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嬰兒粗細的蛇從樹巔之上跌落了下來,尚在空中,已經張開了它的嘴,蛇信子吐得老長,兩顆鋒利的牙齒閃着幽幽的光芒,正從樹下經過的一人擡起了手,準確的捏住了蛇的七寸,蛇身纏上了他粗壯的胳膊,猛然收緊。那人哼了一聲,毫不在意,另一隻手上握着一柄鋒利的小刀,輕輕一劃,腥紅的鮮血立時便飆射出來,那人將嘴湊到傷口之上,貪婪地吮吸着,隨着他嘴脣的動作,緊纏着他胳膊的蛇身漸漸軟了下來,下一刻,便垂到了地上。
小刀準確地找到了蛇膽,靈巧的一挑,蛇膽跳躍而起,張嘴叼住,生吞了下去,隨手將蛇往後一拋。身後一人接住蛇身,隨手拗斷了蛇頭,兩根手指捏住斷口的蛇皮,一扯一撕,滋啦一聲,整張蛇皮便被蛻了下來。
輕笑聲中,手中也是多了一柄小刀,斬下一堆蛇身,丟進嘴裡嚼巴起來,卻將剩餘的雪白的蛇肉向後拋了過付出,下一個士兵接住,斬下一截蛇肉,丟進嘴裡,如法炮製。
十來個士兵一人吃了一塊蛇肉,砸吧着嘴,後面的卻只能乾瞪眼看着了,蛇再大,也夠不着幾人啊。
當先一人突然停了下來,手舉起,身後的隊伍立時便停了下來。
向前走了幾步,那人蹲下身子,輕輕地撥開身前的荊棘,那些刺條立時便東倒西歪,輕輕一扯,居然就被他拔了出來,看看根部,他不由得笑了起來,這都是被斬斷然後又插在地上的,手中刀尖在地上輕輕地撥了撥,一些殘渣立時便出現在他的眼前。
“散開,都找一找。”他大聲道。
片刻之後,一處處被掩藏得很好的痕跡便全部被人找了出來。
“頭兒,他們離開這裡時間不是很長。”一個士兵用一根樹枝在哪裡扒拉着一堆排泄物,“瞧瞧,還新鮮着呢!”
“還新鮮,你要不要嚐嚐啊!”被稱作頭兒的軍官笑着,“好傢伙,消失了三天了吧,總算又被我們抓住尾巴了。給將軍發信號!”
一支鳴鏑帶着尖銳的嘯聲穿透了樹林,直上高空。片刻之後,從遠處的另一座山峰之上,亦有一支響箭衝上了天空,再過片刻,另一邊的第三支鳴鏑也衝上了天空。
“弟兄們,咬住他們的尾巴啦,加把勁,光抓住尾巴可不行,今兒個咱們至少得拖住他的後退才行啊!”軍官道。
士兵們轟然大笑起來。因爲發現了苦苦追蹤的敵人的蹤跡,因而分外的興奮起來。進入大山之中快兩個月了,多次咬住,卻又多次被擺脫,但他們卻從來沒有沮喪過。
時間緩緩的推移,發現敵人留下的痕跡越來越多,也愈來愈新鮮,這表明他們與敵人的距離愈來愈近了,當天色漸漸黑下來的時候,另外兩支隊伍終於趕了過來,與他們匯合在了一起。
這是一支由吳嶺率領着的追蹤逃亡慕容宏的部隊,整支部隊的人數並不多,最多的時候只有一千五百人,其中五百人來自秦風留給他的烈火敢死營的士兵,三百人由吳嶺從正陽郡兵之中挑遠,另外八百人,則是在正陽郡協助作戰之後剩下的鷹隼。連續兩個月的追蹤,部隊減員到了一千人多一點。
大山之中追蹤,他們最大的威脅不是敵人,而是險惡的地形,複雜的環境,以及疾病,減員的數百人中,大都是被病痛擊倒而不得不退出追蹤的隊伍。
天色漸黑,在這樣的原始森林之中,連夜追擊並不是什麼好主意,吳嶺也不着急,只要再一次抓住了對方的尾巴,事情便又變得簡單起來,自己不能在黑夜之中冒險出動,對方也一樣。夜色籠罩下的森林威脅重重,你永遠也不知道看似安全的一塊草地,一叢荊棘之下會有一些什麼。
加入明軍之後,對於吳嶺震憾最深的便是明軍的裝備,秦風對於士兵在武器上的配備幾乎到了一種偏執的地步,根據不同的兵種配製的各種不同的武器裝備也讓吳嶺大開眼界,這在他以前所處的軍隊之中是不可想象的。
像他們這支軍隊,除了一些常規的武器之外,便多了不少特種作戰的裝備,比方說鉤索,再比方說士兵們身上所穿的特殊工藝制種的皮甲。
像他們這種需要長期在山林之中作戰,需要時時翻山越嶺的部隊身着鐵甲可不是什麼好主意,但一般的皮甲防護力有限,只能說聊勝於無,士兵們反而不願穿着。但明軍的這種皮甲經過了特殊的硝制之後,內襯之中夾上了人發編織的一層墊子,防護力便立時上了一個檔次。碰上長槍捅刺當然還是沒有無法抵擋,但一般的刀卻是無法破開皮甲了,關鍵是,他很輕,穿在身上,並沒有給士兵們增添什麼負擔。
