着手,終於反應過來,搶上幾步,跪了下去:“天門縣令吳星,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風笑着一把扯了他起來,吳星這才感覺到陛下的一雙手不僅粗糙,而且極爲有力,一拉之下,自己身不由己的便站了起來。
自己站着,皇帝坐着,看皇帝便不免有居高臨下之嫌,一低頭,便見到皇帝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雖然是在笑,但吳星仍然覺得一股逼人的氣勢撲面而來,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不敢再看第二眼。
“這一次走了不少地方,看了不少村子,聽到的卻都是你的好話,老百姓都說你是一個好官吶!”秦風道。
“下官,下官只是做了份內之事。”吳星訥訥地道,沒有想到皇帝一開口,就是將他表揚了一番。
“好一個份內之事,如果我大明官員都像你一般做好份內之事,何愁大明不興?”秦風笑道:“當然,那些百姓也將馬郡守好好的誇了一番。”
“郡守大人一向以身作則,下官也以馬大人爲榜樣。”吳星馬上道。
“馬大人我就不表揚他了。”秦風大笑,提起酒壺,倒了一杯酒,遞給吳星:“一杯薄酒,聊表心意,敬你這個份內之事。”
吳星手有些哆嗦,兩手捧過酒,一飲而盡,嗆得直是咳漱,眼淚都險險掉了下來。看到吳星的窘樣,秦風更是開心的大笑起來。這些身上還沒有沾染官場沉腐氣息的官員,才真正是大明未來的棟樑之才。
“陛下,長陽太醫局的醫官朱明仁求見。”樂公公從酒館外面走了進來,低聲道。先前皇帝車駕急吼吼地進城,便是他去迎了來,不想一見面便被馬向南噴了一頓,堂堂的樂公公,被馬向南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大意便是指他這個大內副總管居然放任陛下魚龍白服,簡直就是不負責任,有失職責,他要上本參自己。這讓樂公公極是惱火,心道皇帝陛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是我能阻止得了的嗎?你要參我,參我個屁啊,我又不是外廷官員。
直起身子,看了一眼馬向南,白眼翻翻,馬向眼仍然是虎視眈眈地看都着他,兩人目光一碰,火花四濺。
“讓他進來吧!”秦風點了點頭,道。
朱明仁瘦瘦小小的個子,白髮白鬚,身穿一件布袍,倒頗有仙風道骨的模樣,見了秦風,跪下見過了禮,便垂首立於一側。
“朱太醫,從繁華的越京城到了長陽郡,可有些不習慣?”秦風問道,當初舒暢整頓太醫局,要將太醫局中的御醫下放到各郡辦理郡屬醫局,可是受到了不少的阻礙,裝病的有之,辭職的有之,撒潑放賴的有之,總之都是不願意離開越京城。直到最後舒暢發恨,弄了一個醫官證,沒有這個醫官證,你敢在大明行醫,那就逮起來問罪,這個釜底抽薪之舉,斷了這些御醫們的後路,這纔不得不哭天抹淚的打上鋪蓋卷離開了越京城。
長陽郡苦寒,比其它地方更是不如,想來這朱明仁當初來這裡的時候,也是一肚子不滿的。
“不敢有瞞陛下,最初之時,臣的確是一肚子的不滿意,抱着過一天算一天的日子來的,要不是舒大人當初威脅要讓臣從此當來了醫官,行不得醫,臣早就辭職不幹了,以臣得名聲,在越京城還是能過得不錯的。”朱明仁也不隱瞞,當初的事,在越京城也不是秘密,自然也瞞不過皇帝陛下。
“現在呢?”秦風笑問道。
“來到了這裡,每日前來求醫問診的充塞門棟,臣有時候可真也累得罵天罵地,不僅得替人診病,臣還得籌建醫局,有時候當真是欲仙欲死啊!”這朱明仁說話倒也十分有趣,“起初,自是相當的不滿意,可後來,臣卻一點一點的體會到了當初學醫時候的初心。這裡的人窮,你替他看好了病,錢是沒什麼的,但他們卻時常送來很多東西,起初臣也沒有當回事,直到有一次隨馬大人一起下鄉,這才明白,原來我沒有當回事兒的東西,對於他們來說,卻是極其貴重甚至是小半家當啊,臣心中甚是不安。”
秦風微微點頭。
“臣想到了當年學醫之時師傅的話,不由得愧悔交加啊,醫者父母心,可臣醫術漸高,卻醫德漸去,直到此時,臣才體會到舒大人的一片苦心啊。如今長陽郡的醫局已經建起,各縣的醫局雖然規模小,但卻也是五臟俱全,臣定期到每個縣坐診,終於體會到了醫者的樂趣,那就是那些被治好人的笑臉啊!”朱明仁感慨地道。
“醫者父母心,朱太醫,你做得好。”秦風點頭讚道,“長陽郡是大明以後的醫藥基地,大量的生藥,成藥都將從這裡出去,你這個醫官,診病倒是次要的了,管好這些事,便是替天下人造福,再者,多帶幾個徒弟吧,教會的人越多,醫術越高,你便功勞越大。”
“謹遵聖意。”朱明仁連連點頭。
“陛下,這裡終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去縣衙吧,您看外頭,都要成人山人海了。”馬向南瞧着外頭越聚越的百姓,緊緊地皺着眉頭道。
“好,這便走。”秦風站了起來,看見先前那個店小二,此刻縮在角落裡正自瑟瑟發抖,不由一笑道:“柿子酒很好喝,很有男人味道,是你家老闆自釀的吧,讓他送幾壇到縣衙去,朕付錢,不會白要他的。”
看着瞪大眼睛的小二,秦風大笑着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