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完全沒有想到這樣的一件事情,居然是清風來跟他說,看着清風平靜的臉孔,彷彿在說着一件與她根本不相關的事情,他的心情一下子變壞了。早上本來還挺柔和的陽光照在身上,也似乎火燒火燎起來,盯着清風,想要探尋她真實的心情,清風抑起臉,臉龐在陽光的映射下,柔和的線條顯露無遺,她坦然地看着李清,迎着李清逼人的目光,長長的睫毛下水一般的眼波不含一絲雜質。
狠狠地將手裡的魚食砸進廊下的池溏,引來一大羣早起覓食的魚兒爭搶,李清轉身,雙手緊緊地抓着迴廊欄杆,看着池面上層層波紋盪開,將光線撕扯成一段一段。
“爲什麼是你來跟我說?”
“將軍,自從林府一夜之後,清風便認命了,這是無可避免之事,於將軍而言,這也是必然之事。將軍的夫人決然不會是我這樣無名無份,來歷不明的女子。”清風幽幽的聲音傳來。
“命?從我來到這個世上的第一天起,我就從來沒有信過命。”李清冷笑:“如果信命,今天我們還會站在這裡嗎?我命由我不由天。”
清風不知道李清此言另有所指,只以爲是他有感而發,“將軍,命運雖然不可琢磨,但他卻的確存在。或許你反抗過,或許你自認爲改變過,但實際上,只不過是讓你在它的一條分支上繞行一段,最終還是要回歸到他的軌跡。所以,將軍,你現在又是候府裡的小候爺,而我,曾經努力地想變回林雲汐,但終究只能是清風。這就是宿命。”
李清喘着粗氣,握着欄杆的手微微發抖,他不得不承認清風說得有道理,自己想要改變,竟然首先便要做到融入,清風不能做回雲汐,他就能做回李清麼?不,不行,當自己擁有了這副身體,卻有着另外一個思想的時候,便註定自己做不回原來的那個李清。
“既然不能改變,那隻能笑着去承受。去努力地尋找自己的那一份快樂。”清風將手裡的魚食緩緩地倒入魚池,轉身回走,“將軍,不用擔心我,我曾經擁有過,曾經快樂過,那麼即使這份擁有在以後將有人分去一些,但曾經的快樂卻永遠不能被人奪去。那是完完整整屬於我的。”
清風飄然離去,但語音卻猶在耳邊響起。這就是清風真正所想的麼?李清看着那逐漸遠去的削瘦背影,胸口似有一團火在燃燒。
“大帥!”楊一刀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輕輕地道。
“什麼事?”李清儘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緩,雖然沒有什麼事要瞞楊一刀的,但他也不願意自己的一切都袒露在這名心腹手下的面前。
“宮裡來人了,要大帥進宮。”
“這麼快?”李清反問道,旋即又反應過來,肯定不是賜婚,如果真是賜婚的話,那排場一定小不了,“知道什麼事麼?”
楊一刀搖頭,“還是那個黃公公來,不過銀子塞了不少,這個老龜公就是隻笑不說,只道大帥進了宮就知道了。”
“知道了,去告訴他,我更衣後就出來。”
皇城,乾清宮,天啓皇帝看着面前一身勁裝的少女,無奈又有些溺愛的道:“傾傾,你是皇室公主,天天這麼一身打扮,成何體統?”
傾城偏頭看着天啓,嬌笑道:“皇帝哥哥,爲何不可?我大楚以武立國,自開國始祖以來,哪一位皇族不是上馬就是戰士,再說了,我可是爲皇帝哥哥管着三千宮衛軍,整天與這些軍漢打交道,肯定成不了皇后和路貴妃那樣嬌滴滴的模樣。我現在這個樣子啊,倒有一大半得怪在皇帝哥哥你的身上。”
天啓不由苦笑,這個妹妹與他相差了二十歲,打小自己便寵慣了她,想幹什麼都隨着她意,竟然養成了這麼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怪,不愛紅妝愛武裝,整日價地操刀弄槍,待得長大之後,居然練就了一身的好功夫,執掌宮衛軍,也將其打理得井井有條,別看李清的定州軍將御林軍打得落花流水,但如果碰上了小妹的宮衛軍,多半便討不了好。宮衛軍是皇宮最後一道屏障,每一位宮衛軍的選拔不僅比御林軍更加嚴格,而且要經過職方司的全方位調查,他們每一個人都在職方司有着詳細的檔案,確認無問題後方才能入選,上一任宮衛軍統領,自己的皇叔離世之前,親手將宮衛軍統領大印交給了傾城,天啓只能無奈地承認了這樣一個事實,自己的這個妹妹的確是一個天生兵頭。
傾城公主雖然名爲傾城,但其實長得並非傾國傾城,但卻另有一股這個時代女子所極缺的那種英氣,長年的習武練兵生涯讓皮膚略微有些黑,雖然皇室有着外邊無法比擬的保養秘方,也不能完全掩蓋痕跡。整天與大兵打交道,她的性格也顯得很是豪爽跳脫,說話絲毫不拖泥帶水,極爲乾脆利落,且語速極快。叮叮噹噹,猶如珠落玉盤。倒是頗爲好聽。
看着妹妹,天啓略略有些傷感,“傾傾,你多大了?”