而那種頭部帶有一個三角錨的鉤索,用處就更大了,攀山越嶺少不了用上他,晚上睡覺也能用它將自己拴在樹上免得睡着了掉下來。
這支部隊基本不在地上睡覺,休息時基本上都在樹上。
本來按照秦風的設計,在吳嶺剿滅慕容宏的過程之中,由撫遠郡的王貴爲吳嶺提供後勤支持,每隔一段距離便會設立一個後勤補難點,以便爲吳嶺提供支援,但隨着吳嶺一步步的深入大山,提供補給便愈來愈困難,而慕容宏顯然也盯上了這些深入大山的補給點,在數次襲擊了這些補給點之後,吳嶺便取消了這些後勤的補給,完全拋棄了來自山外的援助,他可不想這些補給最後反而便宜了慕容宏。
現在,他和慕容宏一樣,都面對着同樣的問題。所不同的是,他帶着一支一千餘人的精悍的武器裝備完善的部隊,而慕容宏身後,最多還剩下一兩百個殘兵敗將,其中一些身上還有傷。
十天之前,吳嶺這支部隊隨身攜帶的最後一點乾糧也消耗殆盡,他們開始在山中自食其力了,好在正是盛夏,吃得倒不難弄倒,最讓他們難受的反而是蟲蟻的困撓。
好在吳嶺在山中曾經與明軍周旋了兩年之外,對於野外生存相當有經驗,在放棄了山外的支援之後,他唯一超量攜帶的,便是藥品,這些由舒暢太醫署監治的藥物,極大地保證了這支軍隊的戰鬥力。
樹林之中燒起了篝火,一些士兵們忙着製作食物,追蹤的途中,會有專門的一些人負責收集食物,植物的根莖,野果,被他們撞上的野獸,都會成爲他們口糧的一部分。另外一些人在忙着保養武器,山中溼氣重,攜帶的武器一不小心便會生滿鏽跡,非得時時保養不可。還有一些士兵坐在溪水邊,脫去了鞋襪,正在用花椒樹刺挑着腳上的水泡,作爲追擊者,他們並不怕暴露自己的形跡而遭到對手的攻擊,相反,他們反而盼着對手不知死活的前來進攻他們,這樣對他們來說,反而簡單了。
士兵們很放鬆,但作爲指揮官的吳嶺來說,就沒有這麼輕鬆了,此刻他正坐在火邊,看着手裡的地圖,不時從地上撿起一支半頭燒焦的樹枝在圖紙上面標記着。
他的眉頭緊緊地皺着,盯着地圖,似乎想從這張塗滿了標記的地圖上看出什麼來。
“將軍,開飯了。”一名校尉用刀尖挑着一塊燒熟的野豬肉走了過來,沒有什麼佐料,就是在上面灑了一點鹽,這頭野豬是今天他們趕過來匯合的時候意外的收穫,也算是讓士兵們打打牙祭了。
吳嶺接過野豬肉,咬了一口,招呼着這名校尉坐了下來,“秦知秋,你來看看,這是我們進山之後行進的路線,有什麼蹊蹺沒有?”
秦知秋歪過頭,藉着火光看着地圖,瞧着上面那些黑色的標記,眼睛也越瞪越大,半晌擡起頭,奇怪地道:“將軍,這慕容宏奇怪了呢,他不忙着逃得遠遠的,儘量的往大山最深處鑽,怎麼引着咱們在這裡兜圈子?瞧這模樣,只怕再追一段時間,我們就能將這個圈子給封起來了。”他用刀尖點了點地圖上的一片空白區域。
“是啊,我在想,他幹嘛要引着咱們在這裡繞圈子呢?”吳嶺皺眉苦思。
“難不成他在找機會想一舉將我們滅了?”秦知秋笑道:“就憑他現在手裡的這點殘兵敗將?”
吳嶺嚼巴着野豬肉,雖然沒有什麼滋味,但他卻吃得甚香,“或者,他還有所憑持,別忘了,這傢伙以前可就在這片大山之中生活,也許,他有什麼東西不想讓我們發現,也許,他還有一支隱藏的力量。”
聽到吳嶺這麼說,秦知秋頓時有些緊張起來,“將軍,如果這樣,事情可就有些嚴重了。”
瞧着秦知秋的模樣,吳嶺笑着給了他一個暴慄,“有什麼可怕的,這裡是大山,即便他真還藏着一支隱藏的力量,想要滅了我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當年我那麼一點點人馬,餓得走路喘氣兒,明軍也沒能逮着我,讓我在山裡藏了好幾年,唉!”
他長嘆了一聲,卻不說話了。
秦知秋也訕訕地笑着不接這個話題。
吳嶺吃了野豬肉,從地上重新撿起那根半焦的樹枝,從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往前劃了一條直線,“接下來,我繼續跟着他兜圈子,你,帶一百人,進入這個區域,去探一探,我總覺得這裡頭有什麼事兒。”
“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