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屋外,緊張得喘不過氣來,除了剛剛出生的那個小生命在巧兒的懷裡哇哇大哭之外,竟是聽不到其它的任何聲音,李清咬着嘴脣,看着牀榻上霽月蒼白如雪的容顏,心裡陣陣絞痛,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去看看自己那剛剛呱呱墜世的兒子。
最後一根銀針插進了霽月的身體內,捻動半晌,慢慢地拔了出來,桓熙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汗浸溼,如此兇險的病情,他行醫一生,也是第一次碰到。
“怎麼樣?”李清低聲問道。
桓熙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恭喜大帥,夫人的病穩住了!”
李清大喜,向着桓熙深深一揖,“多謝桓神醫,李清必有厚報!”
桓熙笑笑,身子晃晃,險些倒了下去,卻是年紀大了,剛纔又費盡神思,一時之間,居然支持不住了。李清趕緊上前,扶住桓熙,低聲吩咐道:“來人啊,扶神醫下去休息。”
“大帥可喚這上林裡的醫官進來,爲夫人開個方子,熬好了等夫人一醒過來便餵食。夫人經此一事,身體元氣大損,只怕以後不會再有子息了。”桓熙低聲道。
李清點點頭,“我明白了,桓先生放心休息去吧,能保住姓命已是萬幸了,其它的勿需掛心。”
桓熙被扶了出去,一邊的巧兒臉色也是雪一般的白,此時纔看出一絲血色來,盯着霽月,卻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李清噓了一聲,道:“哭什麼,霽月卻是沒什麼危險了,別吵着她休息,來,把我兒子抱過來,讓我好好瞧瞧!”
巧兒破涕爲笑,將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了一張上臉的孩子小心地遞到李清手上,抱着孩子,李清看着那張小臉,許是哭得累了,這些候卻是睡得極香,那眉眼五官,卻是像極了自己,忍不住低下頭去,波的便親了一口。那剛剛出生的孩兒皮膚何等細嫩,李清精心蓄養的鬍鬚卻是扎痛了他,眼睛沒有睜開,小嘴卻是一扁,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
李清喜道:“好小子,聲音恁地洪亮!”抱着他,大步便向外走去。
走出房門,一衆文武大吏卻都還等在哪裡,便是肅順伯顏等人也過來了,見到李清抱着孩子出來,都是涌上前來,大聲道着恭喜。
“同喜,同喜!”李清笑得合不攏嘴,今曰之事有驚無險,總算平安渡過來了。
“大帥,小候爺出世,是大喜事,卻不知大帥有沒有爲小候爺取好名子?”駱道明笑道。現在他總算是放下心來了。
李清沉吟了一下,“我等生逢亂世,戰亂不休,生靈塗炭,一直以來,我便有一個心願,那就是能濟世安民,這孩子,便叫安民吧,安民,李安民!”
衆人對視一眼,在場之人,那個不是七竅玲瓏之人,便是一件簡單之極的事情,在他們轉七繞八一想,也立刻要複雜起來,李清爲兒子命名,在他看來,是一個極自然的事情,但處在他的地位之上,一舉一動,總是會讓下屬們認爲大有深意。安民,從這個名字中,大家似乎都看出了李清的意思,一迭聲的讚揚之餘,看向這個剛剛出生的孩子的眼光,卻是又變了很多。
駱道明心思細膩,早就找好了奶媽,將孩子交給兩個奶媽與一羣丫頭,又囑咐巧兒細心照顧霽月,李清遣散了衆人,獨獨叫上了駱道明與楊一刀,進了一邊的廂房。
今曰以來,精神一直高度緊張,李清雖然也感到疲乏,但一雙眼睛卻仍是炯炯有神,慢慢地喝了一碗燕窩,看着楊一刀道,“一刀,你先前想與我說些什麼?”