傾城歪着頭,有些疑惑地看着天啓:“皇帝哥哥,你今天是怎麼啦,有些怪怪的。我多大你能不知道麼?快要二十啦!”
“是呀是呀,快要二十啦!傾傾,別家女兒,你這個年紀早就出嫁爲人婦了,你卻還是這麼不着調。”
傾城警惕地看了一眼天啓:“皇帝哥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要趕我出門了?”
天啓一笑:“姑娘總是要出門的,傾傾,我給你找了一個好男人。”
“好男人!”傾城誇張地作了一個手勢,“皇帝哥哥,京城裡哪家少年郎我不知道,有什麼出色的?一個個都以爲自己貌比潘安,才如宋玉,其實啊,都是一堆渣。”
天啓不悅地道:“你怎麼這麼說話?京城之中俊才頗多,哪裡有你說得那麼不堪,比方如蕭天賜就不錯嘛,長得挺不錯,一身武藝也是難尋對手。”
傾城哧的一笑:“皇帝哥哥,你說得那個被定州野人一口咬去了腮幫子一塊肉的那個蕭天賜麼?原來啊,可能倒長得真不錯,但現在嘛,只怕就有些猙獰了。”
天啓不由得也好笑起來,依稀記得前些天見着蕭天賜,臉上果然留下了一塊疤痕。
“嗯,傾城,你知道這一次我給你找的是誰嗎?”他賣了一個關子。
傾城變色道:“皇帝哥哥,你真得要將我嫁出去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都快二十了,哥哥怎麼能老將你圈在宮中,實話跟你說吧,傾傾,我這次賜婚的就是定州李清,剛剛二十一歲,與你年齡相仿,更重要的是才能非凡,功勳着著,年紀輕輕便已掌控定州,手握重兵,而且手下盡皆強兵悍將。”
傾城一下子沉默了,她性子豪爽,不代表她的心思不細膩,相反,她立即從哥哥的這短短的幾句話中嗅出了濃濃的政治氣息,年紀輕不是重點,有才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李清掌控定州,又是世家子弟,且手握重兵,舉手投足之間,都能對大楚形成影響。
這便是皇族女子的命運,任你才能再高,都逃脫不了一樁給你安排好的婚姻,一切都得爲了皇室的利益,雖然傾城一直都有思想準備,但真到了這一刻,她還是有些彷徨。
“皇帝哥哥,我……”她剛想說句什麼,但天啓立刻打斷了她的話,“傾傾,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而且已知會了李家,很快便要賜婚了。”
傾城微微一笑:“皇帝哥哥,我知道,但我想在賜婚之前,見見那個李清,行嗎?”
“這與禮不合,傾傾,你不是尋常人家女兒,這成何體統啊,李氏是大家族,不能輕慢。”天啓不滿地道。
“皇帝哥哥,我答應這樁婚事,但請你答應我這個請求,好嗎?”傾城執着地道。
天啓有些頭痛地看着傾城,他太瞭解自己的這個妹妹,如果不答應她,她一定會自己想辦法,那說不定會搞出更大的問題。
“好吧,好吧,我召他進宮,你悄悄地見見他。”
“爲什麼要悄悄地見他?”傾城忽地調皮地一笑,“皇帝哥哥,你讓他到皇城校場上去,我在哪裡見他,放心吧,我不會讓他知道我是誰的。”
天啓警覺地看了一眼傾城,“你想幹什麼?”
傾城眉毛一揚,“想做我傾城的夫婿,總得要有幾分真本事才行。”
天啓一下子哭笑不得,“傾傾,這李清是屍山血海中廝殺出來的,他從一介小兵當到一州將軍,沒有本事怎麼可能,你,你……”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傾城轉着眼珠,道。
乾清宮兄妹二人的這一段對話,便有了前面李清莫名被召進宮的事實,而傾城,已在皇城校場上等着他未來的丈夫,不過她的打扮卻着實有些嚇人,全身披掛的她完全掩藏在厚實的鐵甲裡,手裡提着一柄鐵槍,高大的汗血寶馬也是全身披甲,馬頭上還挑着一個尖角,整個一人形坦克。