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放棄昆凌關以及東部六郡?”胡逸才聲音發顫,這可是小半個楚國的國土了。程務本敢這樣做,只怕馬上就要淪爲整個楚國的罪人,成爲口斥筆伐的對象。“程帥如果率三萬大軍撤回,不死守昆凌關而是撤往荊湖的話,只怕今後……”
“這正是程公值得讓人欽佩的地方。”閔若兮臉色微微潮紅,“苟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禍福避趨之。程公必然會拋開個人的榮辱聲名,撤往荊湖的,若非如此,楚國失去的,將不僅僅是東部六郡。失去了東部六郡,但是卻能保住江南之地,則楚國還有足夠的實力,如果連江南也陷入戰火之中,則楚國亡國無日矣。”
胡逸才沉默下來,以程務本那個人的性子,只怕他當真會這麼做。當年奪嫡之爭,程務本被陷進這個圈套之中,當時皇帝一聲令下,明知回來很有可能會被皇帝砍了腦殼,但他仍然輕車簡從回到了上京。
雖然未死,但卻從此被閒置,甚至還被扔到那時戰亂不堪的越國兩年,美其名曰爲開闢抗齊第二戰場。而這位老將,二話不說,背上包袱就出發了,兩年時間,他輔佐秦風建立了明國,深受秦風器重,而這個時候,閔若英一聲召喚,他又毫無怨言的背上包裹回到了楚國。
假如他不回來,在明國必然能得到一個好位置,哪怕職位不可能比楚國更高,但在大明,他卻會受到皇帝的器重,部下的尊敬,而不是像回到楚國,皇帝疑忌,同僚排擠。
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從來都是將楚國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先考慮自己的生死榮辱。這一點,胡逸才自問做不到。
但這並不妨礙他在不危害到自身的情況下幫其一把。恐怕這也是昭華公主來此的原因,既然昭華公主料定程務本必然會以荊湖爲據點來構築防線,那麼他要做什麼,也就一目瞭然了。
“公主殿下希望微臣做什麼?”胡逸才問道。
“荊湖郡原本是大楚腹地,城廓不堅,兵力不足,糧草不繼。”昭華公主道。
“殿下,泉州還算富庶,臣可以竭盡全力支援荊湖錢糧,除開郡府之外,還會號召郡內所有士紳百姓捐款,糧食也可以竭盡全力支援荊湖,但士兵,微臣卻是不能隨意調動,泉州本有兩支兵馬,一支水師,另有一支駐軍,但都是直受朝廷號令的,至於郡兵,數量不多,去了只怕也起不到作用反而會添亂。”胡逸才道。
“錢糧之事,愈快愈好,而水師,是必須要調去荊湖的。”昭華公主斬釘截鐵的道。“荊湖郡沒有堅城,但卻河道衆多,湖泊密佈,最是適宜水師作戰,齊軍如果進攻荊湖,他們不可能把船從陸上擡到荊湖去,有了水師,則荊湖郡處處可爲戰場,而齊軍則只能被動應戰,主動權盡在我大楚,這也是程帥要選定荊湖的原因。”
“可是微臣沒有調動水師的職權啊!而且殿下,水師只怕不堪一戰!”胡逸才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出了實情,大楚的水師,基本上已經糜亂了。
“他們打不了仗,還當不了運輸兵嗎?就讓他們去下苦力好了。”昭華公主冷笑道:“至於調動水師兵力,你只管去做,本宮馬上就要會去上京,有本宮爲你作主,我看誰敢爲難於你?”
“殿下,您是大明皇后啊!”胡逸才苦笑道。如果眼前的公主僅僅只是大楚的昭華公主,那還好說,但有了另一個身份,卻能隨意調動大楚的軍隊,這個鍋自己是怎麼也背不起的。
“你別忘了胡逸才,太后尚在!”閔若兮厲聲道。“本宮如果不能替你作主,那太后行不行?”胡逸才一個激凌。
“是窩在你這泉州府當一個傀儡,還是奮起一搏,當一個救世明臣,你自己好好掂量吧?”閔若兮冷哼道:“二哥說不是明君,但卻也不是一個糊塗蛋,你做了什麼事,對他是好是壞,是忠是奸,他還是分得清楚的。”
胡逸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如果不照辦,只怕昭華公主抵達上京之日,就是自己丟官罷職之時,而且剛剛公主的話,毫不留情地揭了他的老底兒,顯然對於泉州的情況,公主殿下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也是,周立現在已是大明的將領,有周立在,泉州又有什麼能瞞得過公主。
“公主殿下既然肯爲此事背書,那微臣便也奮起一搏,糧食,餉銀,水師,微臣便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滿足供應荊湖,殿下,程帥當真會往荊湖嗎?”胡逸才道。
“必然如此,這是楚國唯一自救之路,程帥老成務國,又統軍多年,豈有看不清這個現實的道理?”閔若兮淡然道:“你只消去翻翻邸報,看看程帥的撤退路線,就當知道程帥其意何在!”