楊一刀稍微遲疑了一下,道:“大帥,今天霽月夫人跌倒很是蹊蹺。”
一邊駱道明身子一震,目光在楊一刀與李清身上轉來轉去。
“你說說看!”李清卻似乎沒有感到有什麼意外。
“出事之時,我站在正後方,就我看來,霽月夫人不是自己沒有站穩跌下去的。”楊一刀緩緩地道。
李清沒有作聲,沉默半晌才道:“一刀,這事你要想好了再說啊,非同小可,一旦屬實,那可是有人要掉腦袋的。”
楊一刀站起來,走到李清面前,跪下,沉聲道:“大帥,一刀從一介小兵之時便跟着大帥,數年來,承蒙大帥賞識,官至將軍,但一刀的心,卻仍如當初一般,心中只有大帥,再無其它。”
“你說吧!”李清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當時霽月夫人的狀況,肯定是有人在後面踩住了夫人的裙邊,夫人被迫停下來後,自然會向前掙一下,身體重心便會向前傾移,恰在此時,後面那人鬆開,夫人便會跌下去,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爲之。”楊一刀咬着牙,一字一頓地道。
“楊將軍,你可看清楚了,這可不能憑臆測來揣摸的啊?”駱道明驚道。
楊一刀回過頭,“我等習武之人,對這樣失去重心摔倒的事可是再清楚不過了。事起陡然之間,便是久習武功之人也會難以站穩,何況霽月夫人弱不禁風,又身懷六甲?駱大人如果不信,我們現場馬上便可以驗證。”
駱道明沉默下來,看大帥的表情,便知道大帥必然是相信了。
“大帥,當時霽月夫人身後站着的人屈指可數,只需拿下一審,真相便可一清二楚。”楊一刀黑着臉道,他對李清忠心耿耿,眼見着大帥的愛姬和還沒有出生的兒子險些一命嗚呼,心裡便怒火熊熊。
李清心裡想得可不能這麼簡單,看到駱道明沉默不語,便問道:“道明,你說說你的意見?”
駱道明有些猶豫,半晌,才道:“大帥,查不如不查!”
楊一刀驚詫地轉頭看着駱道明,不解地看着他。
“查不如不查,嘿嘿,嘿嘿!”李清神態蕭索地笑了起來,“你說得不錯啊,道明,你看得很準啊,查出來又如何?難得糊塗!”
兩人見李清神色有些異樣,顯然心中又怒又哀,但這涉及到大帥家事,兩人卻是不便深說了。
“就這樣吧,駱大人,霽月身子虛弱,趕不得路,恐怕要在你這裡休養一段時間,我明天還呆一天,後天就要趕回定州去,這段時間裡,就要勞你費心了。”
駱道明恭身道:“請大帥放心,下官一定將一切安排的妥妥貼貼。”兩人出得房來,楊一也不解地問道:“道明兄,爲何你說查不如不查?”駱道明看了一眼四周,小聲道:“一刀兄,這還用查嗎?真要查出來,豈不是貽笑天下,你放心吧,大帥自然是心中有數的。”楊一刀若有所悟,點點頭。
此時駱道明卻心中很是興奮,這件事,自己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大帥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而霽月夫人和剛剛出生的安民至少要在上林裡休養一個月甚至更長,這便讓自己和小候爺結下了一段香火情,小候爺小不記得,但霽月夫人卻不會看不到啊!這對於自己的將來可是大有裨益的。
清晨,停了數曰的雪花卻又飄飄灑灑地落了下來,霽月困難地睜開雙眼,一眼便看見坐在牀邊的李清,正目光炯炯地含笑看着她。眼圈一紅,卻是流下淚來,李清抓住霽月的雙手,笑道:“霽月,你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該高興纔是,怎麼卻哭了?”
霽月嗚咽道:“大哥,我錯了,我不該亂跑出來的,以後我再也不敢了!”李清心裡一沉,看來霽月多多少少也想到了一些什麼,昨夜險死還生,興許在那生死掙扎之間,她的腦子比什麼時候都清楚吧。
握着她的手,李清笑道:“沒事,只是一個意外嘛!巧兒,將安民抱進來,給夫人看看她生的小子!”
巧兒笑意吟吟地將安民抱了進來,小心地遞到李清手中,霽月掙扎着半坐起來,巧兒趕緊半倚到牀邊,讓霽月靠在自己的懷裡。
伸手從李清手裡接過安民,霽月的眼睛一下便明亮起來,將安民的小臉貼在自己的臉蛋上,喃喃地道:“大哥,這是我們的兒子。”慘白的臉上,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兩人坐在牀上,逗弄了一會兒小安民,桓熙卻來了,李清趕緊站起來迎接,對於這位神醫,李清現在的態度更是好得不得了。
“大帥放心吧,夫人的病情已完全穩定,剩下的就是靜養恢復了!“桓熙笑道。
“多謝桓神醫啊,也是霽月命大,這一次幸虧神醫也一起來了,否則後果還真是難料啊!”李清道。
“一飲一啄,自有天意,這是大帥濟世安民應得的福報啊!”桓熙道。
“大帥,定州城尚路二位大人都來了急件!”外面唐虎道。
“拿進來!”昨天事情一發,立刻便有急信傳回了定州,想來這兩位接到消息之後,立馬便回了信。
拆開信件,李清不由一笑,兩人的意思如出一轍,尚海波的回信直截了當,“大帥,查不得!”
而路一鳴則多了一個字,“大帥,難得糊塗!”兩人都是字跡潦草,想來倉促之下,揮筆草就,馬上就派人送了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