胡逸才點了點頭。
“公主殿下,您要往上京,接下來還是坐船更快一些,但您的座船開不起內河,只能在泉州換船,還請殿下到泉州驛館歇息幾日,待微臣爲您準備好船隻以及護衛。”
“也好,但一定要快,我在泉州就待一日。後天必須出發。你只需要備好船隻即可,至於其它水手什麼的,都不用,周立會安排好的,對了,不要水師的那些船,你去找寧氏給我要一艘快船。”閔若兮道。
“是,殿下。”胡逸才躬身應命:“外成泉州屬官都在,還有以寧知文爲首的泉州士紳,殿下要見一見嗎?”
閔若兮想了想,“今日就不見了,本宮也實在是累了。先歇息一日,明日晚間,就在你的府衙,我宴請這些士紳吧,你不是要找他們募錢嗎?我來替你坐坐檯。”
“那敢情好!”胡逸才一喜,有昭華公主出面,這面子總是比自己要大得多。“那便請公主移步驛館吧!”
閔若兮的確是累了,長這麼大,她還從來沒有坐過如此久的船,船雖然大,但耐不住海上風浪也大啊,縱然這個時節沒有大風浪,可即便是平常的小風浪,也足夠她吃不消了,如果不是她武道修爲精神,早就撐不下來了。
想當初霍光身爲宗師之尊,跟着周立在風暴之中走了一遭,回來也是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到了驛館,她還是感覺腳下打漂,一閉上眼,就以爲自己還在牀上。
進了驛館之後,第一件就是爬上牀去睡覺,至於瑛姑,跟閔若兮的情況倒也差不多,只是苦了一個樂公公,縱然腳下打飄,敢做的事情,還是要去做的。至於那些護衛們,倒是習已爲常了,畢竟之前,他們已經跟着皇帝在海上漂了一個多月,見識了那種恐怖的風浪之後,這一路行來,可謂是一帆風順了。
驛館的警衛自然被大明士兵接管,驛館的無關人等,盡數被樂公公趕了出去,連廚子都是太平艦上帶過來的,出門在外,樂公公可不想冒一點險,哪怕皇后娘娘是楚國的公主。
而且陛下讓他跟着皇后娘娘過來,不就是讓他操心這些事的嗎?瑛姑武功雖高,是一個極好的貼身保鏢,但論起這些細微末節來,卻還是他樂公公得心應手。
閔若兮這一覺睡得極是香甜,直到半夜時分,才被瑛姑叫醒。
從牀上坐起來,看着窗外仍然是黑漆漆的,閔若兮不由大爲驚訝。
“瑛姑,出了什麼事了?”沒有特殊的事情,瑛姑斷然是不會將她在這個時候叫醒的。
“娘娘,剛剛範影找到了樂公公,樂公公又去找到了我,範影帶來了一個人,有緊急情況需要向公主回稟。”瑛姑低聲道。
閔若兮立時睡意全消,範影是鷹巢的一位指揮使,這一次隨着閔若兮一齊來,就是要用他來聯絡楚境之內的鷹巢探子,以供閔若兮使用。他帶來的人,自然就是泉州的鷹巢探子。
“讓範影將人帶進來。”閔若兮道。
一個臉色黝黑,身上帶着些許的水腥氣的漢子,垂着雙手,跟在範影身後走了進來,閔若兮只是掃了一眼,就知道此人必然是在水上討生活的人。身上那味,與周立差不多。
“屬下鷹巢外務司楚國泉州分部羅洋見過皇后娘娘!”漢子一進門,立刻便拜倒在地。
“起來吧,不用多禮了。”閔若兮揮了揮手,“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麼?”
“回稟娘娘,屬下現在在寧氏家族寧大公子手下做事。”羅洋道。
“你深夜來見,有什麼緊急情況?”閔若兮問道,這羅洋此來,說不定就會泄漏了身份,那就得不償失了,畢竟接下來秦風要對付的就是寧家大公子,以助二公子寧則遠掌控寧氏大權,有一個在寧大公子身邊的暗探,那肯定要方便許多。
“回娘娘,屬下無意間發現,寧氏大公子寧則楓竟然在與齊國鬼影中人接觸。”羅洋道:“發現此事之後,屬下多次探查,終於發現大公子將這些人藏在他的一處別院之中,爲首之人,是鬼影副指揮使向連。此人在鬼影之中地位極高,竟然來到泉州與寧大公子勾連,只怕圖謀不小,所以屬下急於見到皇后娘娘。”
“向連?”閔若兮微微一怔,接着笑了起來:“這